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相怼论

　　安落落与陆琰第一次相遇，是一个寒冷的早上，街道上冷冷清清，积雪堆了厚厚一层，到处都是晃眼的白，偶有行人也是裹紧大衣，片刻不停留的疾步前行。

　　她手里拎着垃圾袋，歪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蹲在垃圾桶旁，冻得脸颊通红鼻涕横飞，在寒冷中瑟瑟发抖得陆琰。

　　“妈妈。快来看，这里有一个会流鼻涕的大娃娃。”

　　“我不是娃娃！”

　　见他开口，安落落瞪大眼，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黑亮如葡萄的双眸中满是惊奇，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而他在她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星辰大海。

　　“妈妈！他还会说话！”

　　话音刚落他的耳边就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陆琰呆呆的看着眼前咯咯笑的女孩，她的笑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暖人明媚，一瞬间照亮他心里满满的忧伤。让他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

　　那一年他六岁，她五岁。陆琰说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愿回想的“耻辱”。

　　后来安落落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新邻居，那时的陆琰有轻微的自闭，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然后她就像一个聒噪的小喇叭，整日围着他东问西问，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所以最初陆琰很讨厌她，尤其是每次看到那个一身警服的男人，摸她头举高高的时候，她和吃了糖一样的笑容，他就更讨厌！

　　因为她有他没有的东西，爸爸！可有时他的视线又忍不住偷偷追着她跑，想靠近又怕被发现。

　　这种自相矛盾的处境，一直持续到那次，他被幼儿园的的男同学嘲笑没爸爸，他闷头缩在角落里沉默，安落落顶着瘦弱小小的身形，伸手挡在他身前，恶狠狠的盯着那几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生。

　　“不许欺负陆琰！”

　　为首的一个胖乎乎，五官都快挤到一起的小男孩，趾高气昂的指着她大喊。脸上的肥肉也有节奏的晃动。让她看了差点笑出声。

　　“别以为你爸爸是警察就了不起。”

　　安落落叉腰瞪着他们，底气十足，昂首挺胸一副大人的架势，一字一顿的喊道。

　　“不!许!欺！负！陆！琰！”

　　那是陆琰第一次见到安落落坚定的目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的引人注目。话音刚落小胖子就不屑的对她吐舌迷眼做鬼脸。

　　“就欺负他，陆琰没爸爸，没爸爸，没爸爸的孩子是野孩子，陆琰是野孩子。”

　　“啊！！！”

　　一声愤怒的喊声，安落落像个炸毛的小奶猫，直接张牙舞爪的，朝对面的小胖子冲过去，眨眼间两人就滚在地上打做一团，其他两个小孩子见状纷纷上前帮忙。

　　陆琰看到她要被欺负，拔腿就冲上前，顿时尘土飞扬，场面那叫一个热闹混乱。

　　哇的一声哭喊，很快就惊来了幼儿园的老师，赶来的老师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上前分开几人，问清缘由，几个人马上灰头土脸的被拎去园长办公室。

　　因为这件事安诺被叫到幼儿园，被院长一顿批评教育，原因是他闺女打不过直接上嘴咬人，连带着平时老实的陆琰一起也教会了。

　　最后安诺只能站在教室门口，点头哈腰的给几个孩子的家长道歉。

　　只是把对方都吓得不轻，虽然他们看到自家宝贝胳膊上，淡淡的牙印气的想打人，但一个警察对他们道歉敬礼，总让他们有种自己摊上大事的错觉。

　　处理好一切，安诺弯身低头，审视着身边两个脏兮兮的小家伙，伸出宽厚的手掌揉揉他们的头，语重心长。

　　“落落，怎么可以咬人这样是不对的。”

　　安落落撅起嘴委屈的哼了声。眼眶里续满了泪水，却倔强的抬头不肯流泪，她以为爸爸会夸她做的好，结果也和老师一样。

　　“可是你说要帮助弱小的，那个小胖子欺负陆琰，笑话他没爸爸！”

　　安诺揉揉她的小脑袋，耐心的继续教导。

　　“那也不是你咬人的理由，你可以去和老师说呀！你看本来是他们的错，就因为你们两个咬人，现在就变成你们的错了，对了小朋友你的家人呢？”

　　他同样伸手拍拍他的头，陆琰感觉到头顶的温暖，不知所措的崩直身体，双手紧抓着衣角，头低的都快到胸口了。

　　安诺看得出这孩子很紧张。安落落见他不吭声，一把抓住他的手咧嘴一笑。

　　“陆琰你别伤心，我把我爸爸分给你一半，你以后就有爸爸了。”

　　安诺听到闺女的话愣了下，马上捧腹大笑然后哭笑不得的刮下她的小鼻子，陆琰看着她对自己甜甜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笑看起来傻傻的，尤其是配上她缺失的两颗门牙。

　　让她的笑声听起来像鼓风机呼哧呼哧的，他指着她门牙上的黑洞，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声，直到笑出眼泪才停止。

　　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听到心门外不停地敲门声，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不敢挪动一步，只觉得那声音吵闹，而现在他听到它被打开的声音。

　　自次那次看到自己儿子，开始变得喜欢和人交谈，秦云惠喜极而泣后，马上厚着脸皮把儿子寄养在安家，承诺每个月支付相应的报酬。

　　刚巧那段时间安母刚刚失业，想着只是照顾这孩子的一日三餐，就满口应下来了。

　　一晃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安落落见证了陆妈妈的各种不靠谱。就像当初她倒个垃圾，听到麻将三缺一，瞬间就把站在拐角的儿子给遗忘了。

　　而他，见证了安爸爸的突然离逝，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十五岁。安落落不敢相信的看着躺在冰棺中一脸安详的爸爸，明明昨天他还答应她，这次出完任务就带她和陆琰去大瑶山看日出，为什么只过了一个晚上他就静静的躺在这里。

　　她的心痛的像被尖锐的刀刃不停的划过，鲜血淋淋。但眼泪却一滴未曾滑落。所有的悲痛堵在胸口无处发泄，让她窒息的觉得自己快要死掉，整个灵堂充斥着压抑悲伤的氛围。

　　安落落本来清亮的眸子此刻变得空洞无神，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周遭的一切，有的只是脑中一片浑噩，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子拉住她的手，抿着嘴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她。

　　“姐姐，谢谢叔叔救了我。”

　　安落落呆愣的看着拉住自己的稚嫩小手,陆琰蹲下身笑着摸摸小女孩的头。

　　“姐姐说不用谢。”

　　小女孩很快就被她母亲带走，她太小不理解为何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伤心，为什么叔叔救了她就要躺在那个“水晶棺”永远的睡去。

　　陆琰看到她脸上没有波动的表情，沉默的守在她身边，抬手一下一下的轻拍她的背。

　　“别怕，有我在。”

　　*

　　安诺下葬后，她和秦云惠扶着哭到无力的母亲回到家中，直到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她依旧不相信爸爸就这样离开了，本来今天他们应该去看日出的。

　　黑暗吞没了所有曙光，她心中的希望也彻底破灭，安落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按下开关房间内瞬间灯火通明，身边的闹钟显示凌晨三点半。

　　她穿好鞋子，走下楼打开灯，看着空荡的客厅，和墙上照片中安诺微笑的脸。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指针滴答的声音。她的眼泪顷刻间决堤，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门咔哒一声打开，陆琰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不放心的想来看看，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安落落泪眼朦胧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哽咽道。

　　“陆琰，我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嗯，我知道。”

　　陆琰的声音听上去有丝丝颤抖，但看到她这样，他必须要隐藏好心中的悲伤，大步走上前扶起来她，沉默着抬手，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安母听到声响，鞋也没穿就夺门而出，看到站在客厅泪流满脸的女儿，表情悲伤声音沙哑的轻喊。

　　“落落。”

　　“唐姨，我带落落出去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回来。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她。”

　　陆琰强忍住眼眶的泪水，头也不回的拉着安落落冲出大门，安母沉默的站在楼梯上，握紧扶手缓缓坐在楼梯口，看着墙上的照片无声哭泣。

　　夜晚的大瑶山昼夜温差很大，陆琰选在一个视觉宽广的地方搭好了帐篷。安落落坐在帐篷内蜷缩着膝盖,呆呆的看着远处黑暗的一片。

　　他把毛毯仔细的围在她身上，安静的坐在她身边。直到东方吐白她才站起身走出帐篷，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初晨代表着新的开始，也代表着新的生命新的蜕变。

　　安落落捂脸哭泣，双肩无助的颤抖，嘴里不停重复，爸爸你这个骗子，骗子。最后猛地抬头抽泣着对远方用尽全力的大喊。

　　“爸爸，你这个大骗子，我会照顾好自己，会照顾好妈妈。”

　　陆琰拍着她的头，红着眼眶，面色凝重同样对着远方轻声许诺。

　　“还有我，安叔叔我会照顾好落落，照顾好唐姨。”

　　她转身趴在他肩上，放肆的大声哭喊，胸中的悲痛似乎找到了发泄点，汹涌而出，安落落觉得她用光了一辈子的力气在哭泣，陆琰紧紧揽住她因为哭泣抽动的肩。

　　“哭吧，连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安落落别怕，以后只要你需要，转身我在。”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停住哭泣，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隔天的早上。看着厨房里照常忙碌的身影，她咧嘴一笑。

　　“妈，早！”

　　安母听到女儿平静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怔，转身笑着看着她。

　　“赶紧吃早点，你们两个也是够大胆，半夜三更跑去大瑶山看日出，你知不知道陆琰一路把你背回来的，都累虚脱了，你倒好睡的心安理得。”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幼儿园就一起打过架的铁血战友。”

　　正和老妈说着话，她突然听到开门声忙探头，看到站在玄关处，脸上还带着疲倦的陆琰。手脚有些发僵的拖鞋换鞋。

　　“早！”

　　安落落笑着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陆琰看到她脸上轻松的表情，不言而喻的与她相视一笑。这算是青梅竹马美好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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