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金

　　10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方默拾盯着金尧的动作，脑中回想的则是很多年前金尧见他抽烟有些无奈的样子，“看着还挺专业。”
　　金尧将烟点着，放下打火机迎上方默拾的目光，“有好几年了，出去没多久开始的。”
　　方默拾轻轻点头，换上一副若有似无的笑脸，“我…”
　　刚刚张口还未说话，不远处便瞧见汪寻湛朝着两人走过来，“大方…我今天一来就听说，有人在片场玩车炫技…感觉怎么样？咱们的路段是不是选的还行？”
　　‘老板娘’不想让白老板玩车，店里没人不知道。高速刺激必然有心瘾，想要戒掉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做到哦的事情。老板乐意听话，据说连反抗都没有便同意了，这等态度羡煞旁人。“湛哥，你是不是当时就想，哥怎么背着你又玩车了？”方默拾看着他开玩笑，平日相处早已熟悉，自然不见外。
　　“瞎说什么呢？”汪寻湛清了清嗓子，说起对白楚的信任丝毫不做掩饰，“我都没往白楚身上想…听完我就跟人说，大方玩车的水平是一流的，用不着炫耀。我还说…大方要是想炫耀那整个剧组这些人都得找他要签名。”
　　“行了，湛哥…”方默拾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嘴上也忘不了玩笑两句，“你下句是不是要说，‘毕竟我们家白楚眼光好’。”
　　汪寻湛呵呵乐起来，“这不是公认的嘛，你说白楚看进眼里的人哪个不好？”夸了别人也不忘自己…汪寻湛清了清嗓子转而对一旁的金尧说，“Bass说晚上一起吃饭，今天早点收工？”
　　“行。”金尧点点头，扔掉了手里的烟。
　　汪寻湛想了想，侧头对着方默拾问了一句，“大方，晚上吃饭一起去吗？…你爸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还是老样子。”方默拾余光瞥向金尧，悠然自得应了汪寻湛的话，“行，一起吃饭…有段时间没看到你和哥两个人秀恩爱了，我都不习惯了。”
　　汪寻湛又与两人闲聊几句，转身走后方默拾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一旁的金尧，“对了…”
　　“什么？”金尧勾着嘴角看向他，“想说什么。”
　　方默拾认识金尧那会儿没有父亲，两人在一起之后才有了寻找家庭的念头。看着金尧毫无惊讶的神情，方默拾猜想对方大约真的对‘父亲’二字毫无察觉，蚍蜉撼树或者泰山压卵，若真是全然不关心又有什么差别？“没什么，就是想说…我后来找到我爸了，警察找到了院长，后来院长找到了我。”
　　“嗯…”金尧稍稍愣了片刻，面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很好，恭喜…对你来说是很好的事情。”
　　方默拾不好接话，心里不舒服也难以表现在脸上，“嗯，当年进了趟医院，因祸得福吧。”
　　金尧像是反应过来刚刚汪寻湛的话，目光犹豫的接着问了一句，“那你父亲怎么了？”
　　既然对他找到了父亲没什么关心惊讶，那又何必多问父亲的身体？“没怎么，身体不太好。”
　　父亲尿毒症需要定期治疗，这事儿一直是方默拾心中的大石头。方默拾早几年一心想着父亲能找到合适的肾源，这样生活质量能提高一些。可肾源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些人几年、十几年的等待都空无一物。日子久了方默拾便不再与父亲提起，甚至很少对周围人说起。

　　几个人在剧组附近找了间安静的餐厅，距离剧组驻扎的位置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这间餐厅之前场务给我推荐过…”Bass坐下后转头对身边的汪寻湛说，接着便四下瞧着装修。
　　餐厅整体格调带着点混搭。进门处立着两个澳洲土著的神像玩偶，大厅中间则摆着一张台球桌。“怎么感觉装修这么乱？”汪寻湛和熟人在一起，嘴下一贯不留情面，“饭能好吃吗？”
　　“据说还行…”Bass清了清嗓子拿起菜单研究，“说这里有好几种不同的菜…”开口的时候，他便将手边的另一张菜单递给金尧，“墨西哥菜在这儿也能点的到。”
　　金尧耸肩接过菜单，“我看看。”
　　“你不能因为Kyle喜欢吃墨西哥菜，就难为我们一起吃辣啊。”汪寻湛开着玩笑，随手从兜里掏出烟盒。
　　Bass余光瞥了他一眼，“那给你看菜单…你现在除了白楚做的饭，还喜欢吃什么啊？”
　　汪寻湛扬起眉毛轻笑，用手指将刚刚点着的烟递到白楚嘴边。白楚侧头叼住，为汪寻湛空出双手接过菜单。“你想吃什么？”他低头看着菜单问白楚。
　　“我都可以，向来不忌口。”
　　方默拾坐在金尧一侧，定神打量身边专注看着菜单的人，小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辣的？”方默拾的印象中，金尧高中不喜欢吃辣，味道重一点的东西都能让他喝一杯水。因为这个，方默拾还曾经故意给他使坏，将自己碗里沾满辣椒的食物塞进金尧嘴里。
　　金尧没抬头，目光稍稍停顿，“墨西哥菜除了辣的还有别的…”
　　“你以前不吃辣吗？”Bass惊讶的投来目光，“我怎么记得认识你开始，你就很喜欢吃辣。”
　　方默拾这两天在片场看Bass与金尧熟悉的劲头，心里那情绪左右捣鼓。奈何当年不欢而散，金尧现在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火气实在毫无来由。只是说到认识的时间，这张桌上没人比方默拾更有发言权。他勾着嘴角对Bass笑着说，“他出国之前我就认识他，他高中的时候一点辣都吃不了。”
　　Bass对方默拾隐约的敌意毫无察觉，扬着眉毛对金尧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到美国多久？我记得也就两年最多…你刚刚到美国那一年口味变了那么多？”
　　坐在一旁的白楚见对话形势不妙，按掉手里的烟对汪寻湛使了个眼色。生活的时间久了，心邻神会是在寻常不过之事。汪寻湛清了清嗓子，对Bass嬉笑着说，“行了你别贫了…我都要饿死了！快点菜…多点些辣的，我记得大方也喜欢吃辣，再点些不辣的…这样大家都可以照顾到。”

　　等上菜的过程闲来无事，汪寻湛看到大厅中的台球桌，一时兴起对方默拾开口，“大方，你打撞球跟谁学的？”
　　先前白楚组织店里员工出去玩，饭后娱乐便是撞球。汪寻湛凑热闹跟他们玩玩儿，意外发现方默拾技术很好，几次下来便总找机会拉着他玩。
　　“啊？”许是没想到汪寻湛会突然开口这样问，方默拾下意识愣神，余光望向一旁的金尧，“高中的时候，跟…同学。”
　　“你们高中经常玩撞球？”Bass在一旁插嘴，眼神有些玩味，“我记得Kyle撞球打的也不错。”
　　金尧坐在一旁始终没吭声，话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的起身看向方默拾，“想打球吗？”
　　“可以。”方默拾毫不犹豫跟他起身，转身便朝着台球桌走去。
　　走到球台前，方默拾拿起球杆递给金尧，“谁开球？”
　　“都可以。”金尧低头俯身摆弄三脚架，“要不你来？”说着，他抬起眼睛望着方默拾。
　　方默拾一手拿着球杆，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球桌上，神情突然恍惚。
　　见他默不作声，金尧皱着眉问，“怎么了？”
　　方默拾回过神，“我开始就我开始。”

　　方默拾高中时第一次与金尧打球，那会儿他以为金尧什么都不会，没想半瓶子咣当错了地方，倒是领教了一番。时间还是金尧脚受伤那会儿…熬过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金尧脚踝的扭伤随着运动逐渐康复。
　　到了那个最后一周的周末，金尧已经七七八八好利索了。除了还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者奔跑，平日短距离简单行走已经不再话下。
　　重点高中课程安排的紧，多数学生都选择周末多看看书。方默拾总利用周末的时间回去福利院，碰巧金尧的脚受伤，他已经两周没有回去了。金尧自打受伤也没通知家里，为了不让家里担心便借故想看书为由留在学校，打算完全利索了之后再回家。

　　“要不，你明天跟我出去吧。”方默拾想趁着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出发回去福利院看看。可放着金尧一个人在宿舍里，方默拾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如果他没被伤着，也犯不着周末不回家，“我明天会去趟孤儿院，你…”
　　方默拾从福利院来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他忍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因为这一点而造次，却也从不忌讳跟他人说起自己的出身。金尧平时话不多，可‘没有瞧不起’五个字却走进了方默拾心里。他丝毫没有怀疑，自然在金尧面前也无需避讳。
　　“你想让我跟你去孤儿院？”金尧语带疑惑，大抵对方默拾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带着不确定。
　　“…”方默拾哭笑不得，金尧误会了他的意思。原本想说从福利院早点回来，之后可以跟他出去走走，谁想金尧‘悟’出另一番光景。“你要想去孤儿院也可以…如果不想去，等我回来一起去打个撞球什么的也行。”
　　“…”金尧没立即接话，望着方默拾来回思量。
　　“你别想我是怎么想的…”一段时间的相处，方默拾对金尧有了些了解，“你就说你觉得怎么样安排比较好…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看着我也猜不出我的想法的。”金尧将那份善解人意掩藏在冷峻的外表之下，想的、做的总是远远超过于他说出口的。

　　金尧勾着嘴角笑了笑，“你会打撞球？”
　　“不算会，教你没问题。”方默拾不问青红皂白一阵显摆，“不信明天去试试？”
　　金尧想了想摇头，“你要是觉得我跟着你不会影响你，那我明天跟你去孤儿院吧…这样你也不需要着急赶回来。”
　　“你还真想去啊？”方默拾不由自主接话，心中万分惊讶…周围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有和睦幸福的家庭，他从未遇到过想跟去福利院看看的人。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没事儿…”
　　话是方默拾先说出来的，哪儿有半道说不方便的道理。“去啊，有什么不方便不能去的…”
　　金尧点点头，“行。”
　　方默拾定神思索，心里也不愿放弃教他打球、看他出丑的念想，“干脆这会儿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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