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很难搞

作者: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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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本上奏


      十天后,葛瑶站在白塔的最高处,定定看着城楼的方向。直到她看见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押送着囚车走进苑州城。

      这些人马是从官道上过来的,形容整肃,看上去声势浩大,带着明目张胆的霸道气息。但却又治军极严,行军极快,目标明确的朝着宫城的方向过去。

      甚至还举着旗……是西部白塔镇守芜天君的大旗。黑底描金字,芜天君旗不大,但看起来说不出的煞气重重,带着芜天君本人特有的诡谲杀意。

      寻常押送囚犯,是断断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的。前后的军队至少千人,既有骑兵也有步兵,最前方的全都是一身黑衣,骑在蒙古纯种的高头大马上,沉默而精悍。

      如果有一个稍稍了解芜天君的人经过,便不难猜到,那是芜天君手下最是精锐的部队。是芜天君真正的亲卫,是真正在刀锋上舞蹈挣命的杀手。而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远离他们的主子的。然而这个时候,这些人一起出现在京城苑州。周身冷漠而疏离。

      而在这些严整的军队正中央,是一辆囚车。

      葛瑶站的地方太高太远,她看不清囚车里面有些什么。但她清楚的知道与明白,是什么人到了。

      ——那个作为引子点亮了世家权贵官官相护的西部总督,他终于在各方势力或期盼,或惊恐,或咬紧牙关想要扳一局的形势下,来了京城。

      今天芜天君的人马押送他,没有任何掩盖,明晃晃的在苑州城门进去。这个时候,大约整个京城都躁动了起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该明白的人也都明白了。

      落子的时候到了。

      葛瑶不出声的长长吸了口气,定定看着,直到那个队伍消失在了苑州城的巷子里。

      然后她拔腿离开,径直走向了云赋的书房。

      书房门口照旧站着几个白塔的侍卫,看到她的身影后没有作声,只是深深的一躬便让开位置。葛瑶站在书房外,轻声问侍卫:“里面有人吗?”

      侍卫答道:“徐大人来了,正在里面和大祭师谈话。”

      葛瑶点了点头,里面正在说话的人大约也听到了动静,有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云赋的声音传了出来:“阿瑶来了?进来吧,都不是外人。”

      葛瑶也不谦让,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冲着徐大人不咸不淡的颔了颔首,便在云赋旁边坐下,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便道:“我刚刚仿佛看见那边芜天君的人到了。”

      云赋微笑,顺手递给她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道:“算起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徐大人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葛瑶挑眉,转向徐大人,笑语晏晏:“怎么,徐大人在这桩事上竟是与我们一个态度?我本来还怕大人不赞同我们呢。”

      京中徐家,开国世勋,是真正意义上的权贵世家,底蕴丰厚,而若是站在传统意义上而言,此次的博弈,徐家应该是站在世家一边的。

      然而徐家不是能按常理推论的。

      徐家从大梁朝开国以来,硬是这么多年的爵位传承,到现在还跟不倒翁一样支撑着。看似不是那么风光,实则底子丰厚,靠的就是一副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性子。这样的家族,基本上没有仇家,也不招惹人。

      更何况徐家简直是风水奇绝,每过个七八十年总能冒出一个入则拜相出则为将的狠角色,久而久之,这个家族也是说得上话,在京中迄今也有着一席之地。

      缩头鹌鹑是需要有人当的,但无论如何,倘若太久也没有一个在朝堂之上说得上话的人,这个家族面临的也只能是代代削爵的命运。而恰好,如今的徐家有一个颇有政治眼光,也很得白塔眼缘的继承人。

      徐缓。他早在刚入朝堂没几年时便被阿醉看中,之后又随着葛瑶出使北疆,便是那儿的和宁也认为,这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具有相当敏锐的政治嗅觉,同时在感情上倾向于白塔。更为难得的是,这个人性情不骄不躁,正如其名……徐缓。

      但,虽是平常不言不语,危急关头却是顶得上的。徐家的老狐狸不少,自然也明白这个继承人的意义。更何况所谓乱世出英才,算起来,也该是徐家该出头的年份了。

      徐大人是如今徐家的掌门人,如今一张老脸跟干涸的橘子皮似的,堪称沟壑丛生。见葛瑶把眼光移向他,这人便颇为谦卑的笑道:“徐家哪里有什么立场?不过此次徐某前来,自然是心里明白的。”

      他的年纪足够做葛瑶的爷爷了,然而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叫人实在不好难为老人家。

      云赋一手按住葛瑶,笑道:“阿瑶素来直来直去,说话也不知道过个脑子的,可是冒犯徐大人了。”

      他转而向葛瑶道:“徐大人刚刚正在跟我们说呢,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阿瑶来了,那就正好听听。”

      徐大人似乎有些轻微的不自在,但到底是多年的老狐狸,深谙能屈能伸的道理,闻言只是停顿片刻,便又挂出了和煦的笑容道:“玟天姬也是来得正好,毕竟明天早朝上还要拜托大人呢。”

      这一谈,就是直到夜幕来临,葛瑶和云赋一起送着徐大人到门口。云赋道:“此次,便是委屈徐大人了。”

      徐大人仍旧是一张笑面:“不委屈,徐某往后赋闲在家,也算是得一个清闲。还望大祭师不要忘了刚刚徐某的话。”

      云赋凝视他半晌,答道:“云某此人,不大承诺什么,但是却敢说一言九鼎。徐大人尽管放心。”

      在徐大人走了之后,葛瑶和云赋相携而行,半晌后葛瑶叹气道:“不得不佩服徐家的气魄,也难怪能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京中世家。我原先认为他们只是擅长和稀泥罢了,现在看来,他们也是有赌性的。”

      徐大人此次过来,干脆利落的主动提出,明天他会自己上前,直接为着白塔动用徐家的所有能力,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权贵秘辛抖落出来。而众所周知,这绝对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一旦这么做了,那徐大人的官位便铁定保不住。而整个徐家,也将站在了世家权贵的对立面,但自然会得到白塔的支持。

      徐大人希望白塔作为回报,庇佑徐家,并……扶植徐家目前最意中的继承人,徐缓。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局。徐大人自己先做到能做的一切,之后便寄希望于白塔的……信用与能力。

      月色像水银一样倾泻下来,红梅在寒风中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带着说不出的冷意。云赋紧了紧葛瑶身上的斗篷,答道:“是差不多时候了,莫淞的人已经到了,明天便是撒网的时候了。”

      葛瑶点头:“昨天大姐来信,在西部已经把巡查组中该查的都查了,该抓的直接下狱拷问,虽是先斩后奏,但也是无奈之举。而眼下看来,至少陛下还是相信大姐的。”

      “和宁也在今天来信了,北疆我当时留下的所有白塔祭司已经详查,最紧要的几位已经不用留了,直接抓出来,送往京城,由我们接收。”

      “嗯,”云赋道:“阿瑶,明天你一个人去,我就不陪你了,你应付的来。”

      “我有点紧张,”葛瑶笑道:“说不出来的紧张,你也知道,我在这方面是不大敏感的。”

      云赋转向葛瑶,语气里说不出的温柔,道:“阿瑶,无论如何,我都是陪着你的。”

      葛瑶的耳朵尖不动声色的爬上一点红晕,面上却仍旧不显,道:“这寻常都是大姐的事……你能陪我去吗?我倘若办砸了多不好。”

      云赋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轻柔的把葛瑶的额发往后拨了拨。然而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明天其实不过是看起来激烈罢了,不会有多严重。”

      “阿瑶,明天不要提多少蛮族的事,记住,明天的要务就是沈濂打压下去,旁的别急。”

      这是说正事的口吻,葛瑶也没有再调笑,毕竟她自己也明白云赋如今最好是不要在朝堂之上现身,只是接住云赋疑惑道:“只把沈濂?京中的世家都不要管了?我看他们蹦跶得可是欢实的很呐”

      云赋声音不大,但其中仿佛掺和了冰碴子,冷得刺骨,叫人听完便仿佛遍体生凉。

      “只管沈濂,并且坚持把西部的总督三司会审,先关押在天牢。把这些办好就行。”

      ……
      第二天是初一,正是大梁朝的大朝会。而早朝时,空气中萦绕着说不清的紧张气息。

      四更天方过,宫墙外却早已都是熙熙攘攘,捧着笏板的朝臣。眼看着时候快要到了,群臣排列整齐之时,四辆雪白骏马拖着一辆马车过来,直到宫门口才停下。

      朱衣女子嘴角擒着一抹笑,从马车上下来。她衣着算不得多华贵,乍看过去并不打眼,但在场的所有人看到她时,却都不自觉的垂下眼眸。

      红衣烈烈,眉眼明艳,偏生又带着从北疆席卷过来的凛冽寒意,把那十里朔风,大雪纷飞的冰凉都镌进了骨子里。威仪天成,不可侵犯。

      她举步向前,毫无犹豫就走向了最前方。群臣都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而她笑吟吟站在最前方,一个人,但却坚强的仿佛冰雪。

      不知过了多久,内侍通报:“陛下——驾到。”

      所有人俱是跪伏在地,行礼如仪,而葛瑶只是欠下身,便再无动作。

      彦初帝落座,而葛瑶也在玉阶下方坐下,腰背挺直。而下方,徐大人竟是直接出列,高声道:

      “臣有本上奏!”
      在场诸人,俱是惊疑。

      所有人都知道,昨天西部的囚车入京,那么今日的朝堂便必然是腥风血雨。但,这发难的第一个人,绝不应该是徐家的人!

      这是一个以不管事出名的家族,而这个家族,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朝局一团糟的时候搅浑水!而这个时候,他们却又义无反顾,直接做了第一个撞枪口的人。

      彦初帝神色不变,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满堂朝臣心中的惊涛骇浪,似乎今天只是一个与寻常无甚区别的朝会,坐在最前方,安然笑道:“徐爱卿?真是难得,朕还以为爱卿是不打算在大朝会上说话了。”

      “臣不敢,”徐大人恭恭敬敬拜了下去,然后毫不犹豫的褪去官帽,跪伏在地,说起话来一字一顿,带着直指人心的力度:“陛下,臣几日有两件事上奏,事涉机密。臣自知有罪,此话一出,臣无才无德,自当辞官!”

      满堂似乎有着一瞬间的哗然,又似乎只是寂静。没有人敢说话,只是交换着惊疑的目光。

      而端端正正跪在殿中央的徐大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彦初帝坐在龙椅上,道:“徐爱卿入仕多年,持身端正。徐家也是著名的清流世家,世代朝臣,朕相信徐爱卿不会虚言。”

      而朝堂上,正有不知道多少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此时正堆积在葛瑶身上。葛瑶毫无动作,依旧是腰背挺直,似乎什么也感受不到。

      “第一件,臣得知昨天西部总督郑鲁被遣送入京,臣请求立即下押天牢,即日三司会审,不再拖延,以免夜长梦多。”

      彦初帝笑了:“昨日确实郑鲁入京,但徐爱卿,你是如何知道的?”

      “昨日沈大人来徐府找臣,劝臣答应与他一起阻挠郑鲁三司会审,而是在大理寺受审,臣是以知道昨日郑鲁入京。”

      果然放得开,果然撕得下脸皮,竟是公然在朝堂上把一切交代的清清楚楚。葛瑶暗自感叹。

      这个徐大人,寻常一副老老实实,畏畏缩缩的样子,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竟是把一切都给摊了开来,明明白白的放在台面上。不给别人退路,却也不给自己一个回头的机会。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徐大人明白自己上了白塔的船,那就没有再反悔的念头,一上来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了出来。这样说完,他的官位也就算没了,但却能取得最大的杀伤力,还能收获一样可以让白塔以后绝对信任帮助徐家的东西。

      愧疚。

      这个世上,最麻烦的便是这种了。徐大人把自己放在这个地步,便是算准了以葛瑶和云赋的性子,便是铁定欠下了这个天大的人情。

      沈濂站在原地,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当时便踏出一步,焦急道:“陛下——!臣绝对没有如此作为!”

      他急着出列自证清白,然而身边却即刻出现两个侍卫,办强制性地把他拖回原处。

      彦初帝平和道:“沈大人何必着急?自然有沈大人说话的时候。徐爱卿,继续吧,难道沈大人只是一个人来找你的?”

      “不,还有王大人,”徐大人跪在原地,仍旧是思路清晰,头脑清楚的:“臣不敢当时说什么话,只是没有答应罢了。况且封疆大吏押解回京,三司会审是祖宗的规矩,臣以为移交大理寺实在不像话也不可能。”

      “但沈大人劝臣,说明日早朝的时候半个朝堂的朝臣都会主张郑鲁大理寺关押,因为郑鲁牵扯太多太广,就算要三司会审,那也需要先行关押几天,而那几天可以先行在大理寺受审。”

      “臣以为规矩应是在天牢关押,而沈大人劝臣,声称只要在大理寺关押三天,那便有足够的把握在那几天内将郑鲁杀害,如此便是陛下怀疑,那也人死灯灭,空口无凭。郑鲁一死,便安全了。”

      葛瑶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彦初帝冷笑一声:“安全——什么安全?”

      “没有招供,那从前与郑鲁相互勾结的大人们便安全了,至少陛下不知道他们是谁。”徐大人平静道。

      “好,很好,”彦初帝笑道:“朕倒不知,这是朕的朝堂,还是你们的了。”

      下面“呼啦啦”跪了一片,没有人敢说话。葛瑶慢悠悠的哼了一声,道:“陛下且别急,徐大人大约还有话说呢。”

      她气定神闲,但眼睛中却仿佛藏着狮子,没有人敢与她对视。

      “第二件,京城如今局面混乱,臣弹劾沈大人,王大人,何大人,折子臣已经写好,还请陛下观看。臣不敢上递,只是想要当面呈交给陛下,以保证陛下看到了臣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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