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烂桃花

　　星期天的早上，站在穿衣镜前的花小豆一片茫然。

　　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断断续续却又反反复复都是围绕着一个主题：陈默。

　　和他在一起发生的点点滴滴、各种片段，就像优秀推销员手里的传单，一个劲地往花小豆脑子里塞。

　　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硕大的黑眼圈，耷拉的眼皮，毫无生气的面容，花小豆不禁有些沮丧，她预感今天不会是一个美好的约会，一定会被自己弄砸。

　　花小豆打算破罐子破摔地穿上瑜伽服去，这样如果约会早早结束，她还可以顺道去趟瑜伽馆，减减最近拼命疯长的小肚子。

　　不过她套上瑜伽服还没来得及走出卧室门，就被晃晃悠悠准备去上厕所的乐童拦住了。

　　乐童定住脚步，像看神经病人一样打量了花小豆几秒钟，厕所都不去了，顶着一头乱发就冲过来要扒她的衣服,吓得花小豆捂着胸口满房间乱窜。

　　“张乐童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啊我告诉你。”

　　乐童追了两圈后决定放弃了：“呦喝，没看出来，这两年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嘛。”

　　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她径直走到花小豆的衣柜跟前，“唰唰”划拉了半天，拎出一条白色蕾丝裙，丢到床上。

　　“去！把这个换上，把你身上那一身灰不溜秋跟驴一个颜色的那衣服给我脱了！”

　　“你懂个屁！什么叫和驴一个色？这是星空灰，懂么？”花小豆对她的措辞表示抗议。

　　“呵呵，毛驴灰。”乐童不屑地冷笑一声。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审美，我再强调一次，这叫----星空灰！”花小豆昂着头，保持着最后的倔强，伸出手指在自己身上比划。

　　“时间不早了吧？”乐童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幽幽地说出一句。

　　“我改天再跟你深度探讨服装的配色问题。”花小豆撇撇嘴，急匆匆地走到床边拿起那件裙子，“唉，穿连衣裙又得配高跟鞋，好麻烦的。”

　　“裸奔不麻烦，你倒是去啊。”

　　“那我是不是还得化个妆？”

　　“你瞎吗？看不到眼睛下面那俩黑眼圈？还当自己是适合素面朝天的小女生呢？”

　　“乐童……”

　　“怎么了？”

　　“你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不像个拉皮条的老鸨？”

　　说完花小豆拿起裙子就跑了，怕挨揍。

　　十点半，花小豆站在小区外面的路口，穿着那条白色蕾丝裙，头发散在肩上，化了个淡妆，还有好久没穿的高跟鞋，被乐童提溜出来逼着她踩上了。

　　久违的约会，气氛搞得太隆重，花小豆忍不住紧张起来。

　　当然，这不是小鹿乱撞般的紧张，是面临期末考试前的那种紧张，是考验花小豆久违的魅力值和自我评价值的重要时刻。

　　不知道为什么，和陈默分手也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和别的男人约会，花小豆竟然有一种红杏出墙的负罪感。

　　呸呸呸！想我花小豆，正值青春年华，前途光明，难不成还要为他守一辈子活寡？花小豆深吸一口气，摇头晃脑，甩掉那些糟糕的情绪，对着路面的广告牌练习微笑。

　　花小豆正在认真数着自己微笑时能露出几颗门牙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以时速70码以上的速度径直冲了过来，距离两米的时候一个急刹车停在她面前，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噗噗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脑海中一瞬间回想起前几天看到《今日说法》里的一个案子，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一个女孩被拖入一辆面包车，然后……

　　好在下一秒，车玻璃就降了下来，杜然露出一排白牙，“小豆，上来吧。”

　　花小豆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后挪动了几步，拉开后排座的车门，捏着裙角坐了进去。

　　“你今天真漂亮，和平时不太一样。”杜然一脸真诚地夸赞花小豆。

　　“哦，那个，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不是，是因为化了妆的缘故吧。”经受不住夸赞的花小豆有点害羞，开始胡言乱语。

　　“我们先去吃饭吧。”杜然热情地提议。

　　“嗯？这个时间吃饭，早饭还是午饭？”花小豆有些惊讶。

　　“当然是午饭，因为吃饭的地方有点远，不过那里的饭非常非常特别，你一定会喜欢的。”杜然神神秘秘地回答，卖足了关子。

　　车子出了城，越走越远，远得花小豆捏着手机随时准备报警，担心杜然是要卖了自己。好在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郊区的一个小山坳里。

　　看着面前淳朴自然，冒着青烟的农家小院，以及门口写着“阿嫂农家饭”一个破旧小木板。花小豆把手机在身上蹭了蹭，默默装进包里，随着杜然下了车。

　　许久没有来过山间，清新的空气，静谧的山林，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包括不时飞过的小虫子，都让花小豆感到亲切。

　　一盘盘绿油油的原生态野菜被端上来，煮的软糯软糯的粥散发出天然的米香，大嫂切出来的菜看起来不甚整齐，吃起来却是说不出来的美味。这里饭菜和那个做饭的大嫂一样，透露着一股亲切的淳朴气息。

　　城市里的所谓的“农家饭”，终究是少了一些什么，或者说，其实是多了一些什么，不管装修的多么古朴，气氛营造的多么逼真，也掩饰不住处处透着的工业化气息。在这个偏远的小山坳里，没有太多的调料和精致的锅具，做出来的饭菜反倒有一种最踏实的原始味道。

　　光凭这淳朴的气质和原汁原味的农家饭，这一趟颠簸也算值了，不枉花小豆被晃成了筛子。

　　只是花小豆还是有些好奇，她还记得早上刚见面，杜然两眼放光的样子，他口口声声说的“很特别”是究竟“特别”在哪里？

　　饭后在林间小路上溜达的时候花小豆忍不住问起杜然。

　　杜然一脸兴奋地看着花小豆：“你没觉得这里非常非常特别吗？比如说，刚才那个野菜，你见过吗？”

　　“虽然是不常见，但是我小的时候在农村和我外婆一起采过。”花小豆不加思索地回答他。

　　“里面有好多豆子，还有玉米的那种粥你喝过吗？”杜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你说那个杂米粥？”花小豆抽了抽嘴角。

　　“还有加了好多茴香的那种小饼……”杜然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说起话来稍微有些迟疑。

　　“这个饼子……我确实是从小都不喜欢吃。”花小豆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如实说。

　　“这些东西你都吃过？”杜然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些东西你都没吃过？”花小豆比他还要不可置信。

　　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身后的树林里隐约有乌鸦飞过。

　　“所以，对你来说……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特别？”杜然神情有些沮丧，还有些不好意思。

　　花小豆开始好奇杜然的童年是怎么过的。

　　她小时候虽然没有一直在农村长大，可是但凡遇到放假，爸爸妈妈就会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把她送到山里的外婆家。山林里，溪水间，羊圈里，鸡棚边，都有花小豆蹦蹦跳跳的身影。

　　那时候的村子里还很热闹，人也多，动物也多，到处都是大人说话，小孩吵闹，狗汪汪，猫喵喵，鸡咯咯，羊咩咩，牛哞哞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合奏出一曲欢乐的乡村协奏曲。

　　那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安静啊。

　　杜然认真地听花小豆说完，开始回忆他的童年----他小时候也经常住在爷爷奶奶家，不过，不是在村里，而是在城里，他的爷爷是医生，外婆是老师----准确地说，是教授。

　　花小豆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他，他不是富二代，他是根正苗红的富三代啊。

　　他当然没有吃过各种杂米粥、茴香饼，他小时候吃的最多的是面包和牛奶。

　　他的童年没有山间小溪，没有鸡鸭牛羊，只有钢琴、有画板，和体能训练老师。

　　当花小豆拿着烧火棍满院子奔跑着撵公鸡的时候，他在足球场上追着皮球跑。

　　花小豆在河边挽着裤腿抓螃蟹的时候，他在游泳馆看着穿泳衣的大姐姐们流口水。

　　星期天晚上，花小豆妈妈拿着棍子，站在花小豆身后看着花小豆补假期作业的时候，他妈妈也拿着棍子，站在身后盯着他拉小提琴。

　　花小豆因为偷偷钻到羊圈里抱走一只小奶羊被外婆揍的时候，杜然则是因为拿着爷爷的手术刀划破了奶奶收藏的古画而被追着满屋子跑。

　　花小豆中考失利，被爸妈逼着去补了一暑假的数学和英语，杜然连中考都没有参加，就直接去了国外，一直到前两年才玩尽兴了回到国内，完全是兴趣所致，开了那间冰淇淋店。

　　互相交流过彼此的童年生活后，花小豆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成长轨迹完全不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一段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经历，既新奇，又有距离感，既新鲜，又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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