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Svegliarsi+La+Mattina

　　在一片黑暗中前行，他仅能相信的是牵住他左手的人。

　　他走得很慢，因为身体恢复的程度尚且不足以支撑过久的行走，以至于他像是与王子跳舞的小人鱼，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

　　而身侧的人却像是突然有了无穷无尽的耐心一般，握着他的左手一点点前行，医院人声嘈杂，他们就像是这世间每一个经历生死考验的恋人，正扶持着走向走廊尽头的阳台。

　　琴酒一直不开口，而罗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其实有许多话想问琴酒。比如频繁来意大利会不会有危险；比如夏佐之后有没有为难他；比如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成为他的把柄；比如……自己不太能清晰记起雪莉的药了，他要怎么做。

　　但罗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什么都不敢问。

　　就在两人无言的僵持中，琴酒的脚步突然停下了，不明所以的罗西在依然向前踏出脚步的时候被琴酒的手臂拉扯着倒退一步，磕绊着站定，有些诧异地微微向对方的方向侧过脸。

　　琴酒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正震动的手机，朝罗西递去一个稍等的眼神，却又在看见对方毫无神采的眼睛时顿住了，于是他按下了接通键，并松开了握住罗西的手，向前走去。

　　“Vodka，怎么了。”

　　手被松开的一瞬间罗西确实感到十分慌乱，他对外界的感知来自于琴酒的那只手，而此刻琴酒放开了他，以至于他似乎站在无边黑暗的人潮中心，孤立无援。

　　他听到了琴酒的声音，也明白琴酒不会当着他的面接听电话，所以他很理解琴酒的举动。他决定在这里安静地等琴酒接完电话回来，于是他为了躲避人潮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左侧靠过去，在终于触摸到墙体的时候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罗西执意用自己被打入钢钉几乎残废的右手扶着墙体，因为墙壁的温度很低，而他不想让琴酒留在他左手上的温度那么快散掉。

　　可那温度终究还是散掉了，被灼烧的痛苦也散去了，罗西一个人站在走廊的墙边，时不时被急促通行的人撞到，然后再将自己向墙壁靠近一点。

　　有一刻钟了吗，也许是二十分钟。

　　他不能再坚持更久了，他的手在发抖，腿也在发抖，肩膀也在发抖。

　　可琴酒还没有回来，他不知道如果琴酒挂掉电话回到这里看不见他会不会觉得恼怒，但他真的不能再坚持更久了，药物成瘾折磨着他，他得去注射替代的药物，趁他还有力气回去。

　　罗西咬了咬牙，终于转过身朝向来时的方向。

　　他记得回去的路，他们来的时候从病房出来，向左走了三十七步，右转，又走了四十五步，上了两层十二阶的楼梯，向右侧走了十九步。

　　他总能回去的。

　　但罗西看不见，他当然看不见，琴酒就站在他的身后。

　　那通电话其实早就结束了，琴酒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罗西被匆匆路过的女性撞到肩膀，然后将自己贴紧墙壁的样子。

　　可他等了那么久，罗西也没有张口喊他一声。

　　甚至在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也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转过身摸索着往回走。

　　罗西的身体状况原本并不适合走动，所以在这之前他并没有离开过病房，然而琴酒只是领着他走了这么一次，正常人尚且不一定能记得回去的路，何况他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但罗西竟然真的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门前，他走得磕磕绊绊，时不时会有护士跑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但都被他微笑着拒绝了。

　　他最终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前摸索着墙壁上的名牌，在确认上面确实是Harris的字母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就在罗西想要关上房门的瞬间，琴酒终于忍无可忍地快步走上前，挤进了罗西的病房并且关门落锁。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罗西抱进了怀里，可他又不敢真的太用力。

　　罗西就像是一朵干枯的向日葵，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稍微用一点力气，那些原本就显露出干枯姿态的叶片和花朵就会碎裂。

　　罗西被抱着踉跄一步，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栽倒在琴酒的怀中。

　　他想要琴酒放手，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条血管都在膨胀，苯/巴/比/妥的瘾让他狂躁，那些脏器和血管都像是跃动着的炸/弹，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那些又脏又臭的淤浆会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他不愿意弄脏琴酒一点。

　　可他又想在这个怀抱里再呆久一点，哪怕那温度让他痛苦，他也想痛在琴酒的怀中，再多一秒钟也好。

　　他能感受到琴酒的愤怒，那种情绪他很熟悉，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琴酒解释这一切，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他甚至很难说出一句话。

　　琴酒的唇就贴在他的耳畔，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头发垂落在自己脸上的触感，在如此的痛苦中罗西却混沌地想着只要自己稍稍抬起头就可以吻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可他不敢。

　　琴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是勉力压抑着暴怒后的喑哑。

　　“你为什么不喊我？Grappa，你为什么能记得回来的路？”

　　罗西睁大了眼睛，他有些难以理解琴酒愤怒的源头，他设想过一切可能会引起琴酒怒火的原因，并考虑过要如何以现在的状况安抚，但他从没想过琴酒会因为这种事发怒。

　　——是幻听吗。

　　“你从出来的时候盘算好了，是不是？”

　　罗西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可他要说些什么呢？

　　——是的，我怕给你添麻烦，所以记住了。

　　最终他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虚弱颤抖地开了口。

　　“だん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被高热烧坏的声带并没有好转，声音嘶哑难听，再也不是从前神祇般美好的样子，琴酒突然感觉到有点心酸。

　　然而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停止，而是带着发声困难的喘息和颤抖断断续续地拼凑成句。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了。”

　　“我看不见、说话也不方便、拿不了枪、连记忆也不准确……”

　　琴酒将手掌附上罗西的头顶，将那颗金色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窝里，轻轻地收紧了怀抱。

　　他原本是不存在这种轻柔的动作的，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他生怕自己的动作粗鲁一点，怀中的家伙就要惶恐地加大动作，急切又慌乱想要弥补。

　　他怕那一丁点的粗鲁会让罗西咽了气。

　　“你执意救我，是不是因为有一点……”

　　琴酒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罗西最后的问话，他的嘴唇颤抖个不停，张开又合上，像是反复下定决定，等到出口的时候又失去了勇气。

　　琴酒侧过脸，在罗西毫无血色的唇瓣上轻轻地落吻。

　　“那些都没有关系，我得让你活着，Marc。”

　　“我爱你。”

　　空洞的眼睛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快速地眨了一下，有泪水掉下来，落在琴酒的衣襟上。罗西的眼泪像是饱满的珍珠，一颗颗不堪重负地从眼眶滚落，将琴酒的衣襟一点点打湿。

　　琴酒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如此沉重，像是千斤重担。

　　他从来没有见过罗西哭的样子，再怎样的绝境和苦难，他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哭泣的表情。

　　罗西的哭泣寂静无声，眼泪簌簌而落，怎么也止不住，他的表情没有一丁点悲伤，从眉梢到眼角都没有一点悲伤的痕迹，但琴酒还是感觉到了。

　　怀里这具似乎是勉强拼凑起的躯体，像是从缝补的粗糙针脚处透出没办法藏好的哀伤。

　　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的悲哀吗。

　　“我来接你回去，Vodka已经准备好了飞机。”

　　琴酒抚摸着罗西的后颈，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哭泣的情人。

　　“我在你的鱼缸里养了新的鱼，你可以哪里都不去，家里很安全，我们住在一起。”

　　在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两人又一次沉默了下来，琴酒想要尝试着向以往每一次被自己毫不留情中止谈话时的罗西一样重新挑起话题，但还是失败了。

　　罗西整个人伏在琴酒的怀中，像是熬干了骨血的鸟，终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巢穴，拼着性命降落下去。

　　他觉得世界也不算辜负他，纵然他到了这个地步，至少得到了琴酒的一句爱。

　　真假尚且不论，只为了这一句爱，他可以比谁都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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