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又在撩我

　　贺云楼九岁这一年，听闻了无数关于谢言泽的消息。

　　被封为将军后，谢言泽荡平流寇，保四方太平，受皇帝嘉奖。

　　而后，谢言泽出征胡国，献上了胡国君主的降书，扩大了虞国的版图。

　　诸如此类，无一不是好消息，他成了京城百姓最为热议的人物。更紧要的是，他尚未定下婚约，所有冰人都抢着入晋王府，想为他说媒，可惜都被晋王婉言谢绝好意。

　　贺云楼听着那些消息，委实一阵疑惑，如此出色的少年将军，为何会在粱国一战时败了，成了他不败战绩的一次污点。出征前，所有的百姓都对他十分有信心，认为他一定会如以往一样，带着胜利的和解书凯旋。谁曾想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城，最后归来时仅存活了几人而已。更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在京城光天化日下，想行刺于他，谁料最后自己成了他的替死鬼。

　　“小姐，你让我打听新科状元的名字，有消息了。”连枝心里不解，何时小姐如此关心朝廷之事了。

　　连枝进屋，打断了贺云楼的思绪，她问道：“可是叫路筠生？”

　　“正是！”连枝连连点头，“听闻这位状元是位布衣出身，小姐怎知他的名字？”

　　“只是凑巧知道他。”得知路筠生高中状元，贺云楼心中一喜，看来路筠生和付婉嫣的好事将近了。真可惜，那夜她与那男子仅一面之缘，看来这个赌约即便是她赢了，也只能作废了。

　　若路筠生与付婉嫣喜结连理，那该是她第一次促成的姻缘，一想到这，贺云楼竟觉得冰人是个十分奇妙的身份。世间所有感情事，并非皆能顺风顺水，除了将素未相识的适婚男女按生辰八字、喜好进行配合，也有许多相爱未能相守的男女，面临许多阻碍需要冰人来解决。

　　如此一想，她忽然有些理解爹为何开了冰人馆，招收了许多冰人后，仍喜欢自己亲自说媒。

　　“连枝，准备马车，我要去冰人馆。”说完，贺云楼走回里屋，换了身藕色的衣裳。

　　连枝刚要出门，就听她话锋一转：“等等，先陪我去厨房。”

　　贺延之向来不喜甜食，唯一会尝的便是薄荷糕，那是她已故娘亲最擅长做的糕点，清甜而不腻，入口会带有一丝薄荷独有的清凉。可娘亲离世后，贺延之便很少有机会尝到薄荷糕。

　　贺云楼还记得她年纪尚小时，贺延之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去了集市。有一小贩吆喝着薄荷糕，爹买了两块糕点，父女一人一块，她当时只觉得薄荷糕又甜又糯，很是好吃，可爹只吃了一口便停了，说薄荷糕还是娘做的最好吃，可再也吃不到了。

　　“小姐，你做的这是什么糕点？”

　　“薄荷糕。”做糕点时，贺云楼回忆起了种种与爹发生的事，才知道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娘亲去世后，江氏入门，她虽未与爹闹过脾气，心里却怨着他，更不愿成为冰人，继承他的衣钵。

　　大火蒸着薄荷糕，贺云楼的鼻尖已沁出了汗，整张脸也被热气蒸了个通红，而她没有丝毫的埋怨，反而很享受为爹做糕点的心境。

　　连枝站在一旁，没有帮忙，因为她看到小姐乐在其中，似乎并不想有人打扰。

　　薄荷糕凝结凉透后，贺云楼将糕点盘放进食盒，这才离开贺府。

　　冰人馆就坐落在京城最热闹显眼的位置，贺延之为它取名“结缘”，有结成连理，缘分天定之意。

　　贺云楼走进冰人馆，里面极是热闹，许多冰人来回奔波于丹青房、户籍房，更有许多父母带着年轻子女等候在堂内。

　　贺云鸢这段时间，主动提出要来冰人馆学习，贺延之本觉得她才七岁，年龄尚小，可她执意过来，他也就无奈应允了。她嘴甜又乖巧，这冰人馆内所有人都夸赞贺延之好福气。视线落在贺云楼手中提着的食盒，贺云鸢问：“咦，姐姐怎会突然来了冰人馆？”

　　看到贺云鸢手中抱着一些画卷，贺云楼心中了然，她总是迫不及待在爹面前表现自己，自然时常出入冰人馆，想博取所有人的好印象。她低眉顺眼：“爹可在二楼问事房？”

　　手中的画卷有些滑落，贺云鸢抬了抬胳膊，紧紧抱着画卷往丹青房去：“姐姐怕是扑了个空，爹不在冰人馆。”

　　贺云楼瞧她目光闪烁，就知她说的便是反话，七岁的她耍得这些小心思，的确稚嫩了些。提着裙裾，她上了二楼，去了问事房。听着屋内像是没有动静，她敲了敲门：“爹，我是小楼。”

　　“进来。”

　　贺云楼轻轻推开了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她笑着走入房：“爹，我可有打扰到你？”

　　“刚送走客人，得了清闲。”

　　贺云楼将食盒置于桌面，取了点心盘出来，摆在他面前：“爹，这是我第一次做，就想送来给爹尝尝。”

　　“薄荷糕？”贺延之看着浅绿晶莹的糕点，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当真是小楼亲手做的？”

　　“那是自然，爹可是质疑我的手艺？”贺云楼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不服气地也尝了一口薄荷糕，“似乎甜了点。”

　　“你娘亲的手艺，你还离得很远。”贺延之望着眉眼神似妻子的女儿，“说吧，今日特意做了薄荷糕送来冰人馆，所为何事？”

　　“爹就不允许女儿来冰人馆见你吗？”贺云楼将薄荷糕收进食盒里。

　　“若是你想当冰人，那冰人馆自然欢迎你。”贺延之抿了口茶，润了润嗓，也解了薄荷糕的甜腻。

　　“爹为何想我当冰人？”这个问题，上辈子乃至如今，她始终十分困扰。眼下贺云鸢如此积极的表现自己想当冰人的决心，爹又如何会看不到？

　　“当冰人可是不乐意？”贺延之反问道。

　　贺云楼摇头：“爹说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当冰人，况且冰人有责任为所有事主促成良缘，而非孽缘。”

　　“不错。”贺延之投以期许的目光，“你娘在生你的时候，得知你是女孩，心中万分愧疚，认为无法让你继承我今后的事业。起先我想培养你，是希望能减少你娘亲的愧疚，可惜她去世得早，没能见证你的成长。”

　　贺云楼安静地听他说起这些，好像有什么念头破土而出，逐渐萌芽。

　　“正如你所说，冰人促成一对新人，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结合，而是确认他们彼此都是最合适对方的人，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责任。若只是为了一份媒人红包，就随意配对，那便是违背了做冰人的初衷。”贺延之知道这些话，她会听明白。

　　“爹，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这些。”贺云楼端坐着，听他说起这些时，眼神已是动容。当她促成了付婉嫣和路筠生时，心中一番得意，只是因为她知道路筠生一定会高中状元，只要有了功名在身，摆脱贫寒出身，付家便不会为难这桩婚事。可如果路筠生并没有高中，依旧只是个贫寒书生，那她又当如何？是阻止他们私奔的打算，还是帮着他们远离京城？

　　贺云楼瞬间茫然了。

　　“你是我女儿，我自然是了解你的。”贺延之这才发现，父女之间似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交流了，“你善良又敏感，最能察觉到外人的心思，若是能成为冰人，定然也能站在事主的角度，来倾听他们的心声。”

　　“爹，你结成了那么多对新人，就没有一对是令你后悔的吗？”贺云楼随口一问。

　　“有。”贺延之微乎及微地叹了一息。

　　贺云楼诧异地看着他：“那他们现在如何了？”

　　“算不得是后悔，只是事后想想，当时的确是自己错了。”见贺云楼流露出茫然困惑的表情，贺延之淡笑。

　　追溯往事，那还是在他刚做冰人不久时，偶然遇到的一桩事。

　　那时贺延之刚从邻镇说媒回来，途径一处郊野时恰逢大雨，他只得冒雨跑去附近的一处亭子暂且避雨，亭中已有二男一女。大雨不止，郊野的气温降低，他们的衣服或多或少都被雨水沾湿，黏在了身上。

　　贺延之跑入亭内，理了理被大雨淋湿的衣衫，望着亭外的滂沱大雨，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洺见地上有一小块金色的东西，似乎是块令牌，他将此物从地上拾起，翻开一看，上面刻着冰人字样：“这可是你的？”

　　贺延之摸了摸腰间，发现冰人牌不见了，转身看到那男子手中所持的正是自己遗落的冰人牌，点头道：“多谢。”

　　“今日突逢大雨，我们也是刚到这里避雨。”谢洺将冰人牌递给了他，“你可是冰人？”

　　“正是。”贺延之擦了擦冰人牌，将它重新系回了腰间，“刚在邻镇促成了一桩亲事，没想到回来便遇上了这场大雨。”

　　与他闲聊了几句后，谢洺回眸，指了指身后坐在石凳上的谢漳与郁谣：“既然你是冰人，不如就做桩好事，为我弟弟说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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