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相思梦好

作者:西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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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湖水映着日光,折出千层粼波,湖心亭台阻了远处正是繁茂的粉荷,石子投入水中,跌宕打起数个水漂,随后落入湖里,漾起一圈一圈的水纹。

      晏斐隐不露面,不费吹灰的力气,轻易拿过整个晏府。不必再静待自家院落,他念湖水爽沁,好歹削减些酷暑热头,此时斜躺在湖心亭间的榻上,手中一卷账目看得细致,几分闲适,几分安然。

      文夫人一走,府中少了许多风波计较,晏安亦不似往常羞敛,活泼了许多。见石子入水惊吓了水面徘徊的蜻蜓,晏安一路小跑,满面灿然至晏斐身前,“三哥哥。”

      顶着烈阳奔来,他脸颊绯红,一双黑眸倒是晶亮。

      晏斐淡淡一笑,搁下账目,“今日自太学回来得倒早,莫不是戏弄夫子,又偷跑了出来?”

      晏安打小长在高墙深瓦的晏府,没有自家母亲的疼惜,更没有一齐长大的相好玩伴,虽有个同母兄长日夜关切,却也严苛,少有打闹调笑的亲近。

      如今三哥哥这样打趣,倒叫他心底里竟生出了欢喜。只面上状似不满,瞪着一双曜石般的黑眼珠子,张口便道:“晏安向来勤恳好学,何曾戏弄过夫子,倒是三哥哥,愈发喜欢戏弄晏安了!”

      他伸手探出怀中,不知掏嚢些甚,转眼又似献宝一样递予晏斐两页纸笺,“是兄长,不知从何处寻来前朝叔夜所作两首琴谱,吩咐晏安定要亲手递给三哥哥,只道是……道是谢礼。”

      平白无故,为甚称作谢礼。

      晏安茫然不解,晏斐却立时明白,莞尔一笑。

      自己耿于晏参算计投湖的劣举,时有唾弃憎恨。虽正是这般才叫自己钻空得了身躯血肉,那曾经痴儿残余的郁结,却总盈在心中疏散不去。兼之晏参多有折辱刻薄言辞,又时刻挂记谢家主人的位子,实在叫人生恶。

      自己看中的路,先时被晏参母子占着,藤蔓路石,总是要除去的。

      帮衬了晏治,实乃顺道为之。

      晏参一去,晏治于父亲身前地位自不可撼动,朝堂再无人与他作无谓争势与叫板,而晏府里,少了偶或下三滥的暗处勾当,晏安得保安乐,晏治便也放下许多心。

      只是须臾间就能想到晏斐这处,还极有趣地叫晏安送上谢礼,投其所好,晏治倒也是睿智。

      是夜,月华倾泻,偶有晚风徐徐,削了白日里盛的闷暑气息,树影草束间的虫鸣依旧此起彼伏。
      落伯早已睡下,一方小院唯有一间屋子通亮,燃着灯火。

      门扉前落下轻响,晏斐就着烛灯正琢刻手中木雕,抬眼瞥过门前,只见一抹衣角掠过。

      晏斐唇角微弯:“既来了便是客,虽屋舍简陋,尚有清茶小点,不若进来一坐?”

      门应声而开。

      晏治眸中平静,似乘风而来。看见屏影深处悠然坐着的晏斐,又四顾周遭再简单不过的陈设,索性绕过屏风,立于晏斐面前。

      “阿斐已是晏府大小事宜的主事,怎一人独坐屋中,不叫侍人随候,没的委屈了自己。”

      他言语恳切温和,虽是随意一说,到底存了真心,晏斐却只淡淡笑道:“一人住惯了,热闹些反不自在。”

      正是六七月的暑夏节气,虽说夜里消了日头,闷热气到底还在,洗沐后不过在府中走走,晏治便又浸了身薄汗。晏斐屋中不似文夫人的奢华,连消暑的冰块也不曾放置,唯有烛火摇曳,剪屏书香。

      晏斐安然卧坐榻间,眉眼如画,不见半分汗意。

      轻抬下颌示意晏治落座,晏斐拂袖垂眸,温言又道:“大哥的心意,恰投晏斐心尖所好,省了扭捏,白日便收下了。本托了晏安道谢,大哥既然前来作客,亲口再言个谢字也不为过,只是晏斐确然讶异,大哥心思聪颖疾彻,竟能想到晏斐这处来。”

      这算是在晏治身前认下了这桩事。

      晏参本就是他二人共同横在嫩肉上的刺,如今刨了根,再没了蹦弹的机会,却不损晏府他人一分一毫,于谁都是快意的,晏斐同晏治无怨,被他看穿了,他也赖的遮掩作态。

      晏治本就有讨好的意思,莫不然,便也不会费心费财寻下止音相赠,更随上两方千金难寻的音谱。

      君子之交,点到即止。

      晏治低声而笑,扬着清衫曲腿团坐,柔声道:“本是想不到的,二弟性子虽有些浮,到底是个聪明人,马术也不赖,哪怕在长安城向来桀骜惹人不愉,也自有他处置的办法。”

      他抬眸看一眼晏斐,微烛暗影里,启唇又道,“可值此惶惶当口,却犯下人命,时机掐得真好。偏生后头还紧接生了桩侵占耕田的案子,迫得父亲掩护不得。保相府,唯诛晏参,这厢才看出了些主意。”

      晏治与晏参同为相府公子,虽有嫡庶之别,同朝拜官,旁人眼中确然荣辱俱存。晏参一门心思想取代了嫡子的尊贵,行事是不留余地的迫压,焉知岂有那般容易。

      暗夺性命易,不引父亲猜忌嫌隙,难。

      构陷罪名易,然轻重甚难拿捏。彼此是长在一棵抱木上的藤蔓,过重的罪名难保不会祸及晏府,将自己也削去七分血肉;可罪名往轻了去,不过蜻蜓点水的波荡,晏相顾及父子情分与晏府繁荣,亦会暗中斡旋,将人捞出。

      “况且……”晏治抬眸睇了眼晏斐身侧的晏府账目,“外人哪里那么容易,能轻易觉察出文夫人银钱进出的私晦。”他再三思酌,唯有与文夫人一道,又将诸事毫无巨细招揽去的晏斐有这个能耐。

      烛火跳跃,燥热难减。纵使窗柩四下敞开,因着屋内屏风阻隔,觉不出一分半毫的晚风,唯有草木泥壤的淡香,于屋舍内若有似无地浮动。

      晏斐言说讶异,自晏治娓娓道出,他面上却始终安然浅笑,半分惊诧也不见。信手拨了拨灯花,火光乍起,屋内明亮了许多。晏治便透过这疏影灯花,瞧见对面坐着的身影,宛然姿仪,矜贵得仿佛山中的薄雾月华一触及逝。

      坊间道,晏三公子大病逢生,皎洁逸丽,韵姿自成,非常人所不能及,怕是哪里出来的精怪。

      虽心下知晓这无稽说辞左不过是晏参的主意,晏治此刻恍然竟觉出几分道理。低居陋院的公子,半分权势也无,三两拨弄间便顺遂心事,他日若是……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朝堂之上,晏府出身,他日若要竭力夺权,自己只怕……

      颇难应付。

      犹疑之间,只闻得那人温润言道:“大哥君子端正,知道了也无碍,恁的这些琐碎事,过去便过去了。”

      晏斐眸中含笑与他对望一眼,垂眸倒了两杯茶水,“此后晏家的青云直上,全赖在大哥身上,此处暂且无酒共饮,不若晏斐以茶贺敬一杯,为大哥的坦荡前程。”

      晏治仓促掩下目光。

      他分明正是洞察人心的精怪!

      “你……此番天赋,若出仕朝中,定会大有作为,父亲亦欣慰至极。”

      他带着半分试探,晏斐仿若未觉,只唇角弯起,“大哥为嫡为长,自能承载父亲希冀,晏斐只求闲散度日,快意余生,不敢有半分多余肖想。”

      烛火轻摇,他眸中映着淡淡光芒,似天星流光,柔和坦然,轻易吸攥了旁人思绪。
      亦叫人不自觉深信。

      晏治待回神,接过晏斐递来的清茶,知晓他无心朝野拜官,心下着实安定不少。他此行一来,与晏斐交了心意,得了他的许诺,二来也是欲再告予晏斐一事。

      自怀中拿过折扇,晏治翻手展了些,递过去,“说来也巧,日里长安城中办些差事,竟撞上东陵王的世子,本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却叫住我拱手行了个礼,言辞周全,叫我把这个递予你来。”

      扇面无他,白绢乌墨,一阕词罢了。

      ——月有瑕,蒹葭萋,而后汉水广,自是长忆君。

      昔年莫璃满怀不甘落入谢府,临行前差了人,递与独孤怀谨的最后一句话。

      前些日子,祁疏年道出晏参同东陵王世子交好,不论真心假意,晏斐总归担忧独孤怀谨心系晏参,横出误事。

      这方随意捏了个法子阻拦他。

      为的,便是万无一失的稳妥。

      在扇面书下这阕词,晏斐连往日笔锋也懒得隐去,差人寻个由头落给独孤怀谨那处,任他见着了失魂落魄或是惊惶无措,总之停歇片刻的消遣,顾不得晏参便好。

      晏斐顿首,事情一了,得些许安稳,他险些忘了这茬事。扇面舒展开,晏斐瞥见上头又随了句话——但请留君一面。

      行笔至末尾处,意料之中的勾捺游移,失了沉稳。

      晏斐本不欲理会,心思游转间,到底掩眉收了下来。

      眼见灯烛又溢了一圈蜡,夜静影深,晏治也不久坐,起身至门槛处,再一回眸望见晏斐立于小桌上尚未成型的木雕,笑了笑,又随口一说:“朝堂的信笺,谢家的家主约莫此月中旬抵至长安。”

      话音一落,衣襟翩动,他已迈门离去,徒留一人案前灯影里,动也不动。

      直至蝉声顿歇,悄寂无声,晏斐方轻抬眼眸。

      分明还是心思活络的玲珑人物,眨眼的工夫,竟好似钝木深水,脑子里绷得紧致动转不得。淡看了眼咫尺之内的木雕,晏斐心下叹气,只因一句话,今晚是沉不下心继续了。

      风拂烛火轻晃,他索性踩了木屐,在大敞的窗柩前驻足。草木香愈盛,侵入鼻脑间稍许安定了心下的浮躁,晏斐抬眸,星河繁密,新月如钩。

      尚是月初。

      孤魂无依的三载年岁,他不知看了多少个这样的新月,本以为往后无尽岁月里,便也就这样了,春华秋实,年载更替,顿悟了不过是须臾的事情。那时自己唯一的寄念,唯等待那人百年归老,两相照面,若有幸,同她道几句问候,自此解了遗憾。

      所求之事,他以为不过这般。

      一番机缘又得了血肉身躯,心里却得陇望蜀,与她说了话还不够,不由自主想替她做得更多一些。

      他本就欠她许多,偿也偿不尽;那原先的痴傻主人,心念着她,时不时扰他心智,令他无可奈何,夜里辗转反侧,寤寐不得安寝,终究只得缴械投城。

      三月不见,思念如流水倾泻一地。

      她要来长安,晏斐这一世是谢玖的,满心只知替她绸缪。上一世苦心追逐的,如今看来倒像过往云烟,只剩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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