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开元一株柳,长庆二年春。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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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樊素的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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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练笔期文字:纸上得来非容易
    之 唐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1961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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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与樊素一时归

作者:顾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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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与樊素一时归


      夕阳芳草

      “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终须买取名春草,处处相向步步随。”
      “咦?这是啥子?”身后已凑来几个脑瓜子。
      我忙把那帕子收了,捂着嘴笑得双肩直颤。
      “什么好东西,也给我们瞧瞧!”白大人家的谷儿忽一把抓了去,“是诗呀。这字儿,看着倒像刘大人写的!”
      “我看看。”白大人微笑着伸出了手。谷儿呈了上去。我脸上有点热,忙低了头。白大人捞起帕子,大声读了一遍。红绡紫绡笑嘻嘻推我:“花面丫头,花面丫头!”白大人大笑起来:“好一首《寄赠小樊》。梦得,你若看上这丫头,何不就赎了她?怎的拿她比我家春草?”紫绡悄指与我看。原来院子里那穿黄纱裙的就是春草,听说她的舞跳得极好,白大人可喜欢她了。
      刘大人看我一眼。我羞得低头,半晌抬眼看他,他已移开了目光,落在花枝上。那目光里有一分喜欢,有一分凄凉,还有的,我也说不清楚。他叹了一声:“乐天啊,鄂姬去了,我这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这孩子好生伶俐可爱,看到她,就想见鄂姬当日的光景来。”
      白大人按他肩道:“不独君嗟我亦嗟, 西风北雪杀南花。不知月夜魂归处, 鹦鹉洲头第几家?”
      呀,我想起来了,她们刚说过,刘大人的爱妾没了。他本是礼部郎中、集贤学士,一下子左迁苏州刺史。从长安到苏州这么大远路,冰雪塞路走都走不得。在洛阳与白大人酣醉一场,只是一时逃情欢宴。如此际遇,情何以堪!
      我这么想着,眼里就有点湿。白大人摸摸我的头:“好好的怎么哭了?”他这么一问,倒真的憋不住一点泪扑簌滚下。
      同来的师傅急了:“大人,孩子家不懂事。”
      白大人叹道:“小小年纪,倒是个有良心的。”他对刘大人道:“梦得,你我难得相聚,且抛却凡尘事,同作醉乡游。我既为东道主,自当竭力奉歌舞美酒,你我朝觞夕咏,可畅尽平生之乐!”
      刘大人拊掌:“知我者乐天!”他昂首饮下一大杯,敲箸放歌。早听说刘大人的诗音韵和美,最适合歌唱。今旷达为之,倒似乡间野趣。
      大和五年冬,我十三岁,在洛阳学艺,第一次见到诗名满天下的白居易、刘禹锡两位大人。白大人平易和蔼,刘大人沉郁放达。

      刘大人在洛阳只逗留了十五日。饯行宴上,我又被师傅带去了。席上他们饮了很多酒,作了很多诗。刘大人写了《赠乐天》。白大人已喝得半醉,当场把诗递与我。我清清嗓子,用旧调将它唱了出来:“一别旧游尽,相逢俱涕零。在人虽晚达,于树似冬青。痛饮连宵醉,狂吟满座听。终期抛印绶,共占少微星。”
      白大人似乎很惊讶。刘大人称赞道:“真是个金嗓子!乐天呀乐天,洛阳真乃福地也。若能日日听这歌儿,可不快活得跟神仙似的。”
      白大人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深吸了口气,望着高高的屋檐。庭中一池寒碧,几点落雪未融。
      那时候我还小,许多事不能懂得。师傅教我歌舞技艺,稍不如意便要挨打。我只想着,若能离了她手,日日如此歌舞唱和,可不快活得跟神仙似的。

      白家乐班

      “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笛声悠悠飞起,转过一叠,轻轻消失在树杪。我收了声,羞涩地笑。
      白大人拍手道:“素啊,妙声哉!”
      我竟真的站在这里,还成了白大人的姬人。春来的庭院,泥土香润,杨柳返青,樱桃绽蕊,满目葱茏青嫩。树间有鸟儿虫儿,时不时溜出清响。活灵灵一个春。忆及几日前光景,恍如隔世。

      那时已有几个人跟师傅提起买我,我暗暗着急,只怕落到不如意的地方去。想到了白家。那白大人是深爱音律之人,待下人又好。吴娘他们都说,不愿离了那所在。虽说白大人爱新鲜,再过了三五年,她们离了白家,又只能凭人欺负去了,但此际对我而言,确是最佳的托身之所。
      我悄悄递了信给菱角。白家罗蛮传话回来,说白大人正有赎我的意思,念我的歌声已念了几遭了,要我宽心。不几日,白大人真的打发人来和师傅言语。师傅便进屋来催促我收拾衣物,随了那人去。出门时回头看去,她将钱袋倾出一些在手里,眼里发光。后来我知道,白大人赎我用了六两银子,远超过一般唱曲小丫头的身价了。

      在白家乐班的日子,其乐融融。身不快不使强饮,喉不爽不使强歌。白大人爱惜乐伎,定胜过许多人家。只是他拘得我们却紧,还依旧请人来教我们歌舞器乐,务使精益求精。来了客人饮酒,好搬出一套歌舞来炫示。这种心思,真是跟孩子似的。看操练歌舞时他恨铁不成钢的样儿,连我们都暗暗好笑。可他说,他听着好曲子,心里便快活,才能写得出好诗。他还真写了不少,《南园试小乐》啦,《小庭亦有月》啦。道是“红萼紫房皆手植,苍头碧玉尽家生”,真是得意非凡。说“不饮一杯听一曲,将何安慰老心情”,其实在大家心里,他总是有期盼,有想头,何曾见老呢?
      白大人的亲家皇甫郎中大人、苏弘苏大人、李绅李大人、皇甫右庶子大人、姚合姚大人等客常过府来叙。这些人跟白大人多是同一气味,教人敬慕。他们诗酒唱和、觥筹交错之时,往往便是白家乐班给大人挣脸的时候了。我少不得把《水调》、《渭城》、《桂华》等一套一套学起来,在宾客面前唱曲。
      娘子杨氏自然不堪如此闹腾,却从来只好由他去了。时而劝他少饮几杯,也不说什么。娘子是杨汝士杨大人的妹子,虽不识字,但贤淑端庄。她逃情山水和乐舞的夫君,她从来是温柔贤淑着守望着,温柔贤淑地关怀着。相敬如宾,如孟光和梁鸿。当年我听人说过,正经女人就该是这样的。乐籍女子,从来算不得正经女人。她看着我们的目光,有时会透出一点歆羡,却不知我们姐妹,也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向她端庄美丽的背影。
      我听人隐约说起一个叫湘灵的女子,她的人和她的名一样清灵柔美。她被大人挂在心上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我曾偷偷翻出大人的旧作。字极怪伟,在发黄的纸上拖出枯墨。那纸似乎沾过冷泪,再也抚不平皱褶:“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我叹息着收起稿笺,为至死不复见的爱恋,和终生不能相知的婚姻。
      花非花,雾非雾。日日歌,夜夜舞。我看歌舞宴饮中的大人,模模糊糊地总觉得隔了层雾气,看不分明。
      朦胧闲梦初成后,宛转柔声入破时。
      大人是醉了,是梦了,是老了……是什么使他的心仍不得安宁呢?

      一天清晨,蛮子姐叫我起来:“素,大人在外等着呢。”
      我忙起来穿戴:“要禀告娘子么?”
      “不用,跟门房说了,上龙门去耍。”
      大人换了白衣裳,飘飘走在前面。我和蛮子提了酒榼吃食随行,一路笑闹不停。到了地方,与张籍大人、舒元舆大人会合。远处青山隐隐,绿水滔滔,水上白雾渺渺。当我看到舒大人时,有些移不开眼睛。他已届中年,犹带一股子少年锐气,也是一身白袍,沁入远山的碧色。
      那是个高爽清丽的秋日,绮霞漫卷,秋虫唧唧,微波细浪,触目胜绝。白大人拉了小蛮坐他身后,舒大人便向我伸来一只手,二人一骑,轻快飞驰。我总留着神护着酒壶茶具,倒不如小蛮轻省。她在马上欢喜得直笑,我却顾不上风景。也罢,眼前风景,又怎及大人笔下的万一。待回头把诗录下来,只怕我也不相信那仙境是我们曾经游玩过的地方。
      忙乱中我总算沉下心来,看着舒大人高瘦的后背。大人认识的人每每是这样,无形中,连骨骼都透出一种狷狂。
      一时三骑并辔下了西岸,上船游耍。张大人扣舷而歌,小蛮出短笛相和。荷黄荇绿,鱼跃鸥停,翠藻蔓长,彩船橹急。白大人笑着把路上采的一大把菊花抛在船上。我铺上布,陈杯倒酒。酒色清醇,菊香清澈。三杯两盏,酒不醉人人自醉。时日已暮,游兴未歇。大人忽然击箸歌道:“暂停杯觞辍吟咏,我有狂言君试听。丈夫一生有二志,兼济独善难得并。不能救疗生民病,即须先濯尘土缨。况吾头白眼已暗,终日戚促何所成。不如展眉开口笑,龙门醉卧香山行!”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是大人教过我的话。如今听来,怎一个“难”字了得!
      夜风吹来,清波潋滟。我想起了“船到江心补漏迟”这句话,抬头却正听见大人仰首长叹:“陛下,陛下!”日日磨折不能停歇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达不能济,穷不得休。大人,大人!
      却见舒大人慨然起身:“丈夫焉能作楚囚相对!”他撮唇发啸,一口郁气遥遥送出,流水振荡暮天动摇。风吹起他的白衫,孤如一尊玉像。
      张大人长叹了口气:“舒三犹少年意气尔!”
      我仰头望着舒大人。他润玉般的瞳子,在醉中亮得惊人。
      舒大人,那个能挽狂澜之即倒、拦大厦之将倾的人,会是你吗?会是你吗?

      舒三员外

      舒大人去岁贬到东都来做著作郎。昔日歌舞瑶宴,不曾留心他。而自那日见了真性情,我和小蛮都很中意,央着大人重阳日再请他过来。
      门外方一声唤,小蛮便敛袖行礼。我很欢喜,捧杯迎上。他笑着受了:“何劳纤纤手,殷勤捧玉钟?”我的脸就有点发热。
      白大人忽拍手:“有了!”
      小蛮忙布纸笔:“大人可又有诗了?”
      大人笑指我们:“这可不是现成的诗么?”他挥毫在纸上刷刷走笔:“九日代罗樊二妓招舒著作。”
      蛮子嚷道:“大人不厚道,怎的说是代我们请的?旁人见了,还不道怎样疑猜呢。”
      大人笑:“怎不是你等要见他?舒著作人年轻洒脱,最得姑娘欢喜。自古嫦娥爱少年,我这等不中用的老头子,花不为我放,月不为我圆,靓妆少女都不为我歌舞了!”
      我不禁莞尔:“大人说的酸溜溜的。”
      舒大人舒了懒腰,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如今洛阳城中最盛的樱桃杨柳都归了你白乐天,虽不比石崇豪奢,亦可作藏娇金谷。白发对红颜,堪醉饱花荫,直如天人之乐,怎忽叹衰朽残年?”
      大人微笑,走笔将诗题完,揭起让我们看。
      我念道:“罗敷敛双袂,樊姬献一杯。不见舒员外,秋菊为谁开?”
      小蛮笑叫:“大人,这比得过了!拿那美貌贞洁的罗敷女比我,已是大大不敢当了,您倒用楚庄王的贤妃来比樊素!自己夸自家人,不害臊!”
      舒大人笑了:“你们一个姓罗,一个姓樊,又都是这么青春美貌、精通文墨的姑娘,行端方,思无邪,怎的当不起这一语?何况你们于乐天,可不是贤内助么?不然乐天这一腔心事,真不知当如何消遣!”

      那日两位大人酬酢唱和,俱有歌咏。大人念着“头风不敢多多饮,能酌三分相劝无”,身却向后倒了。我和小蛮忙扶住他。
      小蛮道:“罢,罢,又醉了!你且送送舒大人,莫轻慢了客人。”
      舒大人摇手:“无妨,无妨!”
      我道:“大人,今日太晚,不如留宿罢,我去给您收拾屋子。”
      舒大人道:“不劳素娘,此时行路,还赶得及在宵禁前回去。”
      我便提了灯笼为他引路:“前儿有个捷道,我指与大人。”我低头看见朦胧灯晕里的伟岸身影,气韵干净,如一柄出鞘的剑,温润而锋利。
      ……
      “大人……”我举灯,摇曳前行。
      他缓步跟着,微笑了看我,亦不问。
      “大人,是何籍贯?”
      “婺州东阳。怎么,素娘也是江浙人氏?”
      我低头:“樊素自幼被卖,家世籍贯早已不记得了。”
      “这样……”他沉目,忽又抬头,“那……我说个趣事你听。”
      “……”
      “我也是寒微出身。那时我家已搬到兰溪,隔壁有个刘财主,惯会欺压人。那年遇上大旱,庄稼都枯死了,租户交不起租子,刘财主逼租上门,要他抵押屋子,逼着立契。那租户家通共三间破屋,寝室、中堂,还一个鸡鸭舍。刘财主压低了房价,使得这钱刚够抵他的租子。”
      “那可怎生是好……”
      “他们都不识字,便找上了我这个土秀才。”舒大人一笑,眸子晶亮,“我呀,教那租户把门外那只大缸搬到中堂,明日刘财主来看屋子,便要他把中间这缸留给他。刘财主自然答应。我帮着立契时,便做了点手脚。兰溪话间缸不分,我把‘缸’字写作‘间’字。事后发觉,大家无法,刘财主自认倒霉,把中堂给租户剩下了,只叫唤‘鸭子还给螺蛳咬出血’!”他快意地哈哈大笑。
      我笑道:“舒大人真乃英雄出少年!”
      停步,我目送他融进夜风里,尽头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升远……”我低念。那是他的字。有时我会听见大人这么唤他。升远,升远……清澈辽远的一声,像春溪行路。升远……玉树芝兰……。

      甘露之变

      舒大人在东都做了这些年的著作郎后,又迁左司郎中。不久,李昂录囚,因舒大人奏辨明审,又得升任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他终于要离了洛阳,回长安去了。消息一到,众人先是欢喜,继而黯然。大人喜欢了一阵,又默坐半晌,深叹一声,援笔写道:
      送舒著作重授省郎赴阙
      三岁相依在洛都,游花宴月饱欢娱。
      惜别笙歌多怨咽,愿留轩盖少踟蹰。
      剑磨光彩依前出,鹏举风云逐后驱。
      从此求闲应不得,更能重醉白家无?

      更能重醉白家无?舒大人,您还会来吗?樊素与你相识二载,缘尽于此罢?
      那场饯行十分热闹,自然多是因了这“迁”字上头是“右”非“左”。宦海沉浮,他自然也看破了罢。真心相送的知交有几人?不过自己心中有数。
      大人特特避了这热闹,提前一日邀他在履信池樱桃岛喝酒。
      我远远地望着。他着了布衣,白袖随风而动。浅浅地喝杯中酒,嘴微动,和大人说话儿。
      他还是走了。走时望我一眼,笑:“素娘。”他转身指花枝,“去春开的好樱桃,美得直说不出。”
      他不知道,他走后大人一时借醉老泪纵横,向天厉声呼:“奈何,奈何!”
      抛纸,碎墨,狂草写:
      樱桃岛前春,去春花万枝。
      忽忆与宗卿闲饮日,又忆与考功狂醉时。
      岁晚无花空有叶,风吹满地乾重叠。
      蹋叶悲秋复忆春,池边树下重殷勤。
      今朝一酌临寒水,此地三回别故人。樱桃花,来春千万朵,
      来春共谁花下坐。不论崔李上青云,明日舒三亦抛我。
      他哭笑:“明日舒三亦抛我!明日舒三亦抛我!”
      我也哭。舒三舒三,他抛了洛阳了。

      不三月便听说,他兼任刑部侍郎,专附郑注。月中,旋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我倒吓了一跳:“大人,舒大人当真做了宰相了?”急趋至庭,清风微渺,黄英满目。怔了半晌,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说不出的高兴。又是九月,当日于此玉杯奉酒,如今忆及,时迁事异,只一缕幽香飘渺,萦绕心怀:“不见舒员外,秋菊为谁开?”舒三,舒三,你嫉恶如仇,自负奇才,这番安排,终能遂了你云天之志罢?
      大人神气舒畅地自书房出来,显见已然知晓。他笑。苍颜白发,这一笑却纯真如孩童。“素啊,为我唱一支《杨柳枝》罢。”我笑,开口便唱:“依依袅袅复青青,勾引春风无限情。白雪花繁空扑地,绿丝条弱不胜莺。”
      大人满布细纹的眼角有了隐约的湿意。我转过一叠,拔高一个调门,又唱:“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似柳丝。柳丝挽断肠牵断,彼此应无续得期。”十多岁的时候,师傅就夸我的嗓子亮。这发喉一唱,几个屋子的人都出来听。我眼望着大人,眼前却慢慢迷蒙了泪水,歌声却越发高劲。
      模模糊糊地想起,大人已经六十有四了。几日前,大人代娘子的兄长杨汝士大人除同州刺史。但大人干脆回绝了这份差事。他已是个老人,决意终老洛阳了。这些年,夭了他五十八岁才得的小公子崔儿,故去了他至交好友元缜大人,不少友人又相继老死。我曾一次次磨墨铺纸,看着大人为他们写墓志、悼诗,看着大人在这般痛心的书写中一分分老去。好在还有远在苏州的刘大人,诗书往来,时时唱和。

      大和九年九月,舒大人与李训同时正式拜相。拜相伊始,他即向文宗皇帝进呈治国安邦的“太平之策”,其要务为“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
      十月,朝廷碍于大人诗名,收回成命,改授大人太子少傅,分司东都,进封冯翊县侯。
      他给舒大人写了最后一封信。我侍立在侧,见着那是一首诗:“西京闹于市,东洛闲如社。曾忆旧游无?香山明月夜。”
      十一月,惊闻京城巨变。
      十一月廿一日,壬戌,上御紫宸殿早朝时,韩约奏称:“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臣递门奏讫。”宰相率百官称贺,称这是大唐再兴之吉兆。舒大人和李训劝上亲往观之,以承天贶,上许之。上先命宰相及两省官到左仗院察看,良久而还。李训奏:“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布,恐天下称贺。”上再命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宦官仇士良、鱼志弘等,率全体宦官前去察看,即刻回报。仇士良等至左金吾仗院内时,发现韩约惊慌失措,又发现院内埋伏兵卒多人,惊骇走出,使得上与李训、王涯、舒大人等人所定诛杀宦官之计失败。宦官逃至含元殿,胁迫上乘舆入内。李训、韩约等忙上殿保驾,发生激斗。金吾卫及御史台兵卒五百余人登殿纵击,宦官流血呼冤,死伤者十余人。一宦官将李训打伤在地。乘舆即入,门随阖,宦者皆呼万岁,百官骇散出。数日后李训为人捕获,斩其首送京师。
      乙丑,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训首引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馀;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拥贾餗、舒元舆、李孝本献于庙社,徇于两市。命百官临视,腰斩于独柳之下,枭其首于兴安门外。亲属无问亲疏皆死,孩稚无遗,妻女不死者没为官婢。
      腥风吹紫禁,血雨洗丹墀。这一场乱子,史称甘露之变。

      我竟哭不出。刹那浑身失了力,再不闻旁人言语。
      腰斩,从中将人的身子生生截为两段,骨肉支离,脏腑流淌,哀痛欲绝,问天无泪。那人世间至惨至酷的刑罚,竟加之芝兰玉树,教他看着全族被灭,看着下身从腰部斩落,一腔碧血喷涌而出。号哭翻滚,绝望地疼痛到最后一刻,至死不得安宁。
      不能想,不能听。
      升远……
      ……
      ……
      我曾听人说起,太和中,文宗皇帝于内殿看牡丹,翘足凭栏,忽吟舒元舆《牡丹赋》云:“忻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吟罢方省舒元舆词,不觉叹息良久,泣下沾襟。时有宫人沈翘者,为舞何满子,调声风态,率皆宛转。俄遂进白玉方响。阿翘奏凉州曲,音韵清越,听者无不凄然。
      忻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舒三文美如斯,才美如斯。
      陛下,陛下,朝纲何如此不振,竟生生地断送他去殉葬!

      朔风萧瑟,洛阳不见牡丹。那令天下牡丹价重的《牡丹赋》,旖旎香艳的文字,在大人口中沉沉念诵。念到后来,反反复复,只有一个结尾:“……焕乎!美乎!后土之产物也。使其花如此而伟乎,何前代寂寞而不闻?今则昌然而大来。岂草木之命,亦有时而塞,亦有时而开?吾欲问汝,曷为而生哉?汝且不言,徒留玩以徘徊!”他苦笑,饮酒,昏醉。
      我知道我已不能再问大人什么。他十八岁登书判拔萃科,次年授校书郎,自此宦海沉浮,辗转流离,长年遭人排挤打击。很多东西,都已看得分明。朝廷内宠辱纷争,勾心斗角,他虽时时顾念民间疾苦,但对加官进爵早已失去兴趣,到老来,只愿安静自在,隐在东都。
      当今天子,有帝王之道,无帝王之才。
      大唐早已是颗熟透了的樱果,瑟瑟在枝头摇曳,不知何时,便会被狂风吹落。

      不能忘情

      开成二年丁巳,三月三日,大人与东都留守裴度裴大人、河南尹李珏李大人及时任太子宾客分司的刘禹锡刘大人等一十五人修禊于洛水之滨。他们于舟中合宴,由斗亭历魏堤抵津桥,登临舟船,自晨及暮。听闻此良辰美景,簪组交映,歌笑间发,前水戏而后妓乐,左笔砚而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尽风光之赏,极游泛之娱。寄情诗酒山水之间,大人舒心快意,自称“逍遥地上仙”,次年便仿陶渊明《五柳先生传》作《醉吟先生传》:“醉吟先生,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郎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阳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从此自号为“醉吟先生”。
      大人在外醉游,我有时随行,有时在家。娘子也管不了他了,只能温言细语催促些饭食衣着之类,怕他喝多了酒犯头疼。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便这么热闹地荒凉着。
      我独个儿坐在院里,看池边杨柳青丝,缕缕飘拂。楼前的樱桃花纷纷落瓣,铺上一池的清香粉腻。那年他走时望我一眼,笑:“素娘。”转身指花枝,“去春开的好樱桃,美得直说不出。”
      ……
      我来到白家这么多年了,许多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几日前香雪满枝。小伎弹五弦、琵琶。小蛮着了李大人寄来的银泥衫,踏红毯舞杨柳枝。我举袂扬声,为之伴唱。
      大人在花下浅斟良久,索笔磨墨,书《樱桃花下有感而作》:
      蔼蔼美周宅,樱繁春日斜。
      一为洛下客,十见池上花。
      烂熳岂无意,为君占年华。
      风光饶此树,歌舞胜诸家。
      失尽白头伴,长成红粉娃。
      停杯两相顾,堪喜亦堪嗟。
      又在卷末题道:“白头伴、红粉娃皆有所属。”掷笔顾我而笑,仰头视花,却又是一声长叹。
      小蛮笑道:“大人,我们又唱又跳取乐子,又哪里不快活了?”
      大人望着她,道:“当日言‘夜舞吴娘袖,春歌蛮子词。犹堪三五岁,相伴醉花时。’如今我须发皓白,身老渐衰,要见你们歌唱舞跳也难支了,哪里还有三五岁辰光?待你们离了这里,又会飘零到哪里去?”
      我闻言,不禁黯然神伤,只定定望着大人一双清莹的眸子。小蛮泣下:“大人,万勿作此言语!我们不愿离了白家。”
      大人捻着池边杨柳,轻道:“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

      开成四年,裴大人去世,宾朋散尽。十月,大人忽得风痹之疾,体乏目眩,左右不支,做什么都不大精神了,竟提出卖掉他乘骑五年的骆马。我们与娘子心惊,怕他竟是个安排后事的意思,日日侍奉汤药,望他转好,所幸病势未沉。
      一日,我陪他在院中散步。他无事泛舟,见池中太湖石,忽作诗云:“闲拨船行寻旧池,幽情往事复谁知?太湖石上镌三字,十五年前陈结之。”道:“十五年前,我于江南放陈结之。常目之为王右军之桃叶,一旦别离,不知今攀折何人手耶?”不几日,他把我们都叫到跟前,道:“素素,小蛮,我这样的身体,怕是再不得伎乐之乐了。大伙好聚好散,离了我这里,再觅个好去处罢。”
      身后的小伎们闻言便一行悲哭。我和小蛮哽咽了跪下:“大人,我等虽不解事,不能为大人分忧。但大人年事已高,复身子不快,何忍于此时便去!求大人好歹留我二人随侍左右。”
      我抬头,看见大人别过了脸,叹息:“人生何处无别离?都莫哭了,莫哭了。能去时便去罢。我若有一日去了,你们陡然失了依靠,秋叶飘零,岂不更难?”
      几天下来,小伎们都各奔东西,府里陡然空却。衰柳寒枝,不胜凄凉。
      跟前只得我一人时,大人再次问我:“素素,你愿往何处?你年岁尚轻,歌喉出众,回去做乐伎必身价十倍。若愿脱了乐籍,我便留心为你觅一好夫婿,让你嫁了罢。”
      我摇首,再摇首,默默无语。
      大人再问。我只答:“大人再容我思量。”
      几日后商客视骆马。大人虽难舍,终卖之。我坚留不去。大人因此事,作《不能忘情吟》。
      其序云:“乐天既老,又病风。乃录家事,会经费,去长物。妓有樊素者,年二十余,绰绰有歌舞态,善唱杨柳枝,人多以曲名名之,由是名闻洛下,籍在经费中,将放之。马有骆者,籍在长物中,将鬻之。马出门,骧首反顾。素闻马嘶,惨然立且拜,婉娈有辞,辞毕涕下。予亦愍然不能对,且命反袂,饮之酒,自饮一杯,快吟数十声,声成文,文无定句。予非圣达,不能忘情,又不至于不及情者,事来搅情,情动不可柅,因自哂,题其篇曰不能忘情吟。”
      吟曰:“鬻骆马兮,放杨柳枝。掩翠黛兮,顿金羁。马不能言兮,长鸣而却顾。杨柳枝再拜长跪而致辞。辞曰:‘素事主十年,凡三千有六百日。巾栉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虺隤。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以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予俯而叹,仰而咍,且曰: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反厩,素反闺。吾疾虽作年虽颓,幸未及项籍之将死,亦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兮。乃目素兮,素兮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罍,我与尔归醉乡去来。”

      五年花下醉骑行,临卖回头嘶一声。项籍顾骓犹解叹,乐天别骆岂无情?
      大人,马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终劝动大人,让我在白家再盘桓一冬。小蛮已许一士人,见我留,亦求同留。大人许之。

      来如春梦

      次年春日,天气暖融,大人风痹好转,娘子欢喜得很。时已暮春,满城烟柳,轻絮飘飞。我搀扶大人活动筋骨,看看洛阳花柳。他白衣鸠杖,兴致高昂,迎风歌咏:“风痹宜和暖,春来脚较轻。莺留花下立,鹤引水边行。”
      我应声和道:“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开元一株柳,长庆二年春。”
      大人驻足,定睛视我:“素素……”
      我含泪微笑作拜:“大人……”
      长庆二年壬寅,微风和煦,春日清明。有一个鬓角染霜的中年官员,牵白马过勤政楼西。那有一株老柳,玄宗开元年间所植,树已半朽,青条长垂。那人,以半老之年对半朽之树,良久立马,怆然动怀,多情凝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今月何异古月?物情本同人情。
      他不知道当他伸手抚摸那斑驳的树皮、柔曼的柳枝之时,默默蛰伏百年的柳树精灵在刺目的暖阳中苏醒,感到了他手指温柔的抚触,听到了那个沉和如水的声音,吟咏一首幽远多情的小诗。
      二十个字,沧海桑田。
      七月,他自中书舍人除杭州刺史。他去后,勤政楼西的百年柳树一夜萎死。
      我以双鬟幼童的形态飘荡在尘世,寻觅那个曾用手指抚上树干吟诗的人。我不曾寻到他,师傅却寻到了我。三年光阴,我学讴于花街柳巷,辗转至洛,竟误打误撞,被招来唱曲。我唱的是《杨柳枝》:“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剥条盘作银环样,卷叶吹为玉笛声。”
      十年,我以杨柳枝曲闻名于洛下。
      前尘难觅,渺如烟云。如今红尘迷真性,连我自己,也不记得真相如此,还是我的想象杜撰出来的故事。我只记得,当我还是个流落世间唱曲的小姑娘时,睡里梦里,时时梦见这个人吟诗的声音:“半朽风前树,多情立马人……”多年来,我唱过许多首《杨柳枝》,唱过“六么水调”,唱过“陶令门前”,唱过“叶含浓露”,唱过“一树春风”,却是一次也没唱过“多情立马人”。是那首诗让我走进了尘世,看见脂粉香浓,看见绮罗歌扇,也看见浮云蔽日,看见生离死别。
      大人啊……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大人,这只是一个故事,我不在意,您也别放在心里。樊素能伴大人左右,录诗唱曲,已是欢乐。您是浮的,杂的,多情的,纯真的,忧虑的,洒脱的……每一个你,樊素都看在眼里了。千百年后,樊素的名字总和您牵在一起。人们说起我,便言白家樊素。

      他一手拄了杖,一手拉紧了我的手,目光闪烁,微微颤抖。
      正是洛阳万里春光,草长莺飞,蝴蝶乱飞,蜜蜂嗡鸣,有甜脆的声音在深巷叫卖杏花。
      我们无言地攥着彼此的手。
      风声过去,水声过去,花瓣一阵阵扑飞。多少相伴的辰光就这么从身边流过去了,抛在身后,像一片模糊的花影。
      那一刻,我们彼此都知道无法挽回。
      “素素,何日归去?”
      “大人许小蛮春尽即嫁之,樊素伺春尽便行……”
      “若能留得春常在……”他望着四野春景,柳叶浓绿,红雪满枝,一地落英同尘土,“可惜,竟是留不得了……”

      谷雨,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春朝将尽。
      明日遣嫁小蛮,大人发出请帖,当有满堂宾客,笙箫歌舞。我过大人书房,听见他低咏:“两枝杨柳小楼中,袅娜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
      小蛮临去与我执手相对,恋恋不已。又向大人顿首再拜,感激涕零。这些年来,她与我并称白家双杨柳,姐妹情深。离了她,我不舍得。离了大人,我也不舍得。大人浸淫佛道之书已久,早放下了许多,只道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左右不来。也是,人生何处无别离?
      她升舆去后,我遍拜宾客,整衣敛容,唱大人昨宵新作《别杨柳枝》。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欢歌艳舞,众笑你愁眉。大人,我看见你心里的苦。你学释氏,曾作偈:“以心中眼观心外相。从何而有从何而丧。观之又观则辨真妄。”过往数载,在佛眼中,不过是镜花水月,掠影浮光。
      然这一别两地云水,真不知何由再见。

      去似朝云

      我向深山中走去,向那人迹罕至处,花木幽绝。
      樊素,可以唱给那深山中的花精木魅听,如果它们也听得懂《杨柳枝》里人间烟火的美丽和哀愁。樊素,守得灵台清明,观那十丈软红中,原有真意。
      此后七年,大人一言一动皆在我眼。

      他说:“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独掩扉。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素一时归。”
      ……
      他说:“风雨萧条秋少客,门庭冷静昼多关。金羁骆马近贳却,罗袖柳枝寻放还。”
      ……
      刘大人和其《别杨柳枝》,作《杨柳枝词九首》,中有“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大人又作《杨柳枝》戏答:“柳老春深日又斜,任他飞向别人家。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春风捉柳花。”
      ……
      他天寒晚起,引酌咏怀,寄许州王尚书、汝州李常侍:“四海故交唯许汝,十年贫健是樊蛮。相思莫忘樱桃会,一放狂歌一破颜。”
      ……
      我去后,又有一乐伎名都子,新歌清嗓,声名鹊起于洛中。大人听说,招之听曲,曲毕怏怏。旁人问:“岂非曲尽其妙耶?”大人作答:“都子新歌有性灵,一声格转已堪听。更听唱得嫦娥字,犹有樊家旧典刑。”
      ……
      及宣宗皇帝时,国乐唱:“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上问谁词,永丰在何处,左右具以对之。天子遂因东使,命取永丰柳两枝,植于禁中。大人感上知其名,又为诗:“一树衰残委泥土,双林荣曜植天庭。定知此后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枝。”
      ……
      一桩桩,一件件,如镜上尘,镜中悉见。

      会昌六年丙寅八月十四日,大人卒。十二月六日,葬于洛阳龙门东山、双塔北琵琶峰。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李商隐为撰墓碑铭。

      白居易,字乐天,享年七十有五。一代诗魔,酒盏花枝,炼丹学佛,老死于洛阳。

      阳阿薤露

      大中八年,舒元舆诏雪,次年归葬于白露山麓。
      先是,舒元舆有族子守谦,愿而敏,元舆爱之,从元舆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谴责,奴婢亦薄之。守谦不自安,求归江南,元舆亦不留,守谦悲叹而去。夕,至昭应,闻元舆族灭,守谦独免。是以昭雪之后,舒家唯守谦一人可收亲族骸骨拜祭。

      野狐氏云,舒守谦清明过其墓,见丘墓旁不知何人遍插杨柳,问于樵夫,言乃山中仙女也。守谦未为信,伺明年亲往觇之,则杨柳已成林。遥见林畔一女子,藤衣骑虎,年可二十余,云鬟雾鬓,皓齿明眸,口如樱桃,齿若瓠犀。疑即此仙。
      未几,歌声忽起,清响入云,殆非人世所闻。细辨之,则歌中无字,字中有声,圆若贯珠,入耳动心,盖曹操《薤露行》也。
      欲近之细察,甫动念,歌声忽断。余音渺渺,绕林间不绝。视之,则已杳。逼视之,元舆墓前供深红牡丹,土上划一绝句:“曾忆旧游无?香山明月夜。”白香山诗也。或曰乃山中精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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