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

　　林夕在不用抄书之后，又恢复在吴畋的课堂打盹的旧态。吴畋忍了一节课，万分痛心地说林夕：“林夕，你就是不参加科举林夕，好好听也多学些啊。”

　　“吴外祖，我也不想睡啊。”

　　吴畋看着林夕眼神清澈的诚恳样子，败下阵来，“唉，算了，随你吧。”

　　哪想到翌日林夕就在他的课上奋笔疾书，吴畋看看，心里想着随便他写什么，总比打盹好。

　　隔了几日，林夕捧了厚厚的稿纸，到书房来找吴畋，“吴外祖，你看看我写的，能印书吗？”

　　吴畋接过来一看，《异域志》三个大字，这回是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的楷书，还真有楷书的三分精髓，先为这字给林夕一个好。然后再看内容，竟是一个章回体的白话小说，说的是一个异域武林世家，姓史的家主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个武林世家的家主位置，开始头三代一切还都正常。到了第四代家主的时候，这第四代家主不得意家里给娶的妻子高氏，冷落高氏，使得其一生无子。可偏巧，他因意外做了十几年的家主就过世了，高氏作为主母，择了庶子中一个温和的幼子做了家主。这庶子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好，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因为生身姨娘不是怎么得宠爱的，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周围的武林世家，见这史家新换的家主还是一个娃娃，就不免要欺上门来……

　　吴畋简单看看，和林夕说：“林夕，你不听课，就写这些？”

　　“吴外祖，我就是困啊。这个当练字了。你看我写的好看吗？”

　　吴畋继续看下去，下面就是那做了庶子的家主，慢慢长大，开始为接掌权利、努力为家事挣扎，一干管事也各自努力。就是各管事之间，彼此倾轧激烈，上上下下之间，斗得是你死我活的，丝毫不顾外敌当前。正在这形式微妙之际，这第五代家主又因病去世了，还没有留下儿子。为选择新的家主，那高氏连驳了大管家推荐的二个有担当有才能的庶子，又不顾大管家的反对，选了一个年仅18岁、爱好书画的庶子做家主。

　　这史家的大权，再次落到高氏手里。高氏换了大管家，把大管家变成普通管事，然后隔了几年，又把他降成小管事，远远打发了。那喜好书画的新任家主，万事都听高氏的，等到高氏去世了，这武林史家的家底也折腾得没有多少了。

　　吴畋看到这里，想想林夕这孩子，倒真的是心思不在科举，他的课，多少人想听而不得呢。算了，算了，反正他家里只要他傍着獾郎，能长大就好，吴畋自己安慰自己，继续往下看。

　　下面就由描写家主和高氏之间，转到各管事之间了。有的管事提出振兴家事的好方法，有的则只顾自己捞钱、捞名声。那爱好书画的家主，写字、画画均好，为人也好，管家理事就是先靠高氏，而后是和稀泥，个人武艺更是不成。相反的，却极其贪恋美色，二十多年的做家主期间，姬妾无数，生了二十几个儿子，还生了比儿子数目更多的女儿，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就不是小数目。对自己的原配长子，多是冷遇，却对一个得宠的王氏姬妾所出的、和他一样书画出色的第三子，喜爱异常。家里的管事，多有揣摩他要扶持第三子，做未来的家主的。于是长子身边聚集了一批管事，三子身边又聚集了一批管事，互相间斗得不可开交，没人有心去做振兴家业的大事了。

　　等到别的武林世家打到史家跟前，那家主却匆匆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了长子，自己专心字画去了。可没想到，史家多年内斗下来，再没有武艺精悍、能抵挡得了打上门的世家的管事。二代家主，还有老家主的姬妾、儿子、女儿，跟在家主身边的管事及其家人，除了老家主的一个被远远打发出去做管事的儿子，都被劫掠而去。

　　吴畋看完了问林夕，“就这些了？”

　　林夕认真地说：“后面的就是二代家主被劫掠去受虐啦。过年不看不好看的，过完年回来的。”

　　吴畋点头允了，喊来管事的，和林夕谈好银钱，叫了人送去印书坊。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王家兄弟几人跟着王家来送年礼的车子回去。吴畋和黄氏又给装了半车的年货做回礼，最后吴家又派了一辆车子，才能成行。行前，吴蒙偷偷塞了几本册子给林夕，只说是家里的书坊，才印出来解闷的。

　　离开金溪很远了，太阳才缓缓升起来。两俩车子一前一后，迎着朝阳一路东行。田野里的庄稼早收割了，多数的田地都荒芜了，溪流在野外蜿蜒，冷冷地反射冬日的辉晕。林夕裹裹身上的棉袍，歪在车厢里，靠着獾郎打盹。

　　二哥捅醒林夕，“林夕，莫睡啦，容易冻病的。”

　　林夕捂着嘴，低头打哈欠，这几天的月色不好，她容易么，每天半夜爬起来去月下练功。白天不睡，真的困啊。

　　大哥看林夕无精打采的样子，“林夕，你晚上没睡觉？天天白天困。”

　　林夕打点起精神头说，“睡了。可这太阳一出来，我就又想睡啊。”

　　獾郎摸摸林夕的手不凉，“阿夕，说说话，会精神一点。”

　　林夕又低头打了几个哈欠，抽出吴蒙给的那几册书，一看书皮的《异域志》，就觉得整个人都囧囧滴。吴蒙应该不知道是谁写的吧？吴畋应该不会告诉他，吴蒙是单纯拿这书给自己消遣的。

　　二哥看林夕的表情奇怪，伸手拿了一本过去翻着看，看了封皮的《异域志》，笑着说：“这是吴蒙舅舅拿给你看的？”

　　獾郎偏头看看说：“阿夕，这是你前些日子写的，外祖给印了？”

　　林夕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獾郎不以为意，“上课的时候，你坐在我身边写，下课也没收起来啊。还有封皮这几个字，你就晾在书房的桌子上，我想当看不到都不成啊。”

　　“你知道我写的都是什么内容吗？”

　　獾郎摇头，“你要想给我看，会叫我看的。”

　　林夕撇嘴，“獾郎，你怎么和小老头一样，没一点儿好奇心啊。”

　　獾郎笑，“阿夕，我们共用一个书房，不是你允我看的，你的东西，我要非礼莫视。”

　　林夕塞了一册给他，“看吧，写着玩的。”

　　又把余下的给大哥，“大哥，你也看看呗。”

　　每册的内容都不多，兄弟三人换着看完了。二哥问林夕，“你怎么想起来写这个了啊？”

　　“那天和你们逛书坊，看有人买这类书。而且还是买很多，贩去外地的。我写了换银子啊。”

　　大哥指着作者林一平那几个字，“你不怕别人猜到是你写的？”

　　林夕晃头，“不怕，吴外祖不会说的。大哥你会吗？二哥你呢？”

　　见大哥、二哥摇头，林夕开心地笑，“獾郎也不会吧？”

　　獾郎看林夕一会儿，郑重地说：“要是有人问我了，会说啊。”说完自己就笑了。

　　大哥和二哥也笑，林夕斜睨了獾郎说：“哼，有人问我，我就说是獾郎写的。哼。”最后还加重了语气。

　　二哥看林夕的样子，火上浇油，“林夕，回到家，我就把《异域志》给父亲，说是从獾郎书箱发现的，等问到你时，你知道要怎么说的，是吧？”

　　林夕猛点头，獾郎呆愣愣地看二人，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睛，说，“我会建议父亲问外祖查证的。”

　　大哥用书册敲敲二哥和林夕的头，“你们俩个想做什么？我会给獾郎做证人的。”

　　“大哥，你证实是獾郎写的吗？那官人就不会去问吴外祖了。”

　　“对呀，大哥，你证实是獾郎写的。”

　　“你们这是合伙要弄冤假啊。二哥，阿夕，我哪里不好了？”獾郎委屈的不得了。

　　“獾郎，你放心，我会向父亲如实说的。”

　　“才——怪。”林夕拖长音，在大哥的话后面补上二字。

　　二哥也学着林夕的样子补上那“才怪”，獾郎看看林夕的单薄样，扑向二哥。二哥赶紧说：“獾郎，逗你玩呢，莫过来，车要翻了。”

　　大哥也伸手拉獾郎，林夕笑眯眯说：“獾郎，我们只是说笑，说笑。”

　　大哥拍拍獾郎肩膀，“獾郎，就是拿到父亲跟前，也不怕的。你看这里面有些事儿，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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