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遇

　　1.

　　八九月是台风天，大大小小的台风一个接一个。

　　每天都少不了一场或大或小的阵雨，有时甚至会下上一整天，一整个月下来几乎没怎么见着晴朗爽利的艳阳天。

　　许之庭实习下班，搭乘地铁回学校。一出地铁口，就是一场雨。雨很密，就算撑伞身上怕是也免不了要湿掉。心里有些无奈，下意识地轻声抱怨：“又是下雨。”

　　“你不喜欢下雨吗？”旁边响起一道轻盈的女声。

　　许之庭回过头看去，是个短发的女生，低着头看着手机，头发垂下来遮挡了侧脸，只余下光洁修长的脖颈。此时，手指正在屏幕上来回快速地点击，并没有分神注意对话的对象。

　　许之庭有些莫名。他没有在路上和陌生人搭讪交谈的习惯，是以没有出声作答。

　　女生等不到回答，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不喜欢吗？”

　　许之庭看对方的眼神很执着，一副得不到回答不罢休的模样，勉强回应道：“嗯，不怎么喜欢。”

　　说完开始卸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雨伞，准备打开。

　　“可是雨天很浪漫啊，可以遇到平常遇不到的惊喜哦。”

　　女生盯着他说完也不等回应，收了手机，将手中的包举过头顶，冲进了雨里。

　　之庭稍稍楞了一下，觉得这个女生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天真得像个孩子。

　　没多想，解开雨伞上的扣子，撑开，也走进了雨里。

　　前面的身影边跑边踏水，也不在乎溅起的水花弄湿衣服鞋袜，自得其乐。

　　之庭有些好笑：还真的像个孩子一样。

　　雨有些大，不撑伞走回去估计得全身湿透，何况她那样肆无忌惮地玩水。

　　之庭脚步一顿，心里有些悔意：也许，该顺便送她一路？

　　2.

　　言叶踢踢踏踏地踩了一路的水，回到宿舍时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她也不在意。

　　打开宿舍门，室友抬头看见她满身湿淋淋的，恨铁不成钢地责备：“言叶你个小疯子，淋雨会感冒的，”说着把她往浴室里拽，“赶紧洗个热水澡！”

　　言叶也不反驳，笑嘻嘻地“哦”了一声，听话地关上门洗澡。

　　任性完还是得听话的。她喜欢淋雨可是也不想感冒。

　　雨天多好啊！雨声淅淅沥沥的，到雨里淋一场可畅快了。

　　而且，雨天是最浪漫的天气，可以遇到平常遇不到的惊喜呢！

　　今天在地铁站就遇见很好听的嗓音。但声音的主人居然不喜欢下雨天。

　　言叶有些沮丧。

　　他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多配啊。

　　要是他喜欢雨就好了。

　　3.

　　又是雨天。

　　雨下得太大了，根本没办法走。许之庭不想折腾，干脆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份饭，让店里加热了，打算坐在窗边吃着等雨停或者变小。

　　窗边已经坐了一位短发的女生，带着白色的耳机头轻轻地摇，脸上挂着笑，望着窗外。

　　之庭落座，侧头看了一眼，笑了。

　　是那个喜欢下雨天的“小孩儿”。

　　望着窗外的大雨，他大概反应过来这“小孩儿”为何如此欢喜了，随之心情好像也亮了一点点。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没有事情赶着回去做，许之庭于是慢条斯理地吃着，不急不缓。

　　刚舀起一勺饭，不期然被旁边撞了一下手肘，饭有些洒在了桌上。

　　女生可能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人，急忙取下耳机，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之庭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觉得有趣，用餐被打扰的不快也消减了不少：“没关系。”

　　女生听到回答好像楞了一下，呆呆地放空，好像机器人电量不足突然休眠一样。

　　之庭忍不住笑了一声。

　　4.

　　今天实习下班的时候下雨了，言叶有点兴奋。

　　雨太大了，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她干脆在附近找个地方等雨停或者变小。

　　她到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C柠檬汽水，坐在窗前的高脚凳上，掏出耳机听歌。

　　雨声有点大。言叶把音乐的声音调低了一点，低到可以听到清晰的雨声。

　　淅沥的雨声和轻快的音乐混杂在一起，有种难以言说的惬意，心里莫名地安静。

　　言叶忍不住愉快地笑出来，脑袋跟着音乐轻轻地晃动。

　　旁边好像坐下了一个人。

　　但她没多留意。

　　突然间，手肘好像碰到什么，言叶转头看过去。旁边男生举着一个勺子，碗外的桌面落了几粒米饭。意识到时自己碰到了他的手肘，言叶有些窘迫，急急忙忙地跟对方道歉。

　　幸好对方并不太在意，回了声“没关系”。

　　言叶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愣愣地停下来思考。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对着别人发呆，言叶觉得更加窘迫了。

　　为了表示歉意，言叶再买了一瓶柠檬饮料，递给了那位男生。

　　男生愣了一会儿之后说了“谢谢”。

　　言叶觉得这个男生的声音真的好听，清清凉凉的，好像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雨一直不见停。

　　作为一个老是忘记带伞的人，言叶有点愁。总不能全身湿透上地铁吧。

　　可是再不回去赶论文就要赶不上今晚的deadline了。

　　正在言叶着急忙慌不知所措时，旁边的男生吃好了，拿出伞背上双肩包准备离开了。

　　言叶急中生智，犹豫着开口：“那个……可以和你合用一把伞吗？我要到地铁站去。”

　　5.

　　新一周的开始。

　　周一的早上，难得的阳光明媚。

　　许之庭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抄起桌上的课本准备塞进包里，余光瞥到桌子角落并排摆放着的还剩一半的柠檬汽水和妥善卷好的雨伞。

　　许之庭并不喜欢喝饮料，能喝纯净水就尽量喝纯净水，柠檬汽水喝了一半觉得太腻就搁在了一旁，但也没舍得扔掉。

　　许之庭拿起柠檬汽水旁边的雨伞，又望望外面的万里晴空，有一瞬的考量。

　　想起那天和“小孩儿”共撑一把伞。一路上她还是欢欢喜喜的模样，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喜欢雨天了；头转来转去地往伞外瞧，偶尔还要把手伸到伞珠下接雨水，不停歇的，像只安静又机灵的小鹿。

　　如果下雨，那也不错。

　　最终还是选择把雨伞塞进了包里。

　　果然，这晴天是持续不了一整天的。中午临近下课的时候又是一场瓢泼大雨，等到下课时候雨势终于减缓了，天色也清明了些，终于不再是黑云压城那般吓人。

　　许之庭在屋檐下撑开了伞，正打算迈步走进雨中，一道轻盈欢快的身影从眼前蹦跶而过。

　　透明的雨衣和憨厚的白色圆头雨靴，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喜爱雨天的“小孩儿”又嘻嘻哈哈地在雨里踏水。

　　溅起的水花灵动地跃起，又落下。

　　喜雨的女娃，嘻嘻哈哈。

　　屋下撑伞的人出神地望着，忘了迈开步伐。

　　6.

　　今天是周一。

　　没有课的言叶，到日晒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

　　外面是久违的艳阳天。

　　言叶下了床，拿出昨天拿回来忘了拆开的快递盒，用剪刀胡乱地剪开盒子上纠缠的胶带，迫不及待地掏出里面的物品——

　　透明的雨衣和白色雨靴。

　　言叶把雨衣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上下蹦跶：“以后不用怕淋雨感冒啦！”

　　很快，言叶的雨衣和雨靴就派上了用场。

　　中午要出门打饭的时候，正好下起了大雨。等于雨势小了，言叶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她的雨衣和雨靴，拉着室友出门了。

　　言叶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偶尔停下来踏一下路上水坑里的积水，看着溅起的水花就嘻嘻哈哈地笑。

　　室友在后面跟着，谨慎地避过路上的积水，偶尔看一眼前面蹦跶的身影，仿佛一个带着幼儿园小朋友出门的母亲。

　　言叶对新雨衣和新雨靴很喜欢，一路上心情都无比欢快。

　　只是有点奇怪，教学楼那个人为什么在屋檐下还要撑伞，撑着伞不走吗？

　　还有，他是不是望着这里？

　　7.

　　今日，雨天。

　　许之庭很高兴。

　　他想，自己可能爱上雨天了。

　　8.

　　言叶不喜欢雨伞。雨伞把从天而降的雨都挡了。还是雨衣好，让雨水痛痛快快地落到身上，可是又不会把衣服淋湿。

　　所以她现在到哪里都要在包里放着她的透明雨衣。

　　今天也带了。

　　从地铁站出来，一看——

　　外面又是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言叶高兴地喃喃：“又下雨了。”

　　旁边响起了一道清凉如水的声音：“不喜欢下雨吗？”

　　言叶一愣，转过头望过去，是一张有点似乎曾经见过的面孔。

　　“喜欢啊，很喜欢啊。”

　　“因为雨天很浪漫，可以遇到平常遇不到的惊喜吗？”

　　男生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

　　男生没有回答，看着她静静地微笑。

　　她突然想起了那道不喜欢下雨天的清清凉凉的声音，想起了柠檬汽水，想起了屋檐下打伞的身影。

　　“啊！是你啊！”

　　男生笑了笑：“嗯，是我啊。”

　　9.

　　后来，他们一起看新海诚的《言叶之庭》。

　　故事里的两个人也是因雨结缘。

　　怀里的“小孩儿”转过头来望着许之庭，惊喜地说：“你看！好巧哦！电影的名字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耶！”

　　许之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变大。

　　怀里的人一下子蹿到阳台上，拉起背后的帽子，撸起袖子，上半身探出栏杆去接雨，双手在雨里不住地上下挥动。

　　许之庭无奈地起身走上去，手往她腹部一横，把人带离栏杆，揽进怀里。

　　“小傻子，衣服要湿了。”

　　言叶被带离了栏杆，还是不放弃用手去接雨。

　　“你喜欢下雨天吗？”小傻子问背后的人。

　　许之庭望着雨幕没有说话，下巴搁在怀里人的发顶轻轻地蹭了蹭。

　　言叶没有听到回答，转过头，用手指戳着许之庭的肩膀，一叠声地问：“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

　　许之庭被逗笑了，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学着她的声调答：“喜欢啊喜欢啊喜欢啊。”

　　“为什么啊？”

　　“因为捡到了一个小傻子啊。”

　　“是我吗？”

　　“是你啊。”

　　雨天最浪漫了，可以遇见平日里遇不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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