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烂桃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李泽兼职的最后一天。

　　这一整天李泽的心情都很沉重，总觉得心口憋闷得慌,打心底里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每天忙忙碌碌，虽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总也停不下来。忙碌中偷闲和花小豆斗几句嘴，就觉得心情舒畅；加班加点上新货，累得半死，但是看着营业额上去，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高兴；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个人喜怒哀乐竟和这个小小的便利店息息相关起来。

　　也许……只是这里因为有了自己牵挂的人吧……

　　李泽悄悄看了一眼柜台前的花小豆，她正低着头在报表上划来划去，她好像很讨厌数字类的表格，每次看报表的时候都是这幅皱着眉头样子，时不时咬一下笔尖。

　　李泽渐渐在脑海中描绘出花小豆上数学课的情景，一定比现在还要苦恼，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小豆听到笑声，疑惑地抬头看了李泽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李泽走到花小豆面前，轻声说了句“小豆，今天是我代替李萌兼职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我也要去参加暑期实践了。”

　　花小豆心里有个地方好像“哐啷”一声，零件散落一地，心脏运行突然慢了起来，难怪，今天的李泽也不和她开玩笑了，一直闷闷的，她还以为是他心情不好。

　　“嗯，好的，我知道啦，有机会常回来看看，我还欠你一瓶柠檬水。”花小豆故作洒脱地开着玩笑。

　　“小豆，那个……今天下班可以请你一起吃个饭吗？”向来活泼的李泽脸上闪过一丝害羞，有点罕见。

　　“不不不，吃饭就算了，你看天这么热，没什么胃口。” 花小豆慌忙摆手，她这个人大概命中和饭相克，每次吃完饭，都没什么好事。

　　李泽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小豆，那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啊。”

　　“可以来找你吗？”

　　“当然。”

　　“可以约你出去玩吗？”

　　“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去。”

　　“那你……可以……”李泽飞快地看了花小豆一眼，似乎鼓起莫大的勇气，“可以做我的……” 他的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微弱，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女朋友”三个字。

　　“什么？”花小豆竖起耳朵倾听，仍旧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可以……去你们学校找你吗？”李泽挥了下拳头，有点气馁，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

　　“嗯？什么？”花小豆有些懵，一头雾水，“我们学校？”

　　“对啊，我到你们学校找你，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上自习，一起去吃饭，可以吗？”算了算了，现在表白好像太直接了，还是慢慢来吧，李泽轻轻出了一口气。

　　看着李泽期待的眼神，花小豆心里隐隐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混乱了几秒后，她终于慢慢梳理出了一丝头绪。

　　“李泽，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个，我早都大学毕业了啊。”

　　李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外加迷茫，“你不是和我一样，上大三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上大三了？”花小豆比他还要震惊。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问你，你说你……”

　　“我说我是2013年毕业的呀！”

　　“你说的是大学毕业？我以为你说的是……高中毕业！”李泽的脸色突然有些苍白，他心里快速地计算时间，四年……差了四年……。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花小豆已经嗅到了空气里尴尬的气息正在以数倍的增速蹭蹭上涨，长这么大，还从没有遇到这么难堪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诱骗小男孩的怪阿姨，被人揭穿后，无地自容。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个学生啊。”李泽额头已经冒出了微微的汗珠。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花小豆情景，那天隔着便利店的玻璃，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身影，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短袖T恤，灰色短裙，可爱的丸子头旁边有几丝散落的碎发，尤其是她漂亮的侧颜，微翘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干净纯粹，充满青春气息，像极了他心目中邻家女孩的形象，他丝毫没有疑虑地认定了这就是李萌口中的那个女孩。

　　“看起来像学生？”花小豆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理由啊？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才搞出这么大的误会。

　　“其实……李萌当初说让我来帮她顶班的时候，说店里有个一起打工的女孩，科技大学的，学国际经济与贸易的，她说我来的那天，正好是和那女孩一起当班……”李泽的声音渐渐发紧，脸色越来越难看。

　　花小豆恍然大悟。“李萌说的是小鑫，但是小鑫那天正好请假了，所以我替她，对了，你之后见过小鑫的……”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谁让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于是我便没有多想……”李泽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震惊过后的苦涩，绕了一大圈，竟然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原来如此。

　　难怪李泽如此笃定自己是科技大学的，难怪他说的那些好吃的自己根本不知道，难怪他认为自己还是“小女孩”，难怪他对自己如此热情……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变成了固体，坚硬而沉闷，憋得人发慌。四目相对之下，竟是难以言喻的尴尬与难堪。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比你大好几岁，咱们应该没什么机会一起上自习了。”强忍着情绪的波动和内心的波澜，花小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李泽的神情变得非常复杂而且纠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道歉。是因为自己起初就心思不纯，还是因为此刻的怯懦，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心底里的偏见。

　　可是花小豆在他脸上看到了“无法接受”四个字，没有办法接受的，不仅仅是这个误会，还有他心中无法逾越的鸿沟。

　　“哈哈，说什么对不起，都是误会一场，真是的，笑死人了……”花小豆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李泽手里握着背包的带子，因为太用力，显得关节发白。

　　“没关系，以后还是朋友。”花小豆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以后了，他们的缘分只能到这里了。“你的下班时间到啦！再见了！”

　　出门之前，李泽走到花小豆跟前，递给她一瓶柠檬水，声音里充满了遗憾与不甘，还有痛苦和诀别：“送给你。”

　　“完了，这下子欠你两瓶了。”花小豆盯着瓶子笑了笑，没有看李泽的眼睛。　

　　直到李泽背起背包走出店门，转身离开，再也看不见。花小豆拧开汽水，喝了一口，好酸，好涩。

　　就让一切停在这里吧，这些天经历的时光，不过是生活同她开的一个玩笑罢了，既然是误会造成了一切的开始，那便给它一个简单的结束就好。

　　不知为何，明知是这样的结局，可是花小豆还是久久难以释怀，若说是前几次是伤感，这次，竟然真的有些伤心了。

　　心里有个地方不住地发慌，像是被人下了药，不是一下子要命的那种，而是慢慢，一点一点，在细微看不见的地方，缠绕着丝丝痛意，没日没夜，暗暗折磨人的毒药。

　　连续好几个晚上，半梦半醒间，花小豆又回到了那个早上，那一天，她没有去替小鑫上班，李泽伸出手捂住眼睛的那个人也不是她，李泽和小鑫两个人少男少女，青春无邪，度过一个难忘的暑期，开学后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饭……一起去尝试一切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美好事物……

　　如果真的是那样，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造化弄人，命运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在玩连线游戏，非要把苹果和椅子连在一起，汽车和小猫连在一起，谁也无法到达正确的地方，最后变成一张画满死结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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