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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据彭玉梅说,我打一出生就是个爱演的。
用现在的话说,是个戏精。
她说人家孩子生出来都一声不吭,就我哭地跟死了爹似的。
没听说哪个正常孩子生下来一声不吭的,所以我觉得她是在趁机咒张毅弘死,毕竟回回说完她都笑地跟正参加张毅弘葬礼似的。
现在也不例外,她瘫在被划拉地稀烂的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烫卷的酒红色头发一缕一缕耷拉着,跟着一阵抖。
我记得她刚烫好那头毛的时候还问我好不好看,我说这玩意儿烫得跟只泰迪犬似的,真艺术,然后她就指着我鼻子骂给老娘滚出去。
当初我当然没滚,滚了我能去哪儿呢,现在我倒是想麻溜滚了,偏偏彭玉梅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我哭。
我蹲在唯一幸存的椅子上一边摁手机一边听她嚎。
蓝色的□□界面上,陈小鲁发了个消息来:咋样了?
我回:drama queen的母后正在表演。
眼泪跟鼻涕似的浑浊,汪在彭玉梅的鱼尾纹里,满头汗把已经长到肩头的卷毛黏在脸上,她一边擤鼻涕一边嚎,不带重样地把张毅弘他祖宗八辈儿给x了个遍,用词之丰富多彩让我叹为观止,手指翻飞地转播给陈小鲁。
x完了张毅弘他祖宗,彭玉梅又指着我骂:“你他娘的跟张毅弘一个B样儿,要不是张毅弘狗x的逼着不给打,老娘当年就把你绞成糊糊丢了!”
“可不么,多亏你没把我绞成糊糊丢了。”手机没了动静,我低头一看,陈小鲁正哈哈哈着,突然就没了影。
骂了我几句,彭玉梅就想起我生出来哭地像死了爹,她马上破涕为笑,一边笑一边骂:“就因为你他妈哭成那b样,所以才变成个同性恋!”
我顿了顿,手里的手机突然“嗡——”地一震,手一抖,差点儿摔地上,我手忙脚乱拿稳了,点开一看,是条□□息,但不是陈小鲁。
“玉成,我要结婚了。”
备注是“drama king”。
紧跟着手机又一震,备注为“撸狗”的对话框后边出现个红圈,前头一串“卧槽玉姐!刚唐捐发微信说他要结”在红圈上戛然而止。
彭玉梅换了话题,开始喷张毅弘养了个小骚娘们儿。
我突然有点后悔刚没让手机摔地上。
.
除了彭玉梅,唐捐也说过我是戏精。
那会儿还没有“戏精”这个精辟的词,他说的是:“玉成,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这小子就是个‘drama queen’啊。”
我呵呵一笑,丫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脸红心跳地我都怕他突然心梗了,哪儿来的脑容量思考我是不是drama queen。
虽然当初我确实浮夸了一点儿。
我第一次见唐捐,是在A大的联谊上。
那会儿陈小鲁喜欢上了A大的一个学妹,我告诉他我看见好几次小姑娘拉着男朋友逛B大后街,丫还死活要拽着我去吃刀子。
联谊在一个酒吧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陈小鲁到了地就抛下我奔向学妹,我只好随便找了个地坐下,转头就看见了唐捐。
黑西裤裹着一双长腿往那儿一杵,鹤立鸡群似的,打眼得紧,就是脸上,有点儿冻人。
他坐在吧台那儿,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男的,女的,他一直冷着脸,透着点儿不耐烦。
大概是我的视线太明显,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我躲闪不及,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静静对视了一会儿,他起身向我走过来。
看着他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的肌肉轮廓,和那张冷脸,我琢磨着等会儿要是打起来怎么躲才能不被打脸,结果他坐到我旁边,开口第一句话是:我叫唐捐,你也是一个人么?
不是一个人,我还能是条狗么。
我冷静点头:我叫张玉成。
他也严肃地点头,说:玉汝于成,好名字。
恍惚间我还以为在和张毅弘说话。
闲谈了几句,互通有无。我知道了他是A大的学生,和我同年。
舞曲轰鸣,灯光闪烁,看着他的脸,再扫过他的胸肌,然后是那双腿,我突然怒从心头…不,我突然鬼迷心窍,猛地起身,没站稳似的晃了晃。
唐捐正在说话,见我突然晃了晃,他忙起身扶住我,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握着他的手臂,热腾腾的体温从布料下传来,结实有力的触感让人莫名安心。看着他皱起的浓密眉毛,我低声说:我要晕倒了。
音浪太强,他不得不微微低头,凑到我面前打量着我: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晕…
真贴心,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我要被你迷晕了。
霓虹灯晃荡着,扫过他的耳畔,在冰块脸上留下淡淡红晕。
我笑起来,估摸着但凡是个直男,听到这种话都会想打人。
我推开他,想在被一拳砸脸上之前跑路。
然后他说:我也是。
鼓点像雷声,混着他的声音重重敲打在我的心头。
这下轮到我呆住了。
.
陈小鲁家小区外边有个烧烤棚子,棚顶上橘色的灯光撒下来,盘子里的烤串像是加了滤镜,色泽诱人,看得我有点儿犯恶心。
陈小鲁嚼着烤肉,从他公司刚来的实习生似乎对他挺有好感扯到他上个月去医院检查前列腺,听的我耳朵疼。
“没事我就走了。”推开面前的杯子,我站起来想走。
陈小鲁一把拉住我,认真地说:“玉姐,咱们去抢婚吧。”神情之严肃让我几乎把他那满脸的油光看成了玛利亚圣光。
我呵呵:“少侠好气概,肖雪结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丫去抢婚?”
肖雪就那个A大的小学妹,去年小姑娘跟我见过好几次那个男朋友结婚的时候还好心地邀请了陈小鲁,丫送了红包回来大半夜拉着我嚎成了狗。
陈小鲁抹了一把脸:“人家那不真爱么,我哪儿有那缺德。”
我说:“合着我就有那么缺德么?”
陈小鲁满脸慈爱地端详我半天,点头:“有。”
“滚你丫蛋,没事儿别叫我出来。”我走出去。
“玉姐!”
我转过头,指着陈小鲁:“再烦信不信我削你?”
可能这句话我说过没一千也有八百遍了,陈小鲁半点儿也不怵,他看着我说:“玉成,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小眼神儿还挺认真。
我吸了吸鼻子,挥手:“知道了,快滚。”
已经是半夜了,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路人。
手机屏幕散发着盈盈光芒,看着那个从昨天开始一直亮着的头像,我手贱,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里,孤零零躺着一句话。
『玉成,我要结婚了。』
记着去年我还嘲笑陈小鲁“爱的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今个儿就轮到我了。
现世报啊。
初冬的风跟唐捐的脸似的,还挺冻人,我收起手机,揣着手,一路逛着。
丫陈小鲁还说什么有事告诉他。
能有什么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还能跑康桥上高歌一曲《情深深雨蒙蒙》然后跳个河么。
何况,哪儿来那么深深的情呢?
前一秒还和你并排跪着说打断腿也要在一起的人,转头就能去祸祸人家小姑娘了,这样儿我还寻死觅活,得是有多贱。
“不是我说你啊唐捐,你也太缺德了,人小姑娘有什么错呢就要给你做同妻…”我捂住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白茫茫雾气散开,“得,是我忘了,你丫双性恋呢。”
街道边的商铺基本都关了门,街口一家24h便利店还亮着灯,两个人推开玻璃门出来,应该是一对小情侣,站在门口,小姑娘说了什么,薄薄的雾气氤氲着,男孩儿微微弯腰,小姑娘伸手帮男孩儿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
鼻尖上突然一片凉凉的触感。
我伸出手,接到了一片细微的,转瞬即逝的雪花。
我突然想起那年冬天,陈小鲁被肖雪发了好人卡,丫硬拉着我和唐捐去B大后街借酒消愁,最后醉成只狗,被唐捐扛回了宿舍。
等一番折腾好容易把陈小鲁哄睡了,已是深夜。
我说送唐捐下楼回A大,结果一路送到了长街上。
冬夜,四下无人的街道,听得见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一小簇雪花落到了唐捐的睫毛上,被暖烘烘的温度化成了一滴水。
他突然凑到我的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你看,周围没人哎。
我也小声说:我看到啦,一个人都没有。
他弯起眼睛,忍着笑,低声说:你把手伸出来,叔叔给你看个大宝贝儿。
我把手从暖烘烘的口袋里伸出来,还没等感受到寒意,就又被另一个温暖包围。
唐捐牵着我,笑起来。
他说:总算能牵着你逛一回街啦。
能有什么事呢?
前面的两个小情侣牵着手走了。
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有点伤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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