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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路
不归路
这一天，人鱼圣尊在她的大殿中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贵客──新冰王居然亲自上门提出要迎娶岚裳公主为王后。
圣尊望着身着凰琊幻袍头戴冠冕的樱空释，冷笑道：”年轻的王啊，你等到现在才来应允你当初对我的承诺么？你还说我趋炎附势，不仁不义，那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难道不就是因为你怕卡索娶了岚裳之后，就会有一大半大臣站到他那边从而威胁到你的王位么？！你以前不是说要征求岚裳自己的意见么？那你现在就去问吧。她已经醒了，但是她回来后精神一直都不好，所以你最后长话短说！”
“我这就去找她。”樱空释不想再和圣尊多说什么，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圣尊的又一句冷言冷语：”你应该一直都知道，岚裳她心里的那个是谁！”
侍女先进去通报出来后，便点头示意樱空释岚裳允许他进去。樱空释有一些意外岚裳居然那么轻易就同意见他。
岚裳靠着床头坐着，一脸苍白，面色憔悴。她听到樱空释进来时头都没有抬。
在两人沉默许久后，岚裳开口轻声问道：”樱空释，你知道卡索他最向往的是什么吗？”
“是自由。”樱空释坦诚地答道，他不想再对岚裳说任何不必要的谎话。
“所以，如若他答应娶了我，就会被逼着做冰王对么？所以就不会再有自由对不对？”岚裳依旧低垂着双目。
“是的。”樱空释毫不迟疑地答道。
“你看，你以前已经警告过我不要去纠缠他，可是我没有听不是么……”岚裳苦涩地一笑。
”岚裳……你可知道我今天来，其实是向你求婚的么？”樱空释有些伤感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答应你。”
岚裳毫不犹豫的答案让樱空释吃了一惊，他急忙问了一句：”你可想清楚了？”
岚裳抬起头，带着有几分伤情的微笑看着樱空释说道：”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卡索，不是么？所以我不怪你，樱空释。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深爱着卡索。”
听到这里，樱空释感到胸中一阵锥心的疼痛──他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岚裳，一个那样美好善良，又轰轰烈烈地爱着自己哥哥的女子。
岚裳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你爱我么，樱空释？”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樱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岚裳苦笑道：”算了，反正我也已经没有资格再得到卡索的垂怜了。”
“你要保重身体。等你恢复好了，我会派人接你去刃雪城的。”说罢，樱空释面带着悲伤的神色，转身离开了岚裳的寝殿……
几天后在刃雪城的朝堂上，樱空释在玄冰王座前亲手给岚裳戴上了订婚戒指。他在岚裳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牵着她的手向座下的众人宣布，他将和人鱼公主在一个月后举行婚礼。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为什么樱空释想要娶岚裳，但没有一个能理解为什么岚裳会答应嫁给他。但是所有的人，包括卡索和梨落，仍是为这对貌合神离的新人送上了祝福。
基于即将来临的大喜事，莲姬的处分也被延迟到婚礼后一个月再执行。
年轻的冰王要娶后之事传遍了三界，这当然包括浴火城在内。
艳炟独自走在王宫幽暗寂静的走廊里。远远的，她可以听到周围的每个人，从大臣，到侍卫，到宫女，都在窃窃私语地谈论这件事。
“人鱼公主那么美，有哪个男子不想娶她的！” 一个宫女说道。
“是啊，连我们的王子也因为想得到她，中了敌人的计。真是可悲！”另一个说道。
艳炟开始加快了步伐，她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寝殿里一个人待着。她越走越快，脚步像飞起来一样。最后，她倏得躲闪到一根大柱后面，因为她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一只手的指甲用力地抠在背后的石柱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捂在嘴上。她竭力屏住呼吸，不让抽泣声随着眼泪一起出来。
上次和樱空释分别的时候，她已经明白这就是他会用来补偿一切过错的方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心痛、忍不住落泪。
“你愿意等我么，艳炟？” 她忘不了那天在落樱坡，他用似水般柔情的异色双眸对视着自己说的话，忘不了他落在自己唇上的吻，忘不了他拥抱着自己时抚上脑后发丝的手。但那些回忆中的情景都已恍若隔世。
“你在哭什么？你和他已经不可能了……只要他平安就好，不是么？”艳炟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念道。
“艳炟！艳炟！ 你在么？快出来！”突然，她听到哥哥慌慌张张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艳炟急忙抹干脸上的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一脸波澜不惊地问道：”什么事？”
“艳炟，你听说了么？岚裳要嫁给樱空释了！”烁罡有些慌乱无措。
“那又怎样？”艳炟蹙眉淡然地问道。
“你居然还可以安心地待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结婚吗？”烁罡满面焦虑地大声问道。
“你还要怎么样？要不是因为当初你做了那种蠢事，幻化成樱空释的样子玷污了岚裳，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么？！”艳炟愤怒又悲伤地瞪着她那不成气的哥哥。他以前总是嘲笑自己和樱空释的事，自己却又对岚裳动了情，甚至用一种用错误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不行！我不会让这事发生的。我要去阻止他们的婚礼！”烁罡激动地说着，在恍惚中扭转头就走。
“烁罡！你冷静点，不要再做傻事，错上加错！”艳炟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焦急地呼喊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刚刚才和父亲拟定好救出莲姬的计策，她希望哥哥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
眼看婚期将近，岚裳决定尝试面对自己心里的恐惧。她带着一队侍从又来到了樱花岛。她让侍从在岛的一边等候，自己又绕到了岛的另一边那个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崖洞里。
她缓缓在洞里来回踱步，倾听着脚步声回荡在幽暗的洞内。她依然可以看见那天流下的珍珠泪还有几颗嵌在地上的石缝里，没有被涨潮时的海水冲走。
当她正想转身从洞口离去，她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是火族的王子烁罡！岚裳抓紧了胸口的海螺哨，严肃地说道：”人鱼族的士兵就在这里附近，我一吹这个哨子，他们就会赶来救我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来和你说一些话。”烁罡平静地说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樱空释？你爱他么？”
岚裳斜过眼去说道：”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 你是我堂堂正正娶的妻子，不是么？”烁罡脸上露出一丝伤痛。
“那明明就是冰族复国计划的一部分，不然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嫁给你？！”岚裳蹙着眉头气愤地答道。
烁罡也现出了一丝恼怒：“但樱空释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居然还答应嫁给他！他是给了你别的什么承诺么？”
岚裳听罢一脸惊愕：”你……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好，我告诉你吧，那天带你来这里和接你离开的，的确是樱空释。但占有你的那个其实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我！是我幻化成了他的样子！”烁罡激动地坦白了一切。
岚裳绿色的瞳仁突然失去了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迷惘：”怎么可能……你信口雌黄！”
“我有没有说真话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烁罡拿出了岚裳一泪石的坠子。
岚裳用颤抖的手摸上了那闪烁着惨白光芒的坠子──一瞬间，她就全明白了。她的眼泪开始流了出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还要娶我？”
“他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罪行，保住他的王位才这么做的！”烁罡的话声越来越大，”他根本就不爱你，也不会爱上你。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我的那个妹妹艳炟！”
岚裳突然觉得双腿无力，一阵晕眩。她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樱空释居然会和火族勾结串通，所以才把我骗来这里的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背叛冰族，会背叛卡索？！”
烁罡苦笑道：”岚裳你还不明白么？你才是三界最美丽的公主。可那两个愚蠢的兄弟，一个爱上了凡人，一个爱上了敌人，他们都配不上你！ 而唯一真正爱你的，只有我！”
看到岚裳沉默不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烁罡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自己再考虑一下吧，是不是还要嫁给樱空释。” 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在原地呆滞不动许久之后，岚裳才缓缓转过身去，朝着洞外一直延伸到天际的无尽海望去。她还想再最后看一次日落时温暖的夕阳，可是这一天只有不断洒落下细小雪花的阴霾天空。
岚裳一步一步朝着洞口走去，她赤/裸的双脚踩过了洞口尖利的碎石，踏入了从岩石缝中溢出的碎浪的细腻泡沫中。被寒风轻轻卷起的波浪彷佛在向她招手，叫她回家。冰冷的海水溢过了她的脚踝，膝盖，大腿，胸口，直到吞噬了她整个身躯……
这天，刃雪城又陷入了惶恐和不安之中——新冰王的未婚妻失踪了！
又过了几天后，有士兵来报，在无尽海边岸上的一棵樱花树下发现了人鱼公主的尸体。
樱空释支开了所有随从和士兵，和卡索两人静静地站在那颗樱花树下，看着被海水浸泡湿透透后冲上岸的岚裳。紧闭着双眼的她依然像一朵美丽的蓝色睡莲，盛开在铺满樱花花瓣的树下。她的脸上没有悲痛，也没有快乐，只有万念俱灰的绝望带来的茫然。她的眼角里仿佛闪烁着泪水，那又或许是刚刚落下后溶解化开的雪花。
皇柝刚才来看过后说了，岚裳是溺水淹死的。
卡索疑惑地问道：”可是人鱼不是在入水后下半身会化为鱼尾么？她们不是能在水下自由地呼吸么？ “
樱空释看到哥哥脸上沉重如雾霭般的伤痛和眼中泛出的泪光，把自己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紧握的双拳中。他可以猜出是谁杀害了岚裳──只有两个可能：暗杀，或者是可能性更高的自杀。
樱花树下的死寂被匆匆赶来的人鱼圣尊的悲怆呼喊声撕裂开来。她看到孙女在纱裙下裸/露出的惨白而湿透的双脚，在震惊之余痛诉道：”岚裳被玷污了！ “原来，人鱼族的女子在和异族男子结合后就会得到一双永久的腿，而且她们将和在陆地上生活的神一样，需要由初夜产生的结晶一泪石在水下呼吸。
圣尊看着一脸诧异的卡索和表情悲哀但平静的樱空释，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她想叫随从把岚裳的尸体带回深海王宫，却被樱空释拦了下来。
“我会让岚裳以冰族王后的身份入葬的。”樱空释严肃地告诉圣尊。
然而，圣尊却切着牙齿狠厉地瞪着樱空释，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在浴火城的王宫，一整天没有见到哥哥踪影的艳炟十分焦急。她又来到了烁罡的寝殿前，这一次没有再敲门而是直接用幻术打开门闯了进去。她刚一进门就看见靠在桌案下坐着的，手拿酒瓶、一脸颓废、泪流满面的哥哥。
艳炟心里一颤，冲到烁罡身边蹲下，扶着他的肩头焦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又去做了什么傻事啊？！”
“岚裳死了……她自杀了……”烁罡一脸茫然地答道。
艳炟睁大的红眸中满是惊愕和心痛：”她为什么突然要自杀？……是不是你跑去跟她说了什么？我不是告诉你别再去找她么！？”
然后，艳炟的心里又闪过了一波恐惧：糟了，释该怎么办？他身边的人很可能会以为是他为了保住王位对岚裳逼婚，然后促使她走上了绝路！
当艳炟还沉浸在不安的揣测中，一阵冰凉的风拂过了她的发丝，然后在她眼前的地上出现了被白色长袍盖过的白靴。她抬头望去，看到了一脸杀气、怒视着烁罡的樱空释。
艳炟赶紧用双臂紧紧抱住了烁罡，恳求道：”释，请你看在他也算是你哥哥的份上，放过他，原谅他做的傻事好么？……”
“艳炟，请你让开。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樱空释抬起的手中已经闪出了凛冽的白光。可是，当他看清楚靠在艳炟肩头、泪流满面眼神空洞的烁罡时，掌中的白光渐渐暗淡下去了。
樱空释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满面悲哀缓缓地放下了高举起的手，默默无语地转身往殿外走去。
正当他想用幻术移形离开时，一道红光落在了他面前。
艳炟用双手扶上樱空释的臂膀，冷静镇定地说道：”释，你先回去善后。我会去和父王再商量，重新策划营救你母亲的计划……其实，我原本想趁你们的婚礼把她救出来，但现在恐怕只能在岚裳的葬礼时进行了。所以你千万别让人鱼圣尊现在就把她带回深海去。”
说到这里，艳炟有些愧疚地垂下眼去：”我知道，这样做又愧对岚裳一次，但是没有时间了，你们不能再在刃雪城待下去了！总之我会尽快安排，然后通知你该如何配合。”
“我已经告诉圣尊会以王后的身份为她安葬，之后才会让圣尊带着她的遗体回深海宫殿的。”樱空释答道。他可以感觉到艳炟扶着自己手臂的双手有些发抖，尽管她的语气很坚定。
“等你们母子一起来到浴火城，我敢保证，不会再让那些冰族的神、或者深海里的那些，靠近你们一步！”说到这里，艳炟自信坦然地一笑。
樱空释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他真的不想把她卷进这一切无奈和危险中来。他原来以为，当自己已经什么都给不了她的时候，至少还可以保护她，可是现在却反过来让她来保护自己。
他有一种冲动，想将她一把拥入怀中，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那颗因为疲惫不堪而快要支离破碎的心上，但是他又怕那样做会让自己永远放不开她。于是，他只是叮咛了一句：”艳炟，你要小心。”
“嗯！你也要保重。”艳炟点头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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