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录

　　方小白笑道：“龙盟主和巴帮主入殿观礼无妨，但你却不能留在山上，立刻给我滚出去。”说着手指刘乐亭。
　　龙在天看方小白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陆羽：“陆掌门这是何意？”
　　方小白不等陆羽说话，抢先道：“此事与青城无关，我亦与刘寨主往日无冤，只是看他长得不顺眼，想赶他下山。这是我的私事，陆掌门管不着。”
　　刘乐亭呆呆看着方小白，失声道：“是你……”人群中好几个太行寨主同时惊呼。
　　龙在天已听岳通说过此事，当下凝神打量方小白，目光中露出笑意：“龙某有礼了，请问小兄弟高姓大名？在哪里高就？。”
　　方小白拱手回礼：“不敢当，在下方小白，原本是崇庆府威远镖局的趟子手，现在不做了。”
　　此言一出，登时惹恼了群盗中一人：“□□奶奶，你他妈的狗屁趟子手，也敢口出狂言，赶紧自己割了舌头，免得老子费事。”一个站在刘乐亭旁边的黑面胖子破口大骂。
　　方小白不认识，以目光询问周无忌，周无忌低声道：“他是山东蒙山寨的大龙头金标。”
　　方小白回头问道：“听说你曾劫持黄河赈灾款并杀害赈灾官员的妻女，传闻可真？”
　　金标狞笑道：“是老子做的，怎么，你想替天行道吗？”
　　方小白点头道：“很好。龙盟主，你一向盗亦有道，为何收容这等下三滥？
　　龙在天说道：“在江湖上混，谁没做过一两桩错事？能改便好。金兄弟一时冲动犯了糊涂，事后悔恨不已，削去手指立誓要痛改前非。既然明千里可做达摩院首座，龙某又何必扮清高。”
　　明千里是魔教的前任教主，五十五岁那年忽然大彻大悟，弃教主之位，前往少林寺请求出家。他在少林寺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方丈感其诚，亲手为之剃度，赐法号“明心”。明心后来勤修佛法，做了达摩院首座。此事在武林中人尽皆知，魔教引以为耻。
　　众人看去，果然金标的左手四指齐根而断。金标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质问龙盟主！”说着，拔出雁翎刀，使一招“力劈华山”，凌空扑向方小白。身后刘乐亭大呼“金贤弟小心”。
　　武诀有云：脚如根，手似电。高手出招，除非以强凌弱或时机恰当，双脚轻易不离地。飞跃攻击固然力大，但在空中无借力处，一旦招式被敌人所破，难以应变。金标瞧不起方小白，违背武学常理从空中攻击，偏又使出“力劈华山”这等地面的招数，胸腹间破绽大露。
　　方小白顺手拔出凌若薇腰中剑，两腿一弹，飞剑迎向金标的下三路。金标见势不好，雁翎刀急忙圈转，欲逼他落地或护体，若方小白继续前冲，在刺中对手的同时，后脑亦必中刀。方小白置之不理，仍一往无前，长剑一挑，快一步刺中金标的胸口，直插而入，没至剑柄。与此同时，雁翎刀在一片惊呼声中到了脑后，方小白腕发寸劲，内力透过剑护手猛吐，金标肥大的身子向上飞起，倒撞回岷江帮人群。刘乐亭抢上接住，见金标双目紧闭面无人色，胸腹间鲜血淋漓，以为他已死，嘴里叫着“金贤弟”哭喊不止，眼角挤出几滴眼泪。
　　五六块碎铁片掉落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方小白随之落地，说道：“今日看龙盟主面子，饶你一命，下次若再作恶，教你五肢齐断。”
　　金标慢慢睁开眼，颤声道：“我……我死了吗？”
　　原来剑尖刚及身，方小白立刻内力回转激荡，将剑身震得寸断，剑并没有当真刺入，鲜血是胸腹被碎片划伤所致。
　　身后高明脱口赞道：“好一招‘荆轲刺秦’，竟能这般使！”
　　方小白刚才这一剑，正是那天下午戴飞使过的“荆轲刺秦”，但姿势和出招方位均不同，戴飞是站在地上平刺，他则是跃起半空上挑。
　　王奇不解道：“这似乎不像贵派的‘荆轲刺秦’吧？”
　　周无忌道：“其形不同，其意犹胜之。去如壮士赴难，收若书生从容，‘荆轲刺秦’这一招的精髓不在快而在决绝，方兄已深得。”
　　方小白拱手致歉：“周兄谬赞了，那日见戴兄弟妙招，印象颇深，不觉顺手使了出来，并无偷招之意，请勿见怪。”
　　周无忌忙答道：“这是哪儿的话，方兄自行领悟，尽得剑法真意，若师父知晓，必引为知己。”此招乃凌向山酒酣兴高时所创，是其得意之作。
　　凌若薇在一旁眼睛瞪得鸡蛋大，嘴巴张得足可塞进鸭梨：“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方小白笑道：“怎么，想让我赔剑吗？这剑又不是你的，你再向陆掌门要一把好了。”凌若薇的剑在上山当日被她自己弄断了，后来找青城派要了一把普通的生铁剑，否则方小白的内力不足以震碎昆仑派的百炼精钢剑。
　　方小白想起在李家庄震弯韩宁剑的情形，极欲知道她如何看这一招，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却没找到，只瞧见李朝阳惊异、嫉恨地盯着自己。
　　“好剑法，好内力，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刘寨主是和大家一起来的，也要一起走，你若想赶他下山，须先过在下这一关。”说话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初看面相甚善，仔细瞧目露凶光。
　　“这是‘阴阳掌’白胜。”周无忌提醒道。
　　方小白心中一凛，面上却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没轮到你，不用急，早晚把你们一个个都打发了。常老大，咱们先玩玩？”常威避开目光，不敢答话。“常老大不愿下场，那通州的五只老虎来了没有？咦，我跟你们说话，为什么你们都不看我？”
　　太行山众人中，一大半是跟着龙在天从乐山赶来，今日刚到，并不知三天前李家庄之事，见方小白如此猖狂，皆勃然大怒。一些精细的，见常威等人气得满面通红却不出声，便留了个心眼；一些莽撞的纷纷怒喝，抽兵刃要上。
　　“毋轻举妄动。”袁公望阻止道。他在太行山声望颇高，一发话，群盗立即止步。
　　“袁前辈莫非想出手？您果然来青城山做客了。”方小白哂笑道。
　　那日方小白离开李家庄后，岳通、况啸和袁公望曾仔细探究其路数，据刘乐亭说他四年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现今才二十出头，不可能练成剑芒，定是另有古怪。退一步说，即便会剑芒也不足惧，剑芒的威力比剑气相差太远，只不过剑长出一截而已，若事先有备，伤不了高手。今早龙在天赶到，亦说那绝不是剑芒，袁公望未败。又说起“天河倒挂”的惊人威力，龙在天笑而不语，看神情似乎不以为然。袁公望重拾信心，只盼能在青城山遇到这蒙面人，好一雪前耻。刚才方小白现身，他正自高兴，却见对方运内劲将剑震碎成数块，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心中又开始惴惴。然而现在方小白公然挑战，不能不应。
　　袁公望走上前，扶剑捋须道：“三天前在李家庄曾领教高招，因阁下与岳兄有约在先，我不便强留，故胜败未分，今日可见个高低。”
　　这就有些放赖了，当时剑芒虽是假的，但他心慌意乱之下，方小白若趁势追击，必令他见血。
　　方小白点头道：“好说，既然你不服，就打到你服为止。只是在下没有趁手的兵刃，陆掌门，可否借贵派的武器一用？”
　　在接风宴上，陆羽已留意方小白，后来擒获“一枝花”，周无忌等人都说是韩宁的主意，他老奸巨猾看出几分蹊跷，便邀方小白商议凶杀案。两人在房内密议，方小白一一剖析疑点，指明疑凶，推论令人匪夷所思。陆羽震惊之余，料到他必有来历。今日龙在天亲自上山，太出人意料，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应付，方小白主动出头挑衅，正中其下怀。
　　“不知方少侠用什么兵刃？偏殿即有武器库，只要不是奇门兵器，应有尽有，我这就唤人去拿。”陆羽说道。
　　方小白道：“我用的是寻常兵器，但兵刃乃武者的第三只手，需亲手试一试。”
　　陆羽遂命弟子带方小白去武器库。
　　场中有认识袁公望的，将他的名字说与旁人，慢慢在人群中传开，众人才知道这个老头是昔年威震武林的“一字剑”。但听适才的交谈，方袁两人显已战过一场，且胜负不分，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唯凌若薇问道：“大师兄，金标不是剩六根指头吗？为什么方小白说教他五指齐断，难道还要给他留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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