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

作者:竹筒夫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冰化终道缘起时


      暮色笼罩下的咸阳城总带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咸阳,十三朝古都,据传是两千多年前秦国孝公自古都栎阳迁都来此之时,由大良造商鞅定下的都名。咸阳之地,既于九嵕之南,又位渭水以北,山南为阳,水北亦为阳,山水俱阳,故名咸阳。
      两千多年的世事变迁,两千多年的更朝换代,在咸阳这片土地上,依稀还能寻到一丝当年虎狼之秦的踪迹,却道是,物是人非。
      莫不过一句“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在漫长的历史变迁长河中,你,我,终究只能埋葬在最深处成为一粒砾石。当初秦王扫六合,六代雄主的图强霸业,终究,也只化成了书简之上的寥寥数语。能在史书工笔之上,哪怕留下一个名字的,放眼过去,又能有多少人呢?今时今日,我们丝毫体会不到当初场面的波澜壮阔,只有在那薄薄的竹简书页上,品味不及当初万一的残留。
      北豫立在暄景郅的书房外,望着天边暮色下的一队孤雁,不由得感慨万分。经年之后,不知大周的史书,又或者说,下朝的史官,又会如何来记述自己这位“谋朝篡位”的皇帝呢?自然,是名正言顺的遗诏,可遗诏之下,谁又能知道是北豫逼死了他的亲生父亲,谁又能知道,是大周的相国调兵逼宫?
      皇室之中最见不得人的血腥相残,终究,会被一切冠冕堂皇的文书所掩盖,后人看到的,也只是身为胜者书写的历史真相而已。
      都知玄武门李世民斩杀了自己的手足,逼着父亲退位,何其狠厉?可究竟,是谁逼着谁踏出了这一步,又有谁说得清楚?又或许,若非是当年李世民的狠,只怕,被取下项上首级的,便是他自己了。
      权利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也许,师父,是对的?
      历史背后的历史,永远只能掩盖在黄沙之下,被人遗忘,成为千古也解不开的悬案。
      抬手轻轻扣响了书房的门,阖目盘膝静坐在榻上的暄景郅却是连眼也未睁。他怎能不知,北豫踏进院内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有谁,能比他更熟悉北豫的脚步声,有谁,能比他更了解他。
      呵,他忘了,也许从前没有,可如今,却是有了。
      扣门不开,北豫心下了然,即便是心中已有的隔阂,但是也隔不断师徒十年来的心意相通,他心中无比清楚,师父肯定在里面,就如暄景郅不用看也知晓来人是北豫是一样的。这种默契,是多年的打磨而成,是朝夕相处的陪伴练就。
      “师父,豫儿求见,您,您开开门吧。”言语之中已带了些恳求之意,扣门的手也略微带了些急促,而称呼,也有些微妙的变成了:豫儿。
      豫儿,房中的暄景郅终究是动了动眼皮,从前,也只有自己这般唤他......他至今尚无子嗣,满腔的慈爱终究是通通都给了北豫,可有些东西,大抵,变了便永远变了。
      许久扣门不应,北豫戳在房门口咬着下唇,望了一眼天边将落得夕阳,好似带了一丝茫然的无措,终究退后三步,掀起下袍缓缓屈膝跪下。书房门口的青石地面上雕刻了许多繁复的花纹,立面精工的雕刻直面,只有一层中裤相隔直接铬在膝上,只一接触,便是敏锐的痛感传来。
      那日,洛彬蔚对暄景郅的一言一语,他都是知道的。那日,师父关心则乱,没有诊出其实自己是借呛水之势用内力打乱了经脉。这么做,也许,是想逃,也许,只是想让师父关心,更甚,其实是他对暄景郅的试探。
      如果说洛彬蔚与暄景郅的面见纯属偶然,还不如说,这根本就是他,是他自己一手操纵的。洛彬蔚的七窍玲珑心自然能够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借洛彬蔚告诉暄景郅:他是皇帝,是天子。
      天子,是有权做任何决定的!
      但是,北豫到底还是北豫,这几日反复思量,会不会就此伤了师父的心?
      会伤吗?暄景函立在过路的回廊处看着北豫跪立的背影,不辩神色。他不知道那日哥哥进宫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问起时,他浅笑着道了一句:他长大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兄长有如那日一般的黯然。他的兄长,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来都是手揽总局的自信,何曾,有过那样消沉的样子。
      曲姑娘回来了,兄长自是每日难得的多了几分笑颜。可是,不经意间,他总能捕捉到哥哥眸中一两分一闪即逝的落寞。虽已尽全力掩饰,却是更加叫人心疼,他暄景函何时见过兄长伤情?
      但是,他管不了,他从来都管不了哥哥的事。
      没错,手握家主令之人可以调动一切暄家势力。只是,家主的立废,家主的德行,还有族中的三大长老牵制。
      十年前,江氏案尘埃落定,不顾自己的阻拦,哥哥毅然决然的辞官南下。彼时,暄家嫡系一脉正盘踞京中,顶着族中三大长老的压力,跪在祠堂盟誓:所做一切均为暄氏一族,若违此誓,定受雷火炮烙之刑!
      声声誓言,言犹在耳,可如今呢?一桩桩,一件件,为了北豫,甚至连玄霄宫的萧九卿都已经出现在京中,兄长,你要景函如何是好?
      斜阳残破,终究带着一抹未尽的心思,存着一丝莫名的遗憾滑落在西边的山下。天边的云彩被映的通红,仿佛是一眼万里的遥不可及。
      北豫跪在暄景郅的门前已经是汗水涔涔,时辰一分一厘的悄然流逝,伴随着天色愈来愈暗。直至天空像是泼了墨一般的完全漆黑,正北方的北斗七星一颗一颗探出脑袋,东边的月亮初挂柳梢。
      整整三个时辰,北豫,从未跪过这么长时间。从前,暄景郅也会罚跪,跪在书房,跪在墙角,跪在院中.......为了长记性,被罚跪在树下背书、为了练字,被罚跪在地上抄书......但其实更多时候,暄景郅罚他是为了静心。
      少年时的北豫,总是动辄便嚷着回京,于是,跪在院中的墙角下蘸水写字,什么时候能够完整的写下一篇文章,什么时候起来。水渍,在墙面上总是挥发的格外快,一首词,常常是刚写到下阙,上阙便就干了个彻底。而文章的长短,便视暄景郅而定,短到可以是几个字,长到可以是一篇《滕王阁序》。
      或者,跪立双手高举端着一杯茶,凉了便换,一刻钟蓄一次滚烫的热水,如此反复。每次这般罚下来,北豫的双手总是被烫的通红麻木,双臂像是废了一般......可,不管怎么罚,从来都是暄景郅在一旁看着的,或坐或卧,总是陪伴。
      像今日这般不闻不问,还是头一遭。其实,暄景郅也没有罚他的跪,早在他跪下一刻钟之时,便吩咐了人起身回宫。
      大周的天子,怎能跪一个区区相国?
      膝上的滋味不待言说,开始是疼,铺天盖地的疼,后来便是麻木,再到后来便又是刻骨铭心的疼,直至范围逐渐扩大,两条小腿由开始的酸痛转为胀疼,再到后来的胀麻。到现在,双脚也没有了知觉,仿佛动一动脚趾都做不到。其实,罚跪,最折磨的是双腿,并不单单是膝盖髌骨那一点地方,这么一跪,只怕是没有三天根本沾不得地。
      夜色愈浓,自是露水愈重。更深霜寒,虽然还是初冬,可西北的初冬,怎么也不是好熬的。
      额上的冷汗早已被寒气消磨殆尽,双手不自然的拢在袖中,可依旧抵不过手足的冰凉。两只手被冻的通红,相互揉搓也起不了一点作用,也难怪,浑身上下被冻透了,哪来的温度。
      有委屈,有不甘,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恼火,还要他怎样?
      说到底,北豫至今也不觉得自己有何处做错,保全北煜,一是不忍自己心中残存的兄弟之情,二是......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如果连一个失势的北煜都看不住,他这个国君也未免做的太过无能!不过,少年人的自信总是没得来由,他忘了,半年前,若非是萧九卿在咸阳宫前血洗几十条人命,他焉能将这帝位坐的如此安稳?
      若说一开始还有噬心的愧疚,那么如今便只剩了浓重的委屈。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自然是怎么跪都跪的满腔怨气。常言有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坐了一年的天子,北豫身上,怎么也有了帝王的贵气。
      他今日来此,完全是作为暄景郅亲手培育长大的学生,觉得自己有愧于老师,至于错,如果说兄弟情深也算错,那么世间就没有几个做对之人了。
      正难熬沉思间,紧闭的房门被霍然打开,暄景郅站在门边面无表情的将北豫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开口道:
      “跪在这做什么?”
      抬首看着暄景郅倚在门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不知怎的,梗在喉中的话还未说出口,还未开腔眼中的酸涩就再也控制不住。先是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后来便是悲从中来的抽噎,直到最后,北豫缩在地上甚至是呜咽出了声。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350615/2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