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随笔

　　毓秀宫中。
　　瑞宁看着襁褓中粉嫩的婴儿，乐得合不拢嘴。但她还是记得周修容交代的事情，便盘算着如何进行。
　　嘉容在一边撑着笑容，她总觉得瑞宁别有目的，便只能静观其变。
　　这时，倩云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来到瑞宁面前：“婕妤小主请用茶！”
　　瑞宁心生一计，便接过茶盏，然后她假装不经意得绊了绊倩云，倩云歪了歪，托盘上的茶盏便跟着摔了下来。茶水将瑞宁精致的宫装沾湿。
　　嘉容皱眉：“笨手笨脚的，把婕妤的宫装都弄脏了！”倩云应声跪下向瑞宁求饶。
　　瑞宁便讪讪地说：“原是我自己没拿稳，姐姐别怪倩云了。”她看着倩云，“不如倩云姑娘带我下去擦洗吧！”
　　倩云忙点点头，便带着瑞宁去擦洗被沾湿的宫装。
　　一番擦拭后，宫装上的茶渍不见了，倩云正要告退再去倒茶，被瑞宁止住了：“倩云姑娘慢着，方才我看这茶水清新透亮，不如倩云姑娘带我去看看是何茶叶？”
　　倩云便点点头，带着瑞宁去。
　　瑞宁漫不经心得听了倩云的介绍，待到泡茶时，倩云坚称不必劳驾瑞宁动手，眼看下药的机会失去，瑞宁只得作罢。
　　而当在喝茶时，瑞宁发现嘉容自始至终都未曾动过茶盏。她有些尴尬，便找了借口告退了。

　　“孙贵嫔似乎很是提防着小主您呢！”襄云在甬道上焦虑道。
　　瑞宁不耐烦地说：“那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襄云想了片刻，心生一计：“小主应该明白一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瑞宁犹豫了一会儿，半晌恍然大悟，笑着说：“看来我没白疼你！”只是她皱了眉头，“那这暗箭该怎么放呢？”
　　襄云说：“奴婢看着毓秀宫里，未必每个人都对孙贵嫔马首是瞻，小主想啊，您是贵妃娘娘的表妹，论宠爱论位分，小主未必会比不过孙贵嫔。”
　　“你的意思是，要我借用毓秀宫的人？”
　　“没错！孙贵嫔再谨慎，也不会把疑心病放在自己人身上，”襄云狡黠的冷笑露于面上，“再者，万一败露了，这口黑锅有那替罪羔羊背着，咱们就无后顾之忧了！”
　　瑞宁满心欢喜得思量着，便不由加快了脚步。

　　慈宁宫此时依旧是一片宁静祥和，正如它那雍容华贵的主人。而此时这位武朝德高望重的太后满脸严肃得朝南端坐在凤仪座上，对面正是贵妃。
　　“舞盈，哀家却是好几日没看到瑞宁那丫头了！”太后面无表情，只是语气稍微有些柔缓。
　　萧舞盈笑着给太后倒了杯茶：“瑞宁最近忙于承宠。”
　　太后冷笑一声：“你这话哄哄别人倒是可以，在我这老太婆面前就别说了！”不过太后还是接过了茶盏，沾了一口，用余光扫一眼舞盈，“沈贵嫔晋封一事，瑞宁似乎很放在心上。”
　　舞盈勉强笑了笑：“她们是新人，难免少不了争风吃醋，况且沈贵嫔无子，宠爱不比瑞宁多，瑞宁心里气不过也是有的！”
　　太后嘴巴扬了扬，闭着眼沉声道：“瑞宁那脾气哀家也是知道的，心浮气躁，任性冲动。所以你在她身边安插了襄云，那丫头倒是像个有主意的，会是个好帮手。”
　　舞盈面有愠色，便说：“新人倒是都挺安分的，就是那个周修容，臣妾觉得有些…”
　　太后睁开眼：“熠昌虽是庶出的，但毕竟长子，周修容作为生母，有些心思也是无可厚非，”太后微眯着眼，“不过你和瑞宁只需安分守己即可，哀家总会将熠昌放到你膝下抚养，这样就能断了周修容那些鬼心思！”
　　贵妃又小心翼翼得问：“那赵采女呢？”
　　太后笑了笑：“沅嘉那事，就连皇后也会时常私下对哀家提起。哀家看着也是疑点重重，这孩子在府邸时算是个安分沉稳的，又是先帝亲自点名指婚的，不像是那种阴险之人。况且论家世背景，沅嘉犯不着要处心积虑得去对付孙贵嫔。”太后撩拨着手上的红珊瑚佛珠，“不过，你抽空去好好审审辛者库那两个婢子，看能不能撬出些东西来。”
　　承乾宫东殿。
　　“人带来了吗？”瑞宁懒懒得用手倚在绣有七彩祥云的软垫上。
　　襄云忙说：“带来了！”便拍拍手，示意宫人带进一个人。
　　瑞宁一看，却有些面熟，依稀记得是嘉容身前服侍的。便问：“她叫什么？”
　　襄云说：“是叫晶蕾。”
　　“抬起头来！”瑞宁严肃得说着。
　　晶蕾不敢怠慢，连忙抬起头。
　　瑞宁环视着她，突然俯下身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晶蕾心里莫名得恐慌，便磕头道：“奴婢不知，小主饶命！”
　　瑞宁眼神示意襄云，襄云便说：“你磕什么头啊，小主是让你做些事情。”
　　晶蕾忙说：“小主要奴婢做什么都行！”
　　瑞宁笑着从袖口拿出那个小包：“这个呢，你放到孙贵嫔平时最爱吃的菜里，这样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晶蕾颤抖着：“这…奴婢无德无能，如何堪此重任？”
　　襄云斥道：“方才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吗？怎么这会儿又支支吾吾的？你若是不做，便是和悫贤妃娘娘过不去！”
　　瑞宁打断襄云的话，便微笑着：“我知道你是怕万一事情败露，会遇上麻烦。”她眼中闪过一丝诡异，“不过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这事绝不会落到我们头上！”她心中闪过一丝欣喜，仿佛嘉容和周修容此刻就已经死了。
　　襄云掰住晶蕾的脸，对着自己：“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做，我就去皇后娘娘那儿把你和侍卫暗通款曲之事说出来！”瑞宁赞许而又惊讶得看了眼襄云，“而且，你若不做，就算我家小主放过你，”她看了看瑞宁顿了顿，“周修容也不会饶过你这个活口！而且你家中尚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和已经老得快做不了活的爹娘，你忍心连累他们吗？”
　　襄云一番威逼利诱很是奏效，在晶蕾唯唯诺诺得拿着藏在袖中的药下去时，瑞宁止不住得夸奖襄云的办事：“真有你的，能找出这么一个和侍卫私通的！”
　　襄云笑着：“而且，奴婢还对她说出了周修容，这样她就认为自己不光是为小主办事。但小主上头有贵妃娘娘在，所以晶蕾肯定是不敢告发小主您的，反而会告发周修容！”
　　瑞宁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慢慢思量着今后的打算。

　　显元八年十二月初七，在腊八节前一天。正当众人翘首企盼腊八节到来时，毓秀宫噩耗传来，孙贵嫔沈嘉容突然口吐鲜血，暴毙宫中！
　　彼时皇帝正宿在庄庆宫中，听到如此变故大为震惊，下令彻查孙贵嫔死因。
　　最后结果是，在嘉容食用过的一道紫参鸡汤中含有奇毒。而此药正巧与作为补药的紫参相斥，如此之下药力更加猛烈。对于刚出月不久，身子尚未完全调理好的嘉容来说，不谓是催命符。
　　皇帝扼腕叹息之余，依例下旨以九嫔之仪厚葬嘉容，并赏了银两以抚慰嘉容的父母。
　　一时间举宫沸腾，茶余饭后皆是在讨论嘉容的死因，猜测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而有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那便是周修容和瑞宁，二人在收到嘉容暴毙的消息，皆是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事出蹊跷，连皇后也无心筹备腊八节，而是忙着彻查嘉容的死因。皇后将毓秀宫上下所有伺候的人全部审问了一遍。

　　这日已是腊八节过后的十余天，皇帝便宣众人去养心殿。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延赫脸上仍旧带着悲色，说了句：“都起来吧！皇后是查出什么了吗？”
　　皇后恭敬地下来行了礼：“回皇上，臣妾已经查出些眉目了，只待凶手自己交代了。”
　　皇帝疲惫得说了句：“那就讲吧。”
　　皇后半跪于地：“皇上，臣妾前日审了毓秀宫上下所有人，终于其中有个人，交代了事实。”她转头，“宣毓秀宫宫女晶蕾上殿。”
　　不一会儿晶蕾由侍卫带了上来，她满身伤痕，俨然是受了不少刑。
　　晶蕾一上殿，便跪下：“娘娘饶命啊，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受指使的！”
　　皇后严肃道：“那你把当日对本宫说的，尽数说来！”
　　晶蕾便磕磕头：“奴婢所作所为，”她看了看四周几个人。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瑞宁心里扑通得只跳，但愿如襄云所想，晶蕾会告发周修容，而非自己。
　　当看到瑞宁时，她记起襄云的话，又看了眼贵妃，便咬着牙说着：“回娘娘，奴婢所作所为，全由一人指使！那便是周修容！”
　　周修容原本是安心得坐着，因为她觉得自己的黑锅瑞宁是背上了，便更加问心无愧。却不想此时莫名其妙的奔出一个晶蕾，还将矛头指向自己，便忙跪下来，以一副平时委屈低顺的样子示人：“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认识这个晶蕾，也绝对没有指使她去陷害孙贵嫔啊！”
　　皇后一副了然：“晶蕾，你口口声声说周修容指使你去下毒，那你有什么证据？”
　　“当日周修容娘娘递给奴婢一个小包，奴婢一直藏着，心想将来一定能够作为证据。”晶蕾又磕磕头，“娘娘饶命啊，奴婢人微言轻，才会不得不屈服于人，受人摆布！奴婢也不想会害死孙贵嫔娘娘的！”说着拿出那个布片。
　　皇后让冬梅接过那布片。
　　贵妃便说：“光光一个布片能说明什么？”坐正，“对了，如果布片是由宫里拿出去的，必定会沾染一些香味，皇后娘娘也知道，这宫里除了娘娘您节俭而只用香花，咱们姐妹都喜好香料呢！”
　　皇后点头：“贵妃说的也有道理。”
　　皇帝会意：“朕时常走动六宫，什么香料，朕最清楚，拿来给朕闻一下。”
　　看着皇帝闻了闻布片，底下的周修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却不想，皇帝闻了布片，脸上一抹复杂的表情，他似是厌恶得将布片塞进汪寿的手里，又有些无奈地说：“这是重华宫的！”
　　皇后霎时也露出惊讶得表情：“惠----赵氏自从上次被查出在毓秀宫纵火之后，便一直幽禁于重华宫中，连伺候的人都是慎刑司的精奇嬷嬷，怎会有机会接触到晶蕾，又哪里来的砒霜？”
　　皇帝紧闭双眼，思量着：“朕听说从前侍奉赵氏的芊羽和敏荷尚在辛者库，朕只觉得上次之事也属蹊跷，不如皇后也宣她们上殿吧！”贵妃心下露出一个冷笑。
　　皇后点点头，便叫冬梅去辛者库传二人上殿。

　　较之当日掌事宫女的风光，敏荷和芊羽此时却仿佛换了一个人，辛者库的劳役将二人当初得宠丫头时固有的锐气磨砺殆尽。
　　此时二人纷纷跪下：“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小主！”
　　皇后便说：“敏荷，芊羽，你们服侍赵氏这么久，赵氏所作所为你们多少都应该有些清楚吧！”
　　敏荷和芊羽犹豫着。
　　贵妃见机，便说：“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前日审过二人。”她不顾皇后的惊讶，“臣妾也觉赵氏之事很是蹊跷，也不相信二人会在赵氏之事上存心隐瞒。”
　　皇后说：“那贵妃是否有什么新收获？”
　　贵妃也出列跪下：“皇后娘娘，臣妾前日审讯过敏荷，发现敏荷所述疑点重重。”
　　皇后疑惑：“有何疑点？”
　　贵妃冷笑着：“臣妾分别审讯二人，也对比过敏荷和芊羽二人的话，发现二人供词并不吻合。”她看着二人，“当日毓秀宫东配殿失火，二人都交代说是赵氏指使人在东配殿纵火，但经过却是含糊其辞，不似当日那般细致。”
　　如曦也说了句：“臣妾也奇怪，当日二人将纵火过程说的如此详细，怎么才过了不到半年，就忘了？”如曦看着二人，“试问，一个人若是犯错，如何做到在短期内忘记自己所作所为？所以臣妾大胆猜测，一定是有人指使，事先编好了再让她们背出来！”
　　贵妃手抚扇面：“皇后娘娘，臣妾所想即和高婕妤一样，没有人指使，怎么连自己做的事都这么快就忘记？况且是纵火这般事！”她瞪着二人。
　　周修容心里越来越不安，满殿金光四溢的灯火映衬得脸上滚烫。
　　皇后一脸怒色：“敏荷，芊羽，时至今日你两若还是存心隐瞒，本宫绝不轻饶！”
　　敏荷第一个听出了厉害，忙膝行上前：“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全部交代！”然后转头对芊羽，“你也还是交代吧，皇后娘娘好歹还能留咱们一条贱命！”
　　皇后不耐的说：“你们快说吧！别耽误皇上的时间！”
　　敏荷便用手指指着周修容：“正是周修容，指使奴婢陷害昭仪和孙贵嫔！”
　　周修容苦笑一声，只待反驳，却见皇后说：“本宫要听详细的交代！”
　　敏荷便磕磕头：“奴婢本是姓周，家父乃周修容母家的粗使，周修容一早便将奴婢安插在昭仪身边，目的是要奴婢紧盯着昭仪娘娘的一言一行。而周修容表面上与昭仪娘娘情同姐妹，却在昭仪娘娘进冷宫时，一面送去过冬的棉被衣服，而私下派人去加害昭仪娘娘，让娘娘受天寒地冻之苦。”敏荷顿顿，“毓秀宫纵火一事，也是周修容一手指使，周修容还买通芊羽…”正说着，冷不防芊羽腾地起身，冲向一边的柱子，念叨着“昭仪娘娘，奴婢对不住你！”直直撞到柱子上，当场气绝身亡！
　　众妃嫔惊叫四起，连沉稳内敛的青琅和宛璍也是紧捂住帕子，将头扭向一边，不忍再看。
　　将芊羽的尸体抬下去，清理了大殿后，敏荷哀声道：“娘娘看到了吧，芊羽死了，奴婢交代完真相也绝不苟活，”她流着泪，“这半年在辛者库，奴婢日夜身受良心谴责，而她，”敏荷指指周修容，“周修容心肠狠毒，陷害妃嫔。人前一副温柔样子，人后却是毒如蛇蝎，奴婢心中念怀昭仪对奴婢的情谊，实在懊悔所作所为！”
　　皇后并未责怪敏荷以下犯上，只叹口气：“事到如今，周修容你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周修容仿佛泄气的皮球般，但索性她端直身子：“铁证如山，臣妾自知无从抵赖，只求娘娘好好照顾熠昌。”
　　贵妃轻蔑一笑：“心肠歹毒的女人，还有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殊不知连自己儿子都敢下毒！”
　　皇后惊诧：“贵妃此话怎讲，莫不是连熠昌中毒一事也是…”
　　贵妃冷冷说：“八成也是周修容为了隐藏自己的恶毒、博取圣上垂怜而演的一出戏！”
　　周修容索性抬起头冷笑：“不错，不错，都是臣妾所为！早知道臣妾就该斩草除根，除了芊羽和敏荷这两个婢子！”她冷漠得看着芊羽的尸身被带了下去，转而眼中尽又是不甘之色，“臣妾只是不甘心，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诞下皇子，皇上却始终对臣妾不闻不问，在赵沅嘉失势后才正式给臣妾封修容。”周修容痛苦的叹气声回荡大殿，“臣妾不甘心啊，为什么孙贵嫔生的二皇子能够得到皇上的重视，得到太后的垂怜，偏偏臣妾的孩子就算中毒危在旦夕，皇上却只顾着二皇子而对熠昌不闻不问。”
　　皇帝也无奈得摇头，丝毫没有一丝愠色：“你口口声声说朕不在乎你，但你又何曾在乎过朕？你只在乎你自己的荣恩，到头来你对朕，也原不过是满心的算计罢了！”
　　贵妃说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皇帝摇摇头：“传朕旨意，未央宫周修容周氏，戗杀妃嫔，阴险狡诈，有失妇德，念其诞育朕之长子，着朕旨意，虢夺封号，贬为庶人，禁于永巷璟兕所，无诏不得出入！”他又睁开眼，“至于重华宫赵氏，即日恢复昭仪之位。朕乏了，剩下之事由皇后做主吧！”
　　皇后跪下身：“恭送皇上！”众人也纷纷跪下送皇上。
　　皇帝一走，皇后眼中恢复方才的凌厉：“来人，将周氏带下去！”她看了看敏荷和晶蕾，“至于敏荷和晶蕾，念在知错能改，且受制于人，本宫便饶你们一命。来人，即刻将其二人带出宫外，此生不得踏足皇宫！”
　　望着此时已经是庶人的周卿筠，宛璍心中更添一分谨慎。
　　而瑞宁，如释重负般不自觉的拍拍身后襄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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