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很难搞

　　在那个漫长的夜晚，蛮族以悍不畏死的勇士为前锋，以精锐的巫师压阵，以令人胆寒的疯狂攻城。

　　他们本是希望速战速决，趁着葛瑶不在的时候将北疆诸城直接收入囊中，扳回京中动乱白塔围剿所造成的颓势。甚至准备以此为契机，好满足他们吞并中原的狼子野心。

　　然而他们失算了。

　　北疆确实在葛瑶的多年统御下视其为战神，然而这不代表他们离了主帅就什么都不会。十几年的仗打下来，这一块的士兵们最是训练有素，那些置身死于不顾的将士们更不会主帅不在便自乱阵脚。

　　蛮族的夜袭甚至还没到城楼下便已被守夜的将士察觉，紧接着烽火熊熊燃起，北境军士在统帅尚未赶到的情况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反击，并没有如蛮族设想般溃不成兵。

　　这一次蛮族再也按捺不住野心，算是倾国之力想要一气吞并了北疆甚至直捣京师。如此一来，远距离作战带来的粮草物资问题就不容忽视。蛮族注定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趁大梁主力兵马还未反应过来时抢占先机。

　　因此在翼城将士无比迅速有效的反击下，蛮族大君委派的统帅毫不犹豫就下令强攻，以己方血肉硬生生冲出了一条血路来。这个时候时间的把握甚至贵于人命。更何况倘若连葛瑶不在的翼城都攻不下，那又谈何横扫中原？

　　粗暴的用人命来对拼看似不理智，然而对付北境经验丰富的将士实际上是最有效的。这儿的士兵们个个身经百战，有着旁人所少见的直觉与理智。然而面对着悍勇的蛮族勇士，他们具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人太少。

　　而再善战那也是血肉之躯，命终归只有一条。

　　当蛮族以悍不畏死的阵势冲上来换命时，实际上是掐住了大梁的命脉。事实上若无意外，那种打法下只会是两个结果。要不是大梁的汉子拼着死伤御敌于国门之外，要不就是放弃翼城，退守下一个城池。

　　葛瑶不在，当时北境的守城将领并非祭司，而是在风沙中拼杀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军曹禾。他冷静又求稳，某种意义上多年来虽是作为葛瑶下属，但也形成了互补的关系，经验丰富的很。

　　然而这样的关键时刻，老将的致命缺陷却也显露了出来：缺乏年轻人那种锐利的杀气，在蛮族的悍不畏死下不由得……胆寒了。

　　曹禾并没有失去理智，但安排下去的阵势都偏向于防守，甚至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他也并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撤退是错误的，以他半辈子浸淫沙场的经验来看退守下一个城池才是最稳妥不过的选择。

　　然而就在他已经准备放弃并示意将士时，一个青衣单薄的身影站到了城楼上，刀光划出凌厉的弧度，那一瞬间的锋芒无人能挡。

　　曹禾之前并不认识和宁，他只是模模糊糊从葛瑶的信中得知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在白塔具有相当的地位。然而即使是在和宁到达翼城之后，他丝毫也看不出这个文弱之人的特别之处。

　　直到那一刻曹禾看到了城楼上炫目的刀光，他才恍惚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样的锐气与磅礴的杀意，在战场上有着图腾般的力量，瞬间仿佛就挽回了将士们的退缩之心。

　　和宁与葛瑶无疑是差别巨大的两个人，但在对敌沙场时，他们的身影竟是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同样的狂放傲骨，同样的无坚不摧。剑气所指，寸土不留。

　　曹禾在北疆奋战了大半辈子，多大的阵势他都领教过。他自信若单纯论指挥能力决不逊色于白塔任何一名祭司。但他明白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为真真正正的战神，成为千万黎民将士的信仰。

　　他无法像他们……像葛瑶或是和宁那样，即使身影单薄瘦削，当他们站在了城楼上，冲在军队的最前方，身上爆发出的无与伦比的光芒与力量。那是战场上最耀眼的旗帜，让人不由自主就去追随信仰。

　　蛮族人是疯，但当白塔的祭司们露出狰狞的獠牙时，那才是真正的吞噬一切。

　　一夜过去，尽管蛮族不要命的堆填人命，城也终是守了下来。而城楼下已是尸骨堆积，己方地方将士的鲜血一点点渗进了土地里，带着刺目的残红。

　　和宁走下城楼，不知何时他脸上已消散了杀意，仍是平常一般的温和。然而此时此刻的温和映衬着一夜血战下来空气中都弥漫着的血腥味，却是分外的叫人心生颤栗。

　　他站到曹禾面前，看上去竟也是累极了，淡淡道：“先从北疆诸城掉援军守城，葛瑶怕是一时半刻来不了的，做好死守的准备吧 。”

　　曹禾本还想多问几句葛瑶在哪儿的问题，但几十年风风雨雨早养成了他一副滚刀肉般的个性。而这个时候作为一个滑头的直觉告诉他不要深究下去，毕竟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最是要不得的。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上：“为什么要死守？蛮子这个架势是非得将翼城攻了不可，咱们还不如……先撤到正阳关再死守，等着援军？”

　　和宁看了他几眼，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是葛瑶。”

　　“若是她现在边打边退则毫无问题，将士们会选择相信她是在有计划有理由地撤退。而我们呢？”

　　“曹将军，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做到不比葛瑶差。但葛瑶不在，急急忙忙就开始后撤，将士们会相信我们是在溃退。而一旦溃退，这仗我们也不用打了。”

　　曹禾是明白的。

　　然而他更是明白，这样一味死守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到的救援，加上蛮族现在那个不管不顾的架势……这个月，怕是一定要血流成河了。

　　他年纪大了，战场上挣扎的几十年让死亡对于他而言实属寻常。但，也终究不是不痛心的。

　　和宁似是感觉到了那无言的悲伤，看了曹禾几眼，眼神中有着极致的疲惫与无奈，语调中却是再坚决不过：“曹老将军，我们无路可退。”

　　“做好准备吧……蛮族这一次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会围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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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族这一次确实不会后退，他们已差不多洞悉京城的惨败。而唯一可以挽回的时机就是现在，趁着北疆葛瑶回京的空当攻下诸城。

　　蛮族此次决心确实坚定，连他们的大巫都已老迈之躯带着巫师们压阵，作为事实上蛮族大军的统帅。

　　大巫已是花甲之年，然而这不妨碍他是大梁与白塔最危险的敌人。当年上一代的祭司们殉国，固然是有着后方掣肘，然而这位大巫也委实起了不小的作用。

　　他带着蛮族的巫师们与白塔的祭司掐了不知多少年的架，最是知根知底。而此次他下令强攻而不惜己方人命，就是因为他太了解北疆的情况了。

　　在大巫看来曹禾此人经验丰富老道，谨慎的很，面对不要命的攻击九成会选择退避。这样做确实无可指摘，但一旦如此，北疆的军士也差不多就没了士气。而真到了那一步，他甚至能破掉几百年来都坚不可摧的正阳关。

　　但在一个晚上的猛攻后，翼城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被破，将士们摆出了死守的架势，不顾一切地展开了防御，压根就没有撤退的意思。

　　而这根本就不符合曹禾的风格。

　　大巫疑惑而愤怒，直到他在盘查中得知了那个青衣挥刀人的存在。

　　那一瞬间他就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年轻人，看似温和却最是硬骨头，咬着牙也不肯后退一步。但却如流星般璀璨后即不知湮灭何方。

　　而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几乎再没有人还记得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却再度站了出来，一样的凛冽锋锐。

　　大巫重重地咳了两声，浑浊的老眼如鹰一般锐利凶狠，他嘶哑着嗓子唤来帐篷前的守卫：“你去告诉你们将军，咳咳……别给我后退一步，直接围城，杀光那些守城的人！”

　　“那是个硬骨头……但硬骨头又怎么样，记住，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把那个人给我绞杀了！杀了他，这北疆，里面号称牢不可破的正阳关……全是我克孜族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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