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种青梅(上部)

作者:萌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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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溪家的年夜饭


      除夕夜,显文和焕文给二爷爷守灵,德胜头上蒙着白布,已经哭的死去活来了无数次,没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劝他节哀顺变,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冲着显文和焕文来帮忙,文堂和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吕凤友更是不可缺少的人,他们集体认为德胜这是活该,是报应,哭死才好呢。
      小子彦头上扎着白布,跪在二爷爷的尸体前,他茫然不解,中午还好好的在一起吃饭喝酒的二爷爷怎么就不想活了呢?
      最后还是显文发话:“大家都散了吧,这有我们几个守着就行了,该过年过年吧”
      每个家的年,照样热闹的过着,没有因为二爷爷的离去,停滞在那个悲哀的时刻。
      从显文那回来,堂和三个儿子议论了几句有关德胜的话,雨和子益是高中同学,雨听子益说德胜前天托人给二爷爷捎信说,他依仗老丈人的关系马上就要升官了,然而德胜用来宽慰二爷爷的好消息对于二爷爷竟然是最坏最可怕的消息,直接杀死了二爷爷,二爷爷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绝望了,没当官的儿子一年都来不了一两趟,当官了也就更忙了,更成了老丈人家的人了,他也就等于没有儿子了。
      舒兰带领着玲和两个儿媳在外屋做饭,两个儿媳都有身孕,肚子鼓鼓的突出来,她们负责擀皮,舒兰一个人包饺子,玲负责烧火,两个孩子试图要进西屋,鼓捣西屋那扇打不开的门,小溪在西屋看书,对门外的响动理都不理。
      贺媳妇拍拍手上的面粉,拽回她的闺女,对着西屋门口笑说:“小老姑瞧不上你们呢,不和你们玩。”贺媳妇长得丑,高颧骨秃眉毛,两只三角眼,牙齿外凸,上下嘴唇合不到一块,皮肤和贺的一样黑,黑里还透着红。不过她很爱笑,表情丰富,嘴也快。
      斌媳妇也从西屋门口拽回儿子,也笑说:“要是我,也不跟你们玩,小老姑爱看书,你们别跟她瞎捣乱了。”斌媳妇模样还算周正,中等个子,皮肤不黑不白,就是五官有点平整,缺乏立体感,表情有些木讷,但看起来比贺媳妇实诚厚道。
      负责烧火的玲嘟囔:“唉,我这个火头军师,谁也瞧不起看不上的,只能看看孩子下下地啥的,我看着他俩,这俩还敢跟我耍心眼欺负我呢,看见人家给你们的待遇了吧,连屋都不让进,你们不也得老老实实的?”
      屋地上摆着一张斌做的高脚饭桌,文堂坐在饭桌边的木凳上。斌和贺在炕沿的东头和西头坐了,雨靠墙坐在一张椅子上,墙上是一张新贴上去的年画,慈祥的周总理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和小学生在一起的油画,雨的大长腿直直的伸出去,差点够到屋子中央的炉子,他阴沉着脸,但他却是随时能幽默起来的人。
      斌说起小子彦打倒吕凤友的事,雨的脸色更加难看,文堂摇头:“绝对不是传说的那么回事,吕风友干不出那种事来,他不是那种人。”
      大媳妇在外面接茬:“有人亲眼看见了,说就是他,他拎着三条带鱼走了一趟街,最后那三条带鱼丢小敏家门口了,粮库捡着好处了,回家炖了吃了,他穷的那样,算是吕凤友给他过年了。”
      舒兰捏着饺子,饺子漂亮的像一个个小元宝似的,柴火燃起来的光亮照着她清秀而又恬静的脸。
      文堂屋里接话:“我说不是就一定不是,你们以后少跟村里那些人扯东扯西的。”
      玲抬高声音问:“既然不是吕风友,那吕风友咋不说出是谁来呀,他为啥愿意背黑锅?”
      舒兰:“姑娘媳妇都算着,别没事嚼舌头,谁也保不准不被人当了笑话,管住嘴少说人家。”
      斌媳妇和贺媳妇立即识趣的光干活不说话了,偶尔私下里轻飘的交换个眼神,趁着舒兰不注意她们的时候,耳语几句。
      雨面无表情,酷酷的说:“这个事情一开始传的是吕凤友,后来显文叔站出来给辟谣了,大多数人都跟着改变了想法,至于是不是有这么回事,或者谁和那家有纠缠,应该吕凤友最清楚,到现在吕凤友也没开过口说出来。”雨连小敏家这几个字都不提,大家更不会和他提起他和小敏的事了。
      屋里屋外都觉得雨说的颇有道理,静听着雨说。
      雨又说了:“小子彦把这个事给捅出来了,也不是坏事,公社领导很重视,这事如果真是哪个干部干的,关系到党风建设,看上次开会的意思,公社是要认真查查,那就看吕凤友想说还是不想说了。”

      炉子上水壶叫起来,水壶的盖子被蒸汽掀起又落下,文堂朝外屋喊:“水开了。”
      舒兰从屋外小跑进来:“正等着水开呢,好下饺子。”
      文堂笑说:“看见了没,你们都在,你妈脸上也阴转晴了。”
      斌乐呵呵地说:“我妈热闹惯了,怕孤单吧。”
      又黑又壮一脸厚道的贺跟着说:“就想吃我妈做的饭,这天底下谁做的饭也没我妈做的好吃。”
      贺媳妇在门外附和道:“这话说的是真的,我也算给他做了好几年饭了,差不多哪顿饭都得端着饭碗挑毛病,说和我妈做的不是一个味,还是我妈做的好吃。”
      “还是我二儿子最有良心,没忘了妈做饭的味道。”兰说。
      饺子出了锅,玲在炕上摆了饭桌,一盆热气腾腾的水饺被端上桌子,男人们围了饭桌坐了,舒兰给每人碗里盛满了饺子,贺捧了碗,不等饺子热气散尽,就呼啦呼啦的狼吞虎咽吃起来。
      玲去西屋门口拍拍门,里面不说话,玲又大力拍了几下,小溪不耐烦的声音:“干嘛?”
      玲好脾气的逗弄小溪:“再不出来吃饭就没你的份了啊,今晚上吃的可是猪肉馅饺子。”
      “不吃。”小溪说完又改嘴:“不是不吃,是你们吃完我再吃。”
      “不给你留了。”
      “不留就不吃。”
      玲在煮饺子的热水上放了一个蒸屉,把灶台边的一碗饺子放到蒸屉上,盖上锅盖,才回了东屋。
      舒兰把两个孩子抱上大炕,让他们挨着炕沿坐了,她让两个媳妇喂他们吃。
      贺饭量大,第一碗很快就吃完了,眯着眼睛笑呵呵:“忒好吃,好久没吃过妈包的饺子了,一不留神一碗进去了。”
      舒兰接过贺的碗:“管够,老二从小干活多,吃的也多。”
      贺媳妇笑的又苦又涩:“看来老二从小没白吃苦,还有妈心里记着呢,过完年,爸带着哥几个出去接活,大哥一身本事,又会预算决算又会看图纸,老二啥本事没有,就是实心实意的肯干,一家子都别嫌他笨,一样看待他就行了。”
      舒兰瞟了儿媳妇一眼,当初贺媳妇第一次进门相亲时,爱漂亮的舒兰第一眼就没看上这个长相丑陋的媳妇,但是,贺喜欢,舒兰忍了,没加阻挡,贺媳妇被娶进家后,舒兰更不喜欢她心机深,说话藏一半露着一半,为了儿子能过得好,舒兰也忍了,在儿子面前只会夸贺媳妇会过日子。现在生意还没开始,贺媳妇就开始耍心眼,兰不舒服,屋里人都觉得不舒服。
      贺是个面上看起来粗糙可是心却很细的男人,他的嘴巴从不惹事,他最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小眼睛往周围扫一圈,就能看明白形势,他大大咧咧对媳妇说:“多干活,少说话,没毛病,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贺在给自己媳妇提醒,也是给她解围。
      “本来就是,我这张嘴就会说大实话。”贺媳妇补了一句,又补一句:“村里人都这么说,你为这个家出力最多。”
      舒兰不想给她还说下去的机会:“哪个孩子咋样做父母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用你们自己说,你们妯娌俩,还有小玲,也吃饭吧。”
      贺好似不经意的看了媳妇两眼,以示警告,其实也是安慰。
      雨埋头吃饭,拿眼睛喵喵二嫂,传达了嫌弃,却不插话。
      而文堂,皱了几次眉毛了。
      贺媳妇脸上现出尴尬,坐在木桌旁,端起了碗,脸上木木的,她不高兴了。
      大媳妇见状,嘻嘻笑了两声,斌见了,猛然停住吃饭,毫不掩饰的狠狠瞪了自己媳妇一眼,媳妇立即噤若寒蝉了。
      一时屋里没人说话,贺媳妇明显破坏了除夕夜和谐圆满的气氛,玲在这时候忽然说:“爸,过了年,你也把我带出去挣钱吧,我不能老在家里给他们干活,我把家里的活都干了,他们也不会给我发工资。”玲穿着一件不知是谁的黑粗布大棉袄,显得很壮实,脑后扎一个短短的马尾,下面的头发短扎不上去,齐刷刷的贴着脖子。
      贺先笑起来,他高兴玲说了这些话,把刚才自己媳妇那一页不愉快给翻过去了。
      斌有一说一:“好好上你的学吧,大哥挣了钱给你发工资,你在家一边上学一边帮家里干活。”
      玲用大白眼翻着斌,嘟囔:“我自己跟爸出去挣钱,挣的钱是我劳动所得,靠你们给我干啥,还得值你们的情,我不想上学了,反正有西屋那位比着,我就是一个学习不好的反面典型,我不想在家里当壮丁”。
      文堂呵呵笑说:“这些年,玲确实是家里的功臣。”
      斌笑说:“没人抹杀你的功劳,跟人家刁三儿混到一个班了,是不是没脸上了?”
      雨这才有了表情,噗嗤笑出声来。
      “我告诉你们,其实不是我笨,是我不愿意念,学那点玩意,不算事,我是不想念了。”玲给自己脸上贴金。
      雨讥讽玲:“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是笨,是不想念,亏你也敢说出口。”
      玲的字典里没有理屈词穷这个成语,有文堂在场,她大着胆子揭了雨的短:“总比你强,可找个对象,丈母娘还是个老不正经。”
      玲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满屋子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坏脾气的雨会怎样,玲是否过得去这一关。
      雨的脸立时红了,他竟然压住了火,斜了玲一眼,然后他笑了一声:“我又没跟谁结婚,好我就要,不好的我就不要。”雨的话说给全屋的人听,舒兰听了,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最怕雨由着性子来,哪天往屋里那么一站,说出他和小敏要结婚了,到那个时候,这家里真没谁管得住他。
      斌岔开话题:“你看人家刁三儿多爱学习,连饭都顾不上吃,一个人猫在屋里看书。”
      斌媳妇嘻嘻笑着:“小姑子关着门看书,不是不想吃饭,是懒得看见这二位。”她指指挤在炕沿上的两个孩子。
      文堂嘿嘿笑了:“嗯,她们三个看来是结了仇了,也是,就差八、九岁,本来人家自己是老小,哪容得下这两个比她还小?原本归人家一个人独吞的好吃的,他们两个给分了两份去了,人家能不噘嘴?人家本来就喜欢安静,你们两个整天闹闹哄哄的,人家能看得上你们?”
      大媳妇说:“吓得我们都是在小老姑放学前把孩子接走,呵呵呵。”
      “咱妈喜欢老闺女大孙子,谁不知道?惹谁也不能惹老闺女大孙子。”闷了一会的贺媳妇又说话了,还是不怕惹事,话里带话。
      大家都卡了壳一般,想说话的也给咽回去了。
      贺对媳妇说:“不说话能憋死呀。”听起来语气挺硬,其实他在保护媳妇。
      贺媳妇皮笑肉不笑的回嘴:“都是我的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带把儿的。”
      舒兰不吃贺媳妇这一套:“你说的也没错,我这个做奶奶的还真是喜欢孙子,你给我生出孙子来,我照样喜欢,不过,孙女也是老范家的骨肉,我也没不喜欢,孙子孙女,待遇一样,我不会偏心眼。
      贺媳妇呵呵了两声,那意思表达出对舒兰的话的质疑,但不敢说出来。
      雨吩咐玲:“愣着干啥,都吃完饭了,还不收拾桌子。”
      “就干活的时候看得见我。”玲用手里的筷子指指雨。
      男人们下炕抽烟喝水,谈论正事,女人们干着女人们的事。
      文堂说:“明年开春,咱们开始接活,现在国家政策下来了,我心里也踏实了,只要好好干,准能干出个样儿来。”
      斌信心满满:“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好好干。”
      贺笑呵呵的:“你们挑头,我跟着,让我干啥我干啥,大哥读书多,会的比我多,我没别的本事,不惜力气,也不怕吃苦。”贺说的话其实和他媳妇的意思一模一样,但从贺嘴里说出来,听着舒服。
      舒兰说:“老大上学多,从小爱动脑筋,以后凡事多用点心,老二憨,上学最少,有一身力气,从小给家里出力最多,兄弟互相帮衬,以后挣着钱了,都别争别抢,亲哥们,别少了谁的。”
      斌说:“妈,你放心吧,挣了钱,别说哥几个,连玲和小溪都有份,要好就一家子都好。”
      舒兰说:“这就对了,你是老大,你心眼长的正,差不了。”
      贺听了高兴,问雨:“班上忙吧?”
      雨说:“白天上班,夜里还得值班,派出所事多。”
      贺说:“那是好事,说明你有用,我们等着你当官,你当了官对咱们家有好处。”
      文堂说:“先别指望当官,踏踏实实的把事干好就行。”
      雨一笑了之。
      斌和贺带着老婆孩子临走时,斌推推西屋的门,西屋的门还是死死的插着。他朝里面说:“小姑奶奶,我们走了啊,别把小姑奶奶饿坏了,出来吧,让我看一眼你长啥样了?”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贺笑说:“你胆大,你惹吧,我可惹不起。”
      玲嘟囔:“那是,人家是谁呀,那叫掌上明珠,谁敢惹啊,谁看见人家都得赔笑脸,人家是姑奶奶,我是丫鬟。”
      舒兰白了玲一眼:“没你闭上嘴的时候,我算服了你了,你真是你奶奶附体,找我报仇来了。”
      文堂听惯家里人拿自己故去的母亲比较玲,倒也不表示什么好恶,玲又有说的了:“就我奶疼过我,她附我体我愿意。”
      斌和贺两家人走了以后,玲端了锅里的饺子,对着西屋门缝说:“饺子还热着呢,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西屋的门痛快的开了,小溪嘻嘻笑着接了碗和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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