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家的熊孩子

　　这一学期，地字甲班的第一场班会就此结束，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带着沉思的表情离开了教室，只有慕从真落在了后面。

　　教室的门被关上，空荡荡的巨大教室里面只站着两个人，慕从真在看着慕千欢，慕千欢也回望着他，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然而慕从真只是静静看着他，希望此刻时间能够永恒，自己能够永远将眼前人神采飞扬的此刻记在脑海之中。

　　不，他希望的是面前的人能够收敛起这副模样，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才是慕千欢的真实，而不是先前假装的那样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

　　慕千欢的心，比谁都热。

　　可这炽热的心，他只希望自己一个人拥有。

　　许是慕从真注视的时间有些久，连慕千欢都能感受到这视线背后情感的变质，然而无法接受这种想法的他选择了逃避：“阿真，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如同家长一般的问话，却也是一种暗示性的拒绝，如果慕从真没有他所想的意思，这句话也就没有其他的意义。

　　慕从真闻言心里一冷，他很想上前质问，明明说好了只关注他一个人，明明只和他一个人结下了特殊的契约，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要以这样的身份同他相处？

　　明明你我都知道，我想要的不是父子的关系，我渴求的也不是所谓的亲情。

　　最终，千言万语还是憋回了心里，他终究是不敢开口，不敢改变现有的稳妥状况。

　　他终究……是一个胆小鬼。

　　于是他扯起一个虚假的笑，将一切苦痛埋在心中，只给人看他们最想看到的，自己的欢愉：“我才刚来，认识的人不多，但有乐于助人的同学，我相信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

　　“啊。”慕千欢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交到很多可以相伴一生的朋友的。”他就真的只如一个慈爱的父亲，望着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收获了友情。

　　然后，在慕从真的表演下，慕千欢放下了先前的猜测，以主角只是偶尔表现不同，最终还是会走上正路这样的话来掩盖自己心底深处的不满。

　　是的，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没有偏差。

　　………………

　　“你好慢啊！”教室外面，泡芙还在等他，见他现在才出来，生气地鼓起了包子脸。

　　慕从真失笑，他竟觉得，刚刚在教室里面发生的一切仿若虚幻，压抑得令人几乎要窒息，而现在，才是名为日常的真实。

　　他环视四周，在等自己的不仅有泡芙，原青凌也站在一边，反倒是林芷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想了想，他先走向了林芷，将欲言又止的林芷的话压下去：“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要问我……关于林真的事。”

　　原青凌听到此话，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善解人意地拉走了泡芙。

　　毕竟，就她所知，林家没有一个名叫林真的人，而“真”这个字背后的深意……很难令人不去细想，但考虑到慕从真很有拉拢的价值，她觉得有些事自己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而难得，往常总是会撒娇的泡芙没有说话，很是听话地跟着原青凌走了，倒是令原青凌对她的评价有了新的高度。

　　只是她不知道，泡芙没有说话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慕从真看到林芷的表情，那样复杂的表情，和红莲姐姐看到她时的表情是一样的，那是深渊之人才会有的表情，奇妙的，死者看到以为永远都不会看到的人的表情。

　　两人离去之后，这片空间之中便只剩下了慕从真和林芷两人，狭小的空间中气氛有些凝滞，明明教室里的人还在，明明与教室里面只隔着一面墙，慕从真却觉得，这里隔着的是两个世界，两个时间段。

　　深渊与现世，过去与现在，生者与死者。

　　宛若鸿沟。

　　“你——”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将话塞回了肚子里，互相用眼神示意对方先说，然后同时笑开。

　　一边笑，慕从真一边在想，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呢？自从进了深渊，自从认识了慕千欢，他的整个心绪就牵扯在那个人身上了，连往日的快乐都忘却，好似自己的感情都随着那个人而波动。

　　这样是错误的，他有着自己的过去，有着即将产生的羁绊，他的人生中不应该只有那一个人，他更不应该一直围着慕千欢团团转。

　　而这，同样也是慕千欢教导他的东西。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最终是林芷先开了口，她眉眼弯弯，好似时光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她依旧是当年那个单纯的贫民窟少女。

　　慕从真想了想，隐去了死亡的部分不提，只道：“你也看到了，我遇到了收养我的人，他很好。”

　　林芷一愣，因为她在慕从真的脸上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即使是小小的他们在一起时也没有过的，名为幸福的笑。

　　于是她也笑了，一丝由衷的喜悦从心底升起，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压抑苦痛随着这份喜悦升起：“那就好，真哥哥你能有这样关心你的养父，实在是……太好了……”说到最后，她竟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咦？我眼睛里怎么进了水呢？”她抬起手去擦拭不断流出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不行啊，我好不容易才和真哥哥相见，怎么能哭呢……”

　　慕从真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了她，熟练地拍拍她的头：“这些年，你受苦了……”

　　“我、我不苦的……贵族的生活很是富裕……他们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林芷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如水的温柔依旧从话语中透露出来，“都怪我，明明是开心，却这么不争气……”

　　慕从真见此，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取出的时候一愣，他记得，这还是慕千欢在街上看到买给他的，当时他说：“女孩子很容易哭的，如果遇到了，记得给她们擦擦眼泪。”却没想到竟这么快应验。

　　然而愣神也只是一瞬，他拿起手帕给林芷擦了擦眼泪，便见林芷红着眼抬起头来看他：“真哥哥，你这些年都学了什么？怎么还带着个手帕？没少哄女孩子吧？”言语间是熟稔的调笑，显然是已经缓过神来。

　　慕从真挑眉，此刻的他神态活泼，与生前的他一般无二，当真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郎：“还不是泡芙，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糖，口水流了一脸，我这不得给她备着个手帕擦脸？”

　　闻言，林芷瞬间僵住了。

　　“慕从真你个大混蛋！别以为我走开了就听不到你说我坏话！”泡芙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引得两人将视线放到她的身上。

　　感受到林芷的尴尬与疑惑，慕从真为她介绍道：“这是泡芙，千……爸爸在我之后收养的孩子。”说到慕千欢，他依旧有些不适应爸爸这个称呼，再想到刚刚教室之内的对话，心中不免有些波澜。

　　林芷听了慕从真的解释，温柔笑笑，朝泡芙的方向打了个招呼：“泡芙你好，我是和真哥哥一起长大的林芷。”

　　泡芙歪了歪脑袋，然后跑上前拉住林芷的手：“林芷姐姐，给我买好吃的好不好？”然后瞥了慕从真一眼，“他就知道欺负我，但是姐姐你就不一样啦，你一看就好欺负——啊不，是很好说话……”说漏了嘴的泡芙捂着嘴，一脸后悔的模样看得人忍俊不禁。

　　林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我是好欺负，所以泡芙可不要欺负我呀。”

　　“我才不会欺负你呢！”泡芙握了握拳头，“只要你给我买好吃的，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一个打十个！”她高高昂着头，浑身上下写满了“你是我罩的”几个字，看起来很是可爱。

　　望着这样的情景，慕从真忽然觉得过去与现在的界限被打破了，来自深渊的泡芙与过去一起长大的林芷在一起笑闹，这样的情景在他的眼前竟显得有些荒诞。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是刚刚他与慕千欢的无言对视是真，还是现在她们的音容笑貌是真？亦或是，这些都不过是假象？

　　不，这些都是真的，只有一样东西是假的，那就是他，名为慕从真的存在。

　　生而为假，欺瞒了世界，欺瞒了亲人，以无异能之人的身份诞生，以无异能之人的身份被抛弃。

　　死而为真，被慕千欢点明了异能，接触了真实的自己，明白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而同时，也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用厚厚的壳包裹起来，形成一个保护自己的伪装。

　　再复活时，他又是那个虚假的慕从真，装扮着另一个人的人格，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心底，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甚至连慕千欢都没有看穿他的这个伪装——亦或是已经看出来了，只是装作不知。

　　因为真实的他，何其丑陋。

　　被欲望，被贪婪侵蚀着的他的内在，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明，即使身处从未想过的美好环境，他也感受不到一丝光明穿透他那厚厚的壳，只能看着，不能伸手触碰。

　　他，就是虚幻本身。

　　一瞬间，泡芙忽然转过头，在林芷不解的眼神中望向了慕从真，只见他眼皮半阖，似睡非睡的模样，但泡芙清楚，慕从真突破了。

　　因为境界相似，她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的慕从真以本身持有的异能突破了他的瓶颈，到达了入微期，之后就察觉不出了，因为此刻的泡芙即使异能相互叠加也不过是入门期的巅峰，只是看着慕从真的突破，她心中的瓶颈也隐隐有了松动，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突破。

　　好一会儿，慕从真睁开了双眼，望见的就是一双大手从教室之中伸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正揉着他的头，欣慰地笑道：“你很棒。”

　　只一句夸奖，便胜过万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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