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小酒佳人

　　次日清晨阿眠醒来时，发现自己脑袋是埋在温沣怀里的，想动动却怕扰了他，便僵着身子，这时候温沣轻笑了声：“醒了？”

　　“啊，你也醒了呀。”

　　“嗯，可是要起来了？”

　　“是了，我肚子有些饿了……相公饿了没？”

　　“便起来。”

　　小红端了两碗红豆粥来，阿眠口里却不想吃这般甜的，温沣便让小红再去要碗肉粥来，阿眠想起他昨个儿夜里凶的样子，和现在分明是两个人啊。她心下更偏向于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相公……

　　她欢快的喝着咸口的肉粥，温沣将书搬到屋里来了，阿眠道：“相公怎不在书房，若是觉着冷，在书房也搁个炉子便好了。”

　　“好容易休沐了，我也想歇息歇息，娘子可许？”

　　“相公你又打趣我，不过我也觉得歇息歇息是对的！”显然阿眠说这话时是忘了自己回回是怎么与他说话的了。

　　阿眠吃毕了，便去找了他昨日脱下的衣裳，要将外衣交给小红去洗了时，从他衣裳里落了一个纸做的蝴蝶出来，她蹲下捡起，拿在手上端详了一阵，瞧得出做这东西的人手是很巧的，这般女儿态的东西一看便晓得出自女子之手……

　　阿眠敛了敛眸子，想起了前日那个噩梦来，她知晓自己在意的紧，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名字暗暗伤心这么几次，她决计去找相公问个明白，若是自己想多了一直这般自扰下去岂不是自寻烦恼了？或者说，事情真的如她所想那般相公有别的喜欢的女子了，那样……想到这里，阿眠摇了摇头，她一点也不想相公再娶一个女子到家来。

　　“阿眠？怎还在那边？”

　　“噢……捡到了个东西。”阿眠把衣裳搭在浴桶沿上，单抓着那只栩栩如生的纸蝴蝶过去。

　　“相公……这纸蝴蝶是女子所送罢。”

　　温沣愣神，点了点头。

　　“那女子可是叫杏娘？”阿眠盼着他说不是，却听温沣问道：“阿眠如何知道的？”

　　“是那日我去书院时石头说的……说你是为了救杏娘才摔伤的。”

　　“却是如此，”他瞧着她面露难过神色，心里慌了神，起身扶住她的肩，“阿眠可是误会什么了？”

　　阿眠攥着那只蝴蝶，垂着头，火炉烤的她右边的腿有些烫了，一直烫到面颊上来：“相公收了她给的蝴蝶，可是喜欢她？”说着心里一酸，两滴泪从眼眶里蹦出，直直的往下砸在绣花鞋尖上，浸了进去。

　　温沣自然也看见了，松开放在她肩两侧的手，把她头抬将起来，心里多少猜到了些什么，心疼之余还有了丝气愤在里边儿：“你作何哭？”

　　她对上他隐隐有些愤怒的眸子，瞬间偏了头去，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般凶。

　　“我……我只是问问。”

　　“阿眠？我便那般不值得你信任吗？那杏娘是山长的女儿，今年才十岁罢了，这只纸蝴蝶是她答谢我特意做的，我自然要收的。只是我不晓得你这般不信我，竟觉得是我喜欢上了别的女子。”

　　他说完这番话便松了手出去了。

　　阿眠则愣在原地，原来她不仅小心眼爱计较，还害了相公伤心，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良久，右腿让火烤的生疼时，她才缓过神来，屋内早就只有她一人了，她转了下身子蹲下，打算将左边也烤的热乎些，也好过现在一边冷一边热。

　　她脑子里不住地响起方才温沣的话以及那失望的语气。完了，她真的惹他生气了。

　　阿眠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些，总是胡思乱想，又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拿自己的鸡肠小肚去揣度相公的想法，这时间八宝从外间颠颠的跑来了火盆前，在阿眠腿边蹭暖和，阿眠却不晓得如何是好了。

　　而温沣在一气之下出门去后，寒风当头吹来，他也清醒了些，方才他对她是不是太凶了些？只是他抑制不住的生气了，因阿眠那般想她，她难道不晓得自己的心意吗？他素来都不吝啬的对她好，也不止一次的说了喜欢她了，究竟是他表达的不够还是她从来只是把那些话当做是玩笑了？

　　这么一想，火又涌了上来，从侧门出了府去。

　　他为了她改了逃学的毛病，只因为她想酿酒还想去京城，怕她一个人在家时太无趣，总是会买些游记回来让她看，她想教他喝酒他便轻易放弃了前十多年的习惯，甚至喜欢上了喝酒，更甚的是他近十九年来，头一次萌生了想去试试看“借酒消愁”是个什么滋味的想法……

　　可偏偏全县最是个喝酒好去处的还是他岳父大人开的酒馆。

　　她还真是无处不在。

　　**

　　小红进屋时便看见自家小姐蹲在火炉边上，脸烤的通红，一边掉着金豆子，心下一惊，这是怎么了？

　　“小姐？”

　　阿眠见小红近来，赶紧抹了把眼泪。

　　“小姐这是怎么了？姑爷呢？”小红扶了她坐起来。

　　“小红，我方才惹相公伤心了，他便生气出去了……”

　　小红从怀里找了块干净帕子出来，给她抹眼泪：“可别哭了，眼下天寒了，哭的多了小心脸给冻皴了。”

　　这么一吓唬，阿眠哭的更伤心了，小红自她七岁就来了家，比她大上三岁，与苏盼一般大，阿眠与小红在一起时间长了，便也那她当姐姐，此时她再也不按捺了，搂住小红就哭起来了，抽噎道：“小红，我是不是太教人心寒了？呜……相公他对我那般好，总是给我好吃的好穿的，还时时关心我身子，我却教他伤心了……”

　　小红虽不清楚小姐与姑爷间发生什么了，此时听了她的话猜了几分出来，轻轻拍她肩膀，安慰道：“小姐若是晓得自己哪儿错了便可嘉了，姑爷那般好，你去认错他定然会体谅你的。”

　　“此话当真？”

　　“当真，想来姑爷是去了书房，小姐现下擦干了泪便去书房里道歉。”

　　“嗯。”阿眠乖乖的擦了泪，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便出了门去书房，书房却也没见着人，她脑袋空了……相公他出去了。

　　阿眠回屋后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小红心下一惊，莫不是姑爷这般绝情，还在生小姐的气？

　　阿眠又哭了一通，涕泪纵横，小红又问了几句才晓得是姑爷不在书房，这才松了口气，安慰道：“我的小姐唷，你眼泪留着姑爷回来时再用罢……”

　　“那怎么行，我哭得这么丑，相公看了更生气了。”

　　“小姐……姑爷那般有文化，那般喜欢你，自然不是喜欢你的外表了，况且现在姑爷不在，你还有更长的时间准备准备如何道歉啊。”

　　“那小红你觉得该怎么道歉？”

　　“这正是要看小姐你的心意啊，小红哪儿知道？”

　　阿眠点了点头，琢磨了下，自己除了会酿酒便不会别的什么了，这一月来连双鞋也没做好，这么想下来，竟是连午饭也没吃便躺去床上想了……

　　相公还没回来，定是找了友人去鸿途馆吃饭了罢，鸿途馆的桂花鱼……阿眠敲了敲她的脑袋，当真是相公说的那般朽木不可雕，这时候还在想吃的。吃食？阿眠觉得自己还挺会做饭的，相公天黑前是要回来的罢，她做一桌菜他会原谅她吗？

　　阿眠又想了两个主意，觉得都比不上一顿好吃的夜饭要好，便从柜子里取了大氅来披着去厨房了，带了小红与阿常打下手。

　　相公吃不得太辣，口味偏甜。她便教小红再把去年的梅花拿了些来，配用雪水酿制的清酒，蜜渍之，便是一道蜜渍梅花。又拿了些原本张厨子要做的豆腐，切成小块，红烧之，便是道烧豆腐。在张厨子的帮辅下，鸡肉撕成了丝，裹了盐酱油炒了番预备待会铺在白饭上，又教张厨子教着捏了几块糕点，只是头一次做这个，糕点捏的丑了些，但张厨子说瞧着机灵。

　　好一通忙活下来，将热腾腾的饭菜搁在两个餐盒里才装全往院里去，冬日里天短，此时天色已经快暗了，阿眠又是怕又是盼，希冀着相公快些回来的同时又怕再见着他。

　　她摆好了饭菜，左立不安的等着，又怕菜凉了，便将炉子拖去桌下边儿了。阿常这时候叫了声：“少爷回来了。”

　　阿眠便更焦急了，小红使了个眼神后就出去了，阿眠心下砰砰的打起鼓来，见他进屋时两颊红的厉害，手上还提着个盒子，身上竟是连个氅子也没有，也是，他出去的那般气，怎还记得起拿大氅。

　　阿眠手在衣侧挠了挠，声音底底的问：“相公可吃过了？我方才做了好些菜……”

　　“没吃。”

　　阿眠忙将火炉从桌下拽出来，道：“相公快些来烤会儿，我怕饭菜凉了才放下边的。”

　　“嗯。去洗下手吃饭罢。”

　　“好。”阿眠小步跑去洗脸架子那儿，倒了水洗了手：“相公也来洗洗罢……”

　　“嗯。”温沣搁下手上的东西，朝她那儿去了，手径直放在了盆里，在阿眠手上若有若无的停留了片刻搓洗了两下才取出手来，扯了帕子擦干，递给阿眠。

　　阿眠呆呆的接了过来，给自己擦了手，一起回了桌前。

　　阿眠指了指一碗略呈粉色的酿子：“这个是蜜渍梅花，很甜的。”

　　温沣也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自己打开来罢。”

　　阿眠乖巧扯了盒子到自己面前来，打开盖子，里边竟放了一份桂花鱼，阿眠登时眼圈红了，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爱吃桂花鱼，明明生气了却还想着她，她却那般不谅解他……

　　“嗯，这蜜渍桃花却是好吃。”他说着又指着那盘糕点，“这是捏的甚么？”

　　阿眠厚颜无耻，埋头解释道：“这个是张厨子捏的，边上那个好看的才是我捏的。”

　　温沣：“……”

　　是了，他何必要和一块宝较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