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十年间：从调查记者到明日之星

　　（二）
　　“小章，小章......”听到喊声章珐从恍然中回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向吴可燃走过去。
　　“咋回事呢？这么心不在焉的，刚导演叫你干嘛呢？”

　　不提还好，一提章珐又想到导演那意犹未尽的眼神和谈之如卑贱之物的语气，她一阵恶寒，双手回报手臂搓搓。“没什么好事......一会我去还戏服，你呢？”
　　吴可燃开开心心地挽起章珐的手臂：“刚我求‘群头’给我安排了另一个丫鬟角色，我可能还得在这个剧组呆几天，马上吃中饭了，咱们去领盒饭吧。”

　　章珐做群演的剧组是一个古装剧，在著名的古装剧批发小镇。说是批发，但每隔几年还是会出一部无论制作还是剧本都非常出彩的电视剧，主演那必定是优中选优了。对于群演来说，大多数除了运气特别好的能等到好导演，更多的都在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等到了台上的15分钟，出头之日也就不远了。

　　分盒饭的地方不远，从拍摄场景古宅出来，绕到后门有一大片空地，分发盒饭的工作人员拖着几个极大的纸箱，里面就摆着盒饭。盒饭好坏除了得看剧组，还得看生活制片，有的生活制片活像是钻进钱眼里了，愣是能将原本标配的二荤一素明目张胆地换成全素。
　　群演也不敢吭声，你不是想演戏吗？可以，先学怎么“做人”吧。当然了，这都是吴可燃告诉章珐的。

　　好在这个剧组伙食不错，中午据说有鸡腿。
　　分发饭盒的空地早就排起了长龙，拿到盒饭的群演找到有台阶的地方，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吴可燃和章珐拿到盒饭后找到一颗有树，稍微人少点的地方，吴可燃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喊舒坦。
　　她看了磨磨蹭蹭还在纠结坐还是不坐的章珐，说：“就这样吧，别讲究了。从早上六点就到这等到中午，可累死我了。你也赶紧休息会儿吧，下午还不定到什么时候。”
　　章珐为难一会，还是去找了一个废弃的纸盒垫在地上。

　　“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专门来做群演的呀，你来体验生活？”吴可燃悠闲地啃着大鸡腿，看似不经意地问。
　　“嗯......倒不是，我是来实习的。”
　　“好家伙，看不出来还是科班出身啊！”吴可燃眼睛亮亮地盯着章珐。
　　“啊......算是吧，”章珐神情有点不自然，尴尬地笑笑，赶紧转话题：“你是怎么求到角色的啊？感觉‘群头’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哈！我14岁就出来自己混了，这点小事还能办不好？这个剧组是最近质量还不错的组，主要是导演，我得多到导演啊制片眼前晃晃，争取混个眼熟。但你是怎么刚当群演就进了这剧组？”
　　章珐仔细想想，觉得一些都很顺其自然，甚至有点不明白吴可悠说的什么，表情懵懵懂懂：“没呀，我在进来门口办完手续，加了群，第二天早上选人，张姐就推我到这个剧组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张姐？你把她微信给我看看......”见章珐拿出手机，她赶紧接过去，未待章珐指出来，她一眼瞅见一个熟悉的头像，指着问：“是她吗？”
　　“嗯嗯，是的。”
　　吴可燃神色暧昧不清，只道：“你初来乍到，可别太傻了，凡事多个心眼，绝对的小心谨慎是不会错的。”说完表情又开朗起来，开开心心地给章珐分享近期比较好的剧组让她多体验体验。

　　晚上章珐没有戏，但是吴可燃有，于是她跟着去剧组看拍夜戏。即使是晚上，场景拍摄地仍然是灯火通明，古香古色的小镇，镜头之外来来往往的人穿着不同朝代的戏服去到不同的剧组报道。
　　夜晚依旧闷热，工作人员牵着长长的银色的鼓风机风管给主演拉过去，章珐去不到中心人流圈观摩，默默地寻了一个远点但是视线还不错的地方。片场依旧非常吵杂，听上去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说话，各忙各的。但只要导演一喊开拍，所有道具灯光妆发都到点到位。
　　章珐觉得很神奇，这是她在她的人生无法想象的场景，拍戏和演戏都一样，明明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但是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全身心地为此付出，不管是工作也是，是真心热爱演戏也好，开拍的那一刻，章珐终于有点感觉到“戏”的魅力。

　　她想起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演说，充分体验生活之后才能完全地理解生活。
　　充分体验。
　　她坐在树下，突然觉得有点搞笑。她虽然也是科班学生，但她的专业与戏剧完全不搭，她学的是新闻传播学，在一家国内比较有名的报社做调查记者实习生。当然带她的老师也是她们系的导师，大二嘛，也不指着她出内容，但还是看在师生关系的薄面上给她了一个模糊的方向以及本科生50元一天的生活补助，然后让她到这来当群演，便不再多谈。
　　然后才能完全理解生活。
　　章珐笑笑，暗自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好歹还能拿双份工资。

　　想到此，她拿出手机开始拍摄记录，“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我所在的地点就在金阳市古装剧拍摄地点，可以看到的是......”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力“啪”地一声将章珐的手机打掉。
　　“哪来的狗仔，长不长眼？拿个手机乱拍什么？”一声呵斥以及这一套动作打下来吓得章珐呆在原地。

　　跟说话的男人站在一起地还有三两个人，将其中一个女人护在中间，天色太暗，章珐看不清面容，隐约觉得是个年轻，身姿卓越的女子，她穿着薄外套，将袖子拉到手肘处，能轻易看到皮肤特别白。只是神情很冷，戴着黑超眼镜，没有说话。
　　看这架势，章珐吓得一身冷汗，明白这是冲撞了人。赶紧诺诺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先前说的男子，不高却看着特别壮实，一脸凶狠，看着就不好惹。一手把她拨开：“滚开！”又向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喊话：“怎么办事的？！来俩人！把她赶出去。”

　　听到动静，原本吵杂的拍摄地点瞬时就静了下来，立马小跑过来几个工作人员，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小心陪着笑脸：“抱歉，抱歉，失误哈，您这边先请，我们早就为您备好工作间，就等您这边来了......”说这给这一行人引路过去，其他几个人推囊着章珐将她带到别处。

　　章珐还处于震惊加惊吓的状态中，一脸惨白，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像是走进迷雾之中，心中同时愤怒委屈交加，还有某种自认为不正常的羞愧：在绝对的地位权势下的压迫，以及人格尊严受辱。
　　在她的人生路程上，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难堪，在她活到现在的人生中，父母不说大富大贵，但都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给予最大的尊重，遇到事情都是反复沟通，最后达成一致。人生不说一帆风顺，但在学校通过自己的努力有好成绩，受老师同学的喜爱，在家从小就是视如珍宝。

　　陡然受到如此呵斥，她说不出来是气还是委屈，几百种念头在脑子里乱串。拳头捏得死紧，好像只要稍有动作就要冲上去拼命，拼什么？拼那不值一提的自尊。
　　几个剧组工作人员将她扭送出去，其中一个看她这惨淡模样，越发来气，直接骂上：“他妈的不长眼，谁让你待那的？晦气！”一边骂一边冲地上吐口水：“呸，什么东西！”另一个稍长点的女制片，拿手肘撞了撞他，语气严肃：“行了哈。”
　　等出去，其余几个人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留下的女制片扎着利索的短马尾，穿着浅棕色背心马甲，马甲上用透明塑料膜卡着名牌“王婕如”，看着同行几个人走远了，将章珐一把揽住，语气软和：“好了，别放在心上，这种事迟早得经历，更何况在这娱乐圈里，矛盾冲突来的更加直白，做好自己的事，嗯。”说完拍拍章珐的背。
　　一直安静许久的章珐听到这话，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王姐姐，您这边是怎么啦？看这姑娘哭得哟，”说话人的声音是一道十分年轻干净的男声，闲情逸致地旁路过。“嚯！看这一嘴大白牙的，真不错。”
　　章珐闻声立马收敛声音，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王制片肩头，眯着眼睛从头发缝间望过去。跟干净声音相匹配是同样干净利落的人，身着黑金色古代长袍，同色缎带系着纸片般薄腰，高高大大却又身材修长，宽实的肩膀给人一种可靠的错觉。
　　王制片轻轻拍拍章珐的背，回过头看向男子，语气熟稔说：“天明啊，没什么大事呢，小姑娘刚来有点压力，你就别凑热闹了，快收拾进去吧，马上到你了。”
　　“好嘞～”冲她们点点头，进片场之前。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颗糖，好心地递到章珐面前，见她接过，又脚步闲适地离开。

　　章珐擦干眼泪，低头不好意思地谢谢王制片。王制片没说多话，亲切地拍拍她肩膀：“没啥大事啊，心要大，脸皮要厚，小姑娘哟还够的磨呢.....哟都这点儿了，我先去忙了。”说着笑眯眯进去了。章珐木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低头谢过一遍。
　　王制片看到小丫头片子受训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剧组打杂的时候，基本上一个人的来去完全由管人的心情好坏，看着还顺眼就继续用着，稍微出了点绊子，当下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但是走过那一遭之后再看现在就格外宽容，未来本来就是年轻人的，多帮助帮助他们对自己也无害。
　　更何况娱乐圈本身就有如浪淘沙一般，经过层层冲刷洗涤，要留住不容易，要闪光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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