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

　　“阿九，我起过誓的。”
　　青葙如平常一般随随意意的开口，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从你选择他的那一刻起，他一定不会死在你前面。”

　　青葙的话多让人安心。
　　安心到让白芷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问公子的情况。
　　可她忍住了。
　　她知道，就算是“谢半仙”的青葙，有些人的命运他也不能探知，不能干预。
　　更何况，她还不希望青葙做“谢半仙”。
　　她抬头，勉强朝青葙笑了一笑，涩声道：“青葙，你别对我这么好。”

　　“你离七哥远远的。”
　　一直不曾说话的陈知白忽然抬了头，冷声插了口，“早点嫁给那个叶家大公子，七哥就不用再为你操心了。”

　　白芷怔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家大公子不就是家世好一点么？”
　　陈知白说的轻描淡写，“有七哥在，你还怕什么？赶紧嫁了吧。”

　　白芷苦笑：“知白，你想的太简单了。”

　　青葙在一旁道：“我答应过阿九，不会插手她与大公子的婚事。”

　　“为什么？”
　　知白不理解，同时问向白芷，“我想得哪里简单了？还是说你觉得七哥没办法让你嫁进叶家？别说你如今只是要嫁给叶家大公子，你就是想嫁给公子，七哥也能让你嫁的成。”

　　“知白，你也说了，是有青葙在。”
　　白芷仔细同知白解释，“叶家如果看在青葙的份上娶了我，那一定对青葙有所图。”
　　“知白，这会伤害到青葙的。”

　　“哦。那你不要嫁给叶家大公子了。”
　　陈知白听完，瞬间就改了口，“嫁给七哥吧。”

　　白芷还未说话，青葙已率先沉下脸，冷下声音：“知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阿九的事，她自己能做主。”

　　“师姐，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知白低下头，惴惴不安的认错：“七哥，我不会再说了。”

　　“你继续抄书吧。”
　　青葙站起身来，看着白芷往外走，“我同阿九说两句话。”

　　知白不满，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抄书。
　　白芷则跟着青葙往外走，心中有些惊疑，不知青葙要与她说些什么。
　　毕竟，过去的这么多年，青葙基本不对她的事提意见，只会在一旁支持她。

　　“阿九。”
　　闲庭信步中，到底是青葙先开了口，“西宁的情状，何笑同你说了吗？”
　　“说了一点。”
　　“你要去看公子吗？”青葙凝眉看着她，“我记得，你同我说过，见见公子，是你的愿望。”

　　白芷心中咯噔一下。
　　青葙为何此时提起这件事？
　　先前公子病了，他也从没说让自己去看看公子。此次要去西宁，青葙却提起这桩事，难道公子……
　　白芷不敢再想下去。
　　她思考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不，青葙，我不去见公子。”

　　“也好。”
　　青葙换了话题，替她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先回家准备去吧。明早我们一起去找馆主请假。”
　　“嗯。”白芷点头，“我先回家了。”
　　“晚饭多做点。”青葙叮嘱，“晚点知白也会回去。”

　　他没说自己，想必是仍留在红叶馆。
　　白芷应道：“好。”
　　是呀，西宁危险，总要与亲人告个别。
　　她没有父母，可有叔婶、弟妹，知白也有爱他的娘亲，唯有青葙，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白芷回了家，见白芨正在院子里聚精会神的刻着木雕，常与他在一处的方耀却不见踪影。

　　“姐。”见了白芷，白芨有些惊讶，却是笑着同她汇报道，“师傅先回去了，给我留了作业，说是今儿要把这鸟儿的翅膀刻出来。”
　　他说着举起手上刻了一半的木雕，只依稀能看出是个鸟儿的形状，振翅高飞的翅膀看着还是块平整的木片，上面刚刻了几条纹路。

　　白芷见他刻翅膀上的羽毛纹路的动作极慢，不由担心道：“这么多，今天刻的完吗？”
　　“能。”白芨用力点头，“师傅说了，先前是会慢些，等多刻几条，手熟之后，就刻的快了。”

　　“哦哦。”
　　白芷听明白了，转而问道，“叔叔和婶婶还在摊子上吗？小妹呢？”
　　“是呀。”说起这个，白芨有些愁，“这些天不是戒严了么？摊子上的生意不太好，娘她们都摆到快宵禁时分才收摊呢。”
　　“陈婶最近眼睛不太好，先前接的绣活没法做，没法子，只能让小妹上午读书，下午跟着陈婶学刺绣。这不，今儿刚做完一个活，小妹跟着陈婶去东家那去了，看人家满意不？”
　　“小燕儿精力旺盛，老是要我陪她玩。我这不忙着师傅布置的作业么？这不，刚好阿耀要去摊子上帮忙，我就让他把小燕儿一起带过去了。”

　　“明儿开始，我得跟着先生去外地出诊，得有好些天不能回家。”
　　白芷拿出一早就想好的理由，说道，“这样，我先做饭，等小妹回来了，你让小妹去摊子上说一声，让叔婶今儿就别才那么晚了，咱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

　　“成。”
　　白芨点头点的爽快，随即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垮下脸来，“家里没那么多菜了。”
　　他抬头笑着提议道：“姐，咱先去买菜吧。”

　　“可……”
　　白芷看着他手上未成形的木头，有些犹豫，“你不是有作业么？”

　　“没事，师傅明天下午才来呢。我明天起早些，做完了就成。”
　　白芨不在乎的把手上的木头和刻刀小心收起，拒绝了白芷的搀扶，一瘸一拐的拿了墙角的拐杖撑着，笑道，“姐，你明天不是得出门么？咱们难得有机会一起说说话。”

　　“好。”
　　自进了红叶馆后，她和家人之间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
　　听了他的话，白芷心中酸楚，面上却是笑着：“我们一起去。”

　　白芨便撑着拐杖率先出了门。
　　经过邻居家的时候，他在院门口喊了声：“林子，我出去买点菜，待会就回来。我妹要是回来了，记得和她说一声。”
　　很快，有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笑着跑出来，应道：“芨哥放心，茯苓姐一回来，我就同她说。”
　　白芨笑了笑，这才放心的带着白芷出门了。

　　虽然白芷呆在上谷的时间更长，但白芨显然是怕她常年呆在红叶馆中，对周边不熟悉，所以坚持走在白芷前面带路。
　　路上碰到的人不多，可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和白芨打个招呼，笑着问候两句。
　　白芨一边带路一边解说：“姐，现在太晚了，只有一两家店还能买到菜，品类不算多，不过价钱还可以。”
　　“下次姐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逛逛早市。这里的早市人可多了，卖的东西也多，有鱼一样的风筝、酸甜的糖画、活灵活现的泥人，还有雪白的红眼睛的小兔子……”

　　到了店里，白芷还在思考要买哪些菜的时候，白芨已经熟练的挑拣了起来。
　　“姐，陈婶眼睛不好，阿耀这两天咳嗽，咱买两个萝卜、一块排骨，炖个萝卜排骨汤。”
　　他一边挑拣一边解释，“咱再买两个鸡蛋，蒸碗蛋羹，小妹和小燕儿就会很开心的。爹娘前两天才说，搬到这儿之后，没法种地，连野菜也吃的少，咱再买把芥菜，晚饭就齐活了。”

　　家里人的喜好白芷几乎一概不知，自然没有说话的份，此时也只能点头。
　　唯有付钱的时候，白芷没有让白芨来，而是拿出了自己的钱。
　　白芨也没有跟她客气推让，只是在一旁看着。

　　回家的时候，白茯苓和陈婶已经在家了，正就着天色修补手中的绣活。
　　“哥。”见了白芨，白茯苓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绣活迎上去，先是同提着菜的白芷打了声招呼，“姐。”
　　随即就不解的问道：“哥，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菜？家里没有人今天过生辰呀。”

　　“今天姐在家里吃饭。”
　　白芨简简单单的解释，然后问道，“小妹，绣活怎么样？东家怎么说？能行吗？”

　　“能行。”
　　白茯苓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撒着娇道，“哥，东家说了，大体都行，只有最后的收针有点瑕疵，让我拆了重新绣好送过去。我刚回来就重绣了，婶子都说，这次绣的可好呢。”

　　“成。”
　　白芨摸摸她的头，朝那边看绣样的陈婶道，“婶子，你和小妹先忙着，我和姐先去做饭。”

　　听他这样说，白茯苓忙自动请缨：“哥，你歇着，做饭的事我来。”
　　“没事。”同陈婶和茯苓简单打了招呼，白芷接口道，“阿弟，你同小妹一起歇着吧。我挺久没做饭了，我一个人去就成。”

　　“行。”
　　白芨乐的点头，“那我在一旁看着就行。”
　　虽然是这样说，可白芷进去厨房没多久，白芨还是跟过去了，在一旁帮着洗菜、生火，间或同她说些家里的事。

　　饭做到一半的时候，白芷突然想起来：“叔婶那边，好像还没去说，让他们早些回来。”
　　白芨忙道：“我让阿布去说了。”
　　过了一会，白芨又道：“姐，家里的事，你放心，有我呢。”
　　“嗯。”白芷点点头，诚恳道，“阿弟，有你在，我一向是放心的。”

　　晚些时候，陈知白也回来了。
　　难得一大家人一起坐在桌上吃顿饭，气氛还有些尴尬，幸而有白芨在一旁活跃气氛，才勉强维持着欢声笑语，不至于让一顿饭吃的冷冷冰冰。
　　饭后，没让其他人插手，陈知白帮着白芷收拾碗筷。
　　洗碗的间隙，知白说：“书我抄好了，放在七哥那。”他问道，“去西宁的事，和家里说了吗？”

　　白芷顿了顿，才道：“我和阿弟说，我要出诊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先不回家了。”
　　知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犹豫着没开口，这时捡着了现成的理由，干脆就用上了：“那我也和我娘这样说。”

　　翌日一早，白芷拿着抄好的两本医书送给了喻馆主，并说了请假的事。
　　喻馆主拿着那两本医书，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白芷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问一遍的时候，喻馆主终于开了口：“你与大公子，还有交往？”
　　白芷点了头，轻声应道：“是。”

　　“你们四个一起来请假，是要去西宁吗？”
　　白芷低着头，没有说话。
　　喻馆主的声音很沉：“若是我不准呢？”

　　“馆主，我已经有红叶星章了。”
　　白芷抬头，仰望着喻馆主，眉眼坚定而执着，“哪怕失去燕郡红叶馆的名额，我也会去。”

　　“去吧。”
　　喻馆主长长的叹了口气，朝她摆了摆手，“照顾好自己。”
　　白芷激动的朝他鞠躬：“谢谢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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