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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八
他提起一口气,刚疾行不过数百米,便又听见了熟悉的尖啸声。
鸽子乘风而起,脖上的红线仿佛肆意流淌的火焰,在霞光万丈的苍穹下奔腾。唐鸦反手一挥,几根银针破空而去,针尖闪烁着耀耀寒光。
发丝粗细的银针瞬间没入鸽子的身体,白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鸣,猛然顿住,从半空中落下。
唐鸦屏息往上一跃,在一株高大的树冠上潜伏。
他刚踩上树枝,就看见树下紧跟而来的黑衣人。他的吐息极为缓慢,隐藏在树叶中,即便仰头搜寻,也难以寻到他的身影。
黑衣人在这里丢掉了线索,却没有轻易离开。
追来的共有七人,里面领头的一人带着三人往不同的方向追击,还剩下三人在树下蹲守。唐鸦小心地将手探入自己的怀里,估计自己还剩多少暗器。
他腹部疼得厉害,伤口一抽一抽的疼,温热的鲜血将他的中衣都染成触目惊心的红。唐鸦脸色愈发苍白,他忍着疼,将暗器取了出来——
突然,一滴鲜血从树冠上落下。
唐鸦提心吊胆,只见那滴鲜血径直落在一个黑衣人的肩上。
他心一横,握紧暗器,如老鹰一般从树冠上扑下。
一枚暗器脱手而出,奔着黑衣人的喉咙袭去,却被人一躲,打了个空。他在刀刃间闪躲,时不时送去一枚银针,点上他们的穴道。
一人对三人,尖啸的刀气将外出搜寻的四人都引了回来。在纵横的刀气间,唐鸦拼命杀死了两个,最终力有不逮,节节败退。
唐鸦将暴雨梨花针放出后,腾身一跃,携着遍体鳞伤开始逃亡。
后面的杀手紧追不舍,一逃一追间,他们穿越山林,竟来到一处悬崖。
崖外云雾蒸腾,雾后青山连绵,天空被大朵大朵的云占满,北风料峭,吹得唐鸦脸冷、心冷。
兜兜转转,还是要在悬崖下丧命。
唐鸦盯着云雾缥缈的深渊,心里一阵悲凉。
那些追杀他的杀手据他只有数尺,短短几息便能够到。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肚腹鲜血淋漓,风这么冷,他却觉得身体温暖。
或许那是血。
唐鸦甚至还有闲心这么想。
他定定神,刚抬起脚,想纵身一跃,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惨叫。他一愣,旋即转过头去,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边笼着茫茫火海,那些面目不清的黑衣人被火花烧灼,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唐鸦眼眶一红,竟落下泪来。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落泪。
苏莱曼一手握着刀,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唐鸦。
怀里的男孩纤细瘦弱,浑身滚烫,他把唐鸦的头按在自己颈项里,温热的泪水如珠子般落下,将他素来冰冷的身体都熏得一阵滚烫。
他叹息道:“幸好我赶上了。”
唐鸦心中却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这些火焰明明救了他,他却感到恐惧,那些滔天的火焰如同妖魔,耀武扬威地铺满夜空,悲鸣与惨叫充斥在他耳畔,勾起他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他抖如筛糠,抱紧苏莱曼的脖子,嘴唇直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莱曼抚摸着他瘦削的背,低声说:“不哭,我在。”
简单地包扎后,苏莱曼将那些烧成黑炭的人形一股脑甩下悬崖。唐鸦似乎是累了,裹着层薄薄的外衣便靠在树下睡了过去,脸上犹带泪痕,睫毛上海挂着水珠,眼尾飞上一抹薄红,看着脆弱可怜。
苏莱曼站在不远处,沉默地凝视唐鸦的睡颜。
他托大了。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是亡命徒,他本想袖手旁观,等唐鸦被袭击时再出手。他有把握一击必杀,却没料到这些亡命徒这般咄咄相逼。
唐鸦充其量不过是个小棋子,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苏莱曼想不通。
他又用目光描摹唐鸦清秀的眉眼,再过几年,他会出落得更清俊,也更儒雅,也更加似曾相识。
苏莱曼忽的一愣,终于想起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
唐鸦醒来时,正靠在苏莱曼的怀里。
颊边已没有冰冷的风,肚子上也细心地缠好纱布,伤口一一抹了药,浑身清爽干燥。他背后就是苏莱曼宽厚的胸膛,源源不断地传来热度。
唐鸦说:“我们在哪里?”
他的嗓音极为嘶哑,听起来个破锣一样。
唐鸦说了一句话,就闭上了嘴,又羞又窘,耳根子都红了个通透。
苏莱曼闻言,忍不住笑道:“怎么不说了?”
唐鸦埋下头去,不肯吱声。
苏莱曼的胸膛微微震颤,唐鸦低声抱怨:“好烦。”
苏莱曼逗他:“我哪里烦了?”
唐鸦:“你明知道我声音……”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唐鸦嗓子像是被掐住一般,突兀地闭了嘴。
苏莱曼皱眉,低头担忧地看他:“没事吗?”
咽下喉头的血腥味,唐鸦舔舔嘴唇,含糊道:“没什么。”
唐鸦一睡就是整整六个时辰,苏莱曼一直抱着他,从容淡定地走在市集间,面不改色地买了匹马,准备干粮。随后继续抱着唐鸦慢悠悠地起码赶路,他们已经离开山林,优哉游哉地行走在平原上。
官道两旁时而是蓊蓊郁郁的树林,时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场,遥望远方能瞥见地平线上如墨笔勾勒的青山轮廓,轻描淡写的一笔,却美得令人屏住呼吸。
白云落在山腰,更衬得远山飘渺如仙境。
两人之间相顾无言,安静了一会儿,唐鸦才又重拾话头:“苏莱曼,你不是单纯的商人吧?”
他仰起头看着苏莱曼。
苏莱曼的眼睛很好看,跟翡翠一般,看人的时候,温柔得像一汪潭水,唐鸦总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觉得自己着了魔,却压根没有抽身离开的念头。
他探身抱住苏莱曼的腰,小声说:“我真不敢想,没有你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苏莱曼说:“那就一直在我身边。”
他松开缰绳,用手轻柔地抚摸唐鸦的头顶,碧绿的眼眸藏着万千情绪,难以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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