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绅士

　　比尔博喜欢早晨散步，清晨的露水让空气带有一股芬芳的气息。幽暗森林比夏尔要潮湿，而且很难见到阳光，从高高的树冠间隙漏下的光线就是最好的恩赐了。现在比尔博就站在这么一小片被有限的阳光眷顾的林间空地上，嗅着鲜花清新的香气。

　　惬意的比尔博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一位旁观者眼中。

　　索林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他本想从林间小径穿过，却不经意发现了置身光晕中的霍比特人，小家伙赤脚站在唯一一片被阳光照亮的草地上，仿佛舞台上的演员。索林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想不出该如何表现得好像偶然路过，弄不好他会被比尔博当成一个古怪的偷窥狂。

　　正当索林好不容易想好开场白并准备走出藏身地时，另一个身影闯入了小小的林间舞台。

　　“比尔博，你在这里散步吗？”莱戈拉斯的声音像他的容貌一样美好。

　　比尔博看到莱戈拉斯，眼前一亮，欣喜地说：“莱戈拉斯？呃……我没注意你从哪里来的。”霍比特人的耳朵很灵敏，但精灵的脚步也异常轻盈。

　　“我刚才在树上，”莱戈拉斯指指旁边高得看不到顶的大树，“爬到树冠上可以看见天空。”

　　在幽暗森林看天空是种奢侈的享受，幸好精灵们都身轻如燕。

　　“走到森林外面不是更容易？”比尔博笑着说。

　　“那要走很远，而爬树只要一小会儿，”莱戈拉斯说，“我可不希望父王又追问我的行踪，就像去夏尔的时候一样！”

　　比尔博一开始没听懂，然后恍然大悟：“你是私自去夏尔的？没告诉瑟兰迪尔王？”

　　莱戈拉斯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掩饰：“我的确没告诉他，但也不是偷偷摸摸，只不过没有向他提起而已！毕竟，我有权决定我要去的地方……”精灵王子显然不擅长说慌，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羞赧的红晕。

　　“别再瞎掰了！你就是偷偷溜去的，和现在一样！”一个戏谑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插进两人的对话。

　　莱戈拉斯气恼地转过身，看到不知何时赶来的金雳。

　　“向霍比特人撒谎可不好，王子殿下，”金雳不想饶过窘迫的精灵，“你跑到夏尔去，瑟兰迪尔王急得差点把头发揪掉，还想雇私家侦探去找你！”

　　“我了解我自己的父亲！不需要你来告诉我，矮子！”莱戈拉斯气得叫起来，他一甩华美的金发，急匆匆却也不失优雅地走开了。

　　“当心扭坏你那可爱的脚脖子，殿下！”金雳不依不饶地向莱戈拉斯的背影揶揄。

　　“闭嘴！”莱戈拉斯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忍不住有失体面地回头大喊，他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哈！你得庆幸你父亲没雇那个疯子史矛革，他会剪掉你的头发去卖钱！”金雳嘲讽地喊回去。

　　比尔博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头一次希望自己更矮小一些，好能躲在草叶后面不被发现。

　　金雳好像刚意识到比尔博的存在似的，他向比尔博躬身示意：“您好，我猜你就是巴金斯先生，希望您已经康复了。”

　　“谢谢您，呃……”比尔博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矮人。

　　“金雳，为您效劳！”金雳笑道。他的笑容在大胡子底下显得有点吓人，让比尔博想起德瓦林，可怜的小弗罗多大概就是被德瓦林的胡子吓到的吧。

　　“比尔博，巴金斯，”比尔博整整衣襟，“也为您效劳！”

　　“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得走了，”金雳瞟了一眼莱戈拉斯离开的方向，“幽暗森林最糟糕的就是到处塞满了讨厌的精灵，我得去喝一杯！”他说完便快步离去。

　　又剩下比尔博一个人了，他疑惑地朝旁边的一棵大树后看去，他刚才总觉得这里有人。他走到树后，没有看到任何人。比尔博晃晃脑袋，嘲笑了自己的疑神疑鬼，然后也离开了。他没有注意，树后的地面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索林在金雳出现的时候离开了，其实当莱戈拉斯轻巧地跃到地面上时他就想溜走，但精灵的目光很锐利，很容易看到他。不过当金雳分散了莱戈拉斯的注意力时，精灵王子就发现不了藏在阴影里的索林了，他便乘机离开。

　　金雳是个粗鲁的家伙，不过他说得对，幽暗森林里到处都是令人讨厌的精灵。索林暗自想。

　　回到罗索家，比尔博看到早餐已经摆上桌。梅里向比尔博喊道：“天呐，比尔博，你的每一次清晨散步都要这么久吗？你差点错过了第一顿早餐！”

　　坐在主位上的罗索表情严肃地说：“梅里表弟的质疑是非常有道理的，比尔博，我们今天上午要去觐见瑟兰迪尔王，他将正式介绍他的儿子给你们认识——由于昨天你的缺席，这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推到今天了。”

　　比尔博在心中暗自反驳：恐怕这件事和比尔博在不在场无关，更有可能是莱戈拉斯为了逃避索林而没有出现在他父亲的宫殿里。

　　再次来到瑟兰迪尔王的宫殿，比尔博发现瑟兰迪尔王的服饰又变了，不变的是那无人能比的华贵耀眼。换一个霍比特人穿成这样，那简直是个暴发户花坛子！不过瑟兰迪尔就是瑟兰迪尔，无论怎么穿戴都是那么美丽。

　　比尔博忽然想起，他从未见过莱戈拉斯穿华丽的袍子，也没见过他把发辫全部散开，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索林、丹恩和金雳也在，索林好像总是若有若无地往比尔博这边看，而金雳则有点不耐烦，显然他不喜欢留在这里。

　　客人刚坐定，莱戈拉斯也走进会客厅，他从瑟兰迪尔背后出现，还是穿着朴素的服装。莱戈拉斯似乎不太情愿来这里，但大概是因为父王的命令而不得不会见客人。

　　瑟兰迪尔王第一次正式向两位夏尔来的客人介绍了他的儿子莱戈拉斯王子，他特意强调了莱戈拉斯“很少见外人”，所以难免有些寡言少语。

　　这场面太尴尬，比尔博和梅里早就认识莱戈拉斯了。但考虑到莱戈拉斯上次去夏尔是离家出走，所以比尔博什么都没提，梅里见比尔博不露声色，也没敢吱声。比尔博猜想，莱戈拉斯的行为恐怕是人尽皆知了，至少罗索这个家伙就会把一切汇报给瑟兰迪尔，但皇室的面子总是这么脆弱，哪怕是人人心知肚明，也非要保护那层窗户纸。

　　莱戈拉斯的表情很不自然，似乎天平再倾斜一点他就绷不住平静的面孔了。不知究竟哪一个矮人更令他不舒服，是索林还是金雳？但无论令莱戈拉斯不高兴的是谁，整个房间里唯一真正同情莱戈拉斯的恐怕只有比尔博自己，比尔博这么想着。

　　在比尔博关注莱戈拉斯时候，也有人在注意他。索林已经注视比尔博好一会儿了，霍比特人却根本没看他一眼。索林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等他后悔地发现自己叹息的声音有些明显时，大家的目光已经都转向他了，包括比尔博。

　　“尊敬的矮人王有什么不愉快吗？”瑟兰迪尔缓缓地问，他的嗓音像敲击宝石的声音一样悦耳，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索林不得不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没有任何不愉快，只是这里的空气过于潮湿，偶尔会让矮人感觉气闷。”

　　“我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丹恩坦诚地说，“说起来，我上一次体会森林的空气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瑟兰迪尔微微点头：“我知道矮人不习惯森林的气候，不过我想精灵的适应能力更强一些，我的儿子就能在孤山生活，不是吗？”他美丽的蓝眼睛幽幽地转向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脸色苍白，父亲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只能勉强开口应对：“精灵的适应能力总是要强一些。”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索林，他和莱戈拉斯都回避着对方的视线。比尔博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这对婚约者的关系真是恶劣得难以想象。联系到莱戈拉斯以前讲述的他受到的种种不公对待，比尔博心中升起一股对索林的怨忿。

　　如果不是因为和莱戈拉斯的友谊，比尔博倒是乐得旁观这戏剧化的皇室恩怨，但由于他与两位当事人都多少有些关系，夹在其中的他只觉得别扭。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还算平静，比尔博发现瑟兰迪尔王的宫殿是座奇妙的建筑，由于依树干而建，站在宫殿高处能透过树冠看到星星。精灵们衷爱会发光的东西，而幽暗森林的精灵最喜欢的是像宝石一样的星光。从树木的环抱里看星星和在平原上的感觉完全不同，星空不再是广阔壮丽的，而是显得遥不可及。和霍比特人一样，精灵热爱自然、保守传统，但不同的是精灵对自然存在着一种敬畏的心理，这是霍比特人难以理解的。比尔博觉得他应该多读些精灵的历史，多了解一下这个神奇的种族，他不知道瑟兰迪尔王是否会允许他翻阅王室的藏书，他可不想惹火这位至高无上的精灵王。

　　晚上，比尔博收到弗罗多的信，弗罗多和山姆准备启程回夏尔了，他俩估计按比尔博的行程他们可以在到达夏尔前的最后一个驿站汇合，同行最后一个白天的路。比尔博很开心，他早已迫不及待想回到弗罗多身边，他可怜的侄子需要他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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