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种青梅(上部）

　　正月里，村子里敲锣打鼓的扭起了秧歌，从白天到晚上一直热闹着，整个村子成了一个快乐的舞台。
　　早饭刚吃过，显文吩咐媳妇：“今天是十五，蒸点年糕，给焕文和傻儿送过去，他们爷俩儿爱吃年糕。”
　　焕文从医院回来，带回了两袋子油条，却寻不见小子彦的踪影。
　　焕文在街上遇到欢腾着的秧歌队。秧歌队的人穿着古装，花花绿绿的一片，脸上也化了古代唱戏的妆，摇摆着花花绿绿的扇子，随着震耳欲聋的鼓乐和唢呐声，在狭窄的街道上一边舞动一边前行。
　　吕凤友带队。吕凤友扮演一个小丑，整个鼻子化成了白色，两颊抹红了。
　　他穿着一身红衣服，头戴黑礼貌，两个耳朵上挂着两串鲜红的辣椒，手里拿个鞭子，在一对年轻人之间跳来跳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样子很滑稽。他扮演的角色大概是拆散那对恋人。吕凤友玩得很嗨。
　　因为吕凤友白净清秀，焕文看了他两眼，竟然觉得有些可爱，默默笑了。
　　焕文终于在吕凤友的身边发现了小子彦。小子彦带领着他的几个部下，混迹在秧歌队里调皮捣蛋。吕凤友和小子彦还不计前嫌的对着扭，小子彦学着吕凤友的样子抖动肩膀，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肆虐的冷风把小子彦的两颊吹刮的红通通的。
　　焕文老远看着，眼睛里笑了。他上前硬是把小子彦拽出了人群，抓着还没玩够的小子彦远去。秧歌队和看热闹的女人们的眼睛都追随着焕文。吕凤友的眼睛也没闲着，他在人堆里找寻着舒兰，但令他失望，舒兰没有来看热闹。
　　雨在人群外，小敏也在，她在雨的对面，似乎专门在等雨。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雨看，扑捉着雨的目光。
　　雨的目光碰撞上了小敏的，雨慌忙看向别处。可是，小敏不屈不挠的朝着雨投射炽热和深情，那份大胆吓得雨落荒而逃。
　　小子彦进了家，一眼看见油条，手也不洗，抓起一根就吃。焕文赶紧在温水里浸湿了毛巾给他擦手。
　　等小子彦吃够了，焕文拿起一个盛油条的袋子，递给小子彦：“傻儿，给南院送过去。”
　　小子彦手里拎了袋子，望望另一个也盛着油条的袋子，瞪起小眼睛，梗梗着脖子，朝焕文虎着脸，喊道：“剩下的那袋子少，不够我吃。”
　　焕文哄劝：“傻儿，爸爸家里人多，送少了不够吃。”
　　“我只想给爸爸和爷爷送。”小子彦这么说。
　　“不可以那样，傻儿，子年子芝只是爱逗弄你玩，你们也对你很好。”
　　“他们对我不好爸爸也饶不了他们。”小子彦理直气壮的说，提着装满了油条的袋子慢吞吞走出屋子。
　　小子彦穿着那身在裁缝铺做的崭新的绿军装，他出了门又折回来，去照了镜子，把头发还拨弄成了偏分，这才又走出去。
　　焕文心里暗笑，也不说什么。
　　小子彦又折回来，小眼珠转了转，提出条件：“叔，送那个小捆的行不？”
　　“小狼崽子，南院人多，小捆的不够吃。不是学过孔融让梨吗，怎么不懂事啊。”
　　小子彦还是执拗：“孔融让梨那是他不爱吃梨，油条我最爱吃，小捆的不够我吃，我吃的多。”
　　焕文又笑：“傻儿，你爷爷说的话我还真有点信了，没准你上辈子真是一个要饭的。你怎么那么护食呢，像个小狗似的。”
　　“我爷爷瞎说，我才不是要饭的呢。”
　　“快点送过去吧，一会都该中午了。”
　　焕文好不容易才哄着小子彦出了门。小子彦出了院子，反手把院门关上，他却站在院门外不走了。先是一根一根数清楚了油条共有多少根，然后，又掰着指头算好了南院共有多少人，人数是十人，油条有二十三根，他数了六根出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红绳，拿了三根用小红绳绑起来，又拿了三根也用小红绳子绑起来，把这六根带红绳子的放到袋子的最上面，他还从剩下的油条里拿出一根，把这一根挂在院门把手上，这才提着袋子要去南院。
　　焕文在院门里一直观察着专心致志摆弄油条的小子彦，看小子彦要走，才假装生气地喊住他：“傻儿，你回来。”
　　被发现了，小子彦嘻嘻笑着，有点不好意思，样子还有点坏坏的。
　　焕文把挂在院门把守上的那根油条拿下来，放到袋子里，说：“乖乖的送前院去，少在这给我搞小动作，还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小狼崽子。”
　　小子彦仰着脸，皱着眉毛嚷嚷：“叔，我每次把好吃的送到南院，爸爸都不舍得吃。就因为爸爸吃不着，我才不愿意送。还不如留在咱们家，我找机会哄骗爸爸吃，我以前一直这么干。”
　　焕文明白了小子彦的心思，沉默了。
　　小子彦以为惹焕文不高兴了，走不动路似一点点朝前蹭着，慢慢走远了。
　　小子彦提着袋子到了南院，显文媳妇见了，高兴的伸手去接，小子彦却不给。
　　他先进了东屋，站在炕沿下，对正在看书的大先生恭敬地说：“爷爷，今天十五了，叔让给你送油条来了。”
　　穿着一身黑色棉衣棉裤的大先生从老花镜的框子上面看着小子彦，说：“给你妈送去吧。”
　　小子彦把用红绳子扎着的三根油条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认真的说：“这是我专门给爷爷绑好的三根。”
　　大先生领会了眼前孩子的心意，当小子彦挑开门帘要走出去时，大先生扭头追着看了他一眼。
　　小子彦提着大袋子进了西屋。
　　显文看见一袋子油条，有点不高兴的说：“焕文有钱没处花了吧，吃什么不能饱肚子？”
　　小子彦先是拿出了用红绳子系着的那三根，才把袋子交给了显文媳妇。显文媳妇把油条装在一个大盘子里，端上了饭桌，子芝和子年立即拿了吃起来。
　　小子彦把那三根举到显文眼前，恭恭敬敬地说：“爸爸，这三根你吃。”
　　显文摸摸小子彦的头，接过油条，放在饭桌上。
　　小子彦一声不吭的站在炕沿边上，守在显文身边，什么也不说。
　　显文说：“傻儿，你是怕爸爸不吃，看着爸爸呢？”
　　“你吃了，我才走。”小子彦瞟一眼显文。
　　显文拿了一根油条送进嘴里，咬了一口，说：“爸爸尝到了，好吃。”
　　小子彦不敢强迫爸爸吃完它，爸爸尝到了，他就很开心了。
　　显文媳妇把四个炸年糕放进碗里，交给小子彦：“傻儿，带回去和你叔一块吃。”
　　小子彦端了碗走出院子，显文从窗户里望着小子彦单薄瘦小的身影，冷风把小子彦刚刚照着镜子抿顺的头发吹乱了。显文看着看着，面色变得凝重，若有所思。
　　吃着油条的子芝很高兴，朝着小子彦的背影喊：“小抠门，下午一块玩吧。”
　　“不和你玩。”小子彦一点也不领情，头也不回的拒绝了。
　　子年说：“发癔症了，你不是不愿意跟他玩吗？”
　　“我愿意，谁说我不愿意。”
　　显文媳妇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显文，对孩子们说：“你们以后多陪陪傻儿，不要总是挤兑他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