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仙娇宠记

　　第二十章：

　　自春晓多日前从戏楼归家，如今已有三日不曾出屋。
　　明面上是姜爹姜娘令春晓于家收收心，暗面上则算作软了禁。
　　春晓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莫说去河边摸鱼捉虾，就是连小院子口也踏不出去了。
　　三日之后，春晓终于如遭雷劈般收到消息，姜爹特特从外请来教习先生，要让春晓从即刻培养而起，先从诗书熟悉，将来才可觅得好夫婿。
　　若春晓没有记错的话，以前姜家是未曾请过教习先生的，如今是头一遭，让她甚是担忧自己会像那小石头一般，稍有不听话的时候便是一顿戒尺鞭打。
　　春晓心惊得又待上了约摸两日的光景，便和教习先生约了个晴天的好时候，等待先生来临。
　　清早杏花府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而起，姜家大门大敞而开，姜爹姜娘拽了春晓尤为恭谨守在门口，春晓朝外探探脑袋，便看准时横着走进一长相甚是和蔼的白须老者。
　　唔，春晓看着面熟。
　　老者面色红润，略略向姜家二老施礼，“鄙人姓蟹，乃此次的教习先生。”
　　谢……谢？蟹？
　　春晓想起四年前她下河摸鱼的情景，从水中拽上来一油光水滑的大螃蟹，而后变了人身，面前之人不就是那个她抓上来的螃蟹？
　　此蟹可以变幻的人身甚多，如今这螃蟹幻得是那个老者的身子。
　　螃蟹热情的拽了春晓的袖子上下打量：“啧啧，要么凡人说女大十八变，老朽没看错、没看错……小女娃从小就有灵劲儿，如今长大了出落得更水灵了！”
　　春晓沉默不敢说话，任由螃蟹拽着自己往家中开辟出来的学堂而去。
　　身后的姜娘与姜爹瞪了瞪眼，小声不解道：“这先生怎么横着走？……”
　　螃蟹呆住，春晓见他额头上尴尬的渗了点汗珠子，便嘿嘿一笑说道：“习惯了、习惯了……不碍事不碍事！”
　　螃蟹换了步伐，学着正常人竖着向前走，没走两步便又不自觉地转了步子，变回了横向。春晓由家门口到学堂的这一路走得甚是辛苦，踉踉跄跄七扭八歪，给她一种她也马上就要横着走的错觉。
　　姜家专门开辟的学堂在一片芭蕉之后，地处背阴，且由阔叶遮挡了阳光，屋内一片清凉。
　　屋内早已有人在此等候，春晓见了姜云生，下意识往后躲躲，他的面色不知怎的，总是不好看的。
　　“你如何又上来了？”
　　春晓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姜云生的意思好像是不喜螃蟹在凡界现身。
　　螃蟹面色亦是不佳，“古有张生煮海，今有太阳煮蟹。老友你是不晓得啊，近些年不知怎的，太阳越来越毒辣，极北之海整片海域都快沸了，沸了啊……烫的我不得不上来凉快凉快哇。”
　　姜云生不紧不慢的品茶，仿佛全然没有听见螃蟹的话，春晓见二人曾经认识，自己眼下倒成了局外人，便撑了脑袋看热闹。
　　螃蟹面色更加惆怅，苦口婆心道：“啧，当年你追我家妞儿的时候，愁苦的不知道像什么，是谁陪你喝酒撸串，解忧消乏的？老友可都忘了？”
　　春晓脸上一滞，螃蟹如今幻了个白胡须老头的模样，在看姜云生是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模样，二者天差地别像是祖孙的模样，却私下唤作老友，委实令春晓不大适应。
　　螃蟹见姜云生仍不言语，便附耳倾身了过去。
　　春晓不知他们二人说了何言，屋内凉爽，正适酣眠，在将睡未睡的困乏下，只听得白瓷碎地，一声当啷清脆的声响。
　　春晓惊起，原是姜云生那盏刚沏好的清茶竟打翻了。
　　“你说得可是真的？——”
　　春晓头回见姜云生这番焦灼一件事，眼瞅他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匿了踪迹不知去向。
　　“唔，他去哪儿了？”春晓迷糊问道。
　　“应当去幽冥界了吧？”螃蟹捋了两把胡子，嘿嘿一笑，“我骗他说我近日在冥界有我家妞儿的踪迹，估摸着他去寻了，要不然他定把我送回海里，海里最近太烫了、太烫了……”
　　妞儿妞儿……女丑是为“妞”字，春晓终于知道了这股子乡村爱情的味道是从哪里出来的了。
　　于是在螃蟹的哀怨诉苦之中，春晓大抵知晓了关于姜云生和女丑后半段的故事。
　　巫神女丑在大战之中立下赫赫功劳，黄帝感念巫神之恩德，特派一批人将女丑的尸身保护起来，其中当首的便是姜云生。这批人在丰沮玉门旁建立丈夫国，日日夜夜看守女丑的尸身，又用了很多法子想让巫神复活。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巫神没有复活，而姜云生却一直苦苦寻着巫神的转世，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她。所以万万年之中，无论是谁和姜云生说起看见了女丑，姜云生皆要抱着一线生机去看上一看。
　　春晓慨然，想那姜云生也忒可怜了些，如今这样骗他，想他回来是要报复的。
　　螃蟹不以为然，极兴奋的便对春晓开始了第一日的日常教学。站在学堂前方书案之前、孔圣人画像之下，随手拈幻了一本“六界海鲜烹饪大法”出来。
　　春晓挑眉，认真提问而道：“额……不是讲诗文？”
　　螃蟹满面皆是鄙夷的态度，说道：“凡人中那些酸儒腐文的学识多么虚伪以及虚妄，怎及一口吃来的实在？民以食为天，你这女娃娃若是连饭羹都不会操持，又如何觅得好夫婿？”
　　春晓细想了想，觉得此番姜爹姜娘把教习先生请入家中也无非是想自己多学些诗书礼仪，将来可以觅得好夫婿。
　　如今看来……都是觅夫婿，学什么不是学，春晓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螃蟹乐呵呵地开了讲：“海鲜海鲜，吃的就是一口鲜。想我螃蟹自上古至今，谁家的海鲜没有吃过？可谁家的海鲜都不及按照老朽我编撰的这本宝典所做出来的海鲜鲜。今天，我们就先从最简单的辣炒花蛤开始讲起……”
　　春晓跟随螃蟹忙进忙出，先背菜谱，再选食材，之后准备工作，最后再往灶台上搬。
　　一整套工作皆由螃蟹亲自教导，可谓做到了流程化、透明化、指导化。
　　七日之后，姜爹姜娘检查春晓的学习成果，等到春晓把那盘已经炒得炉火纯青的辣炒花蛤端到姜家二老面前时，螃蟹终于被姜家家仆叉了出去。

　　姜家二老为此在姜家祠堂内一阵哭嚎，皆是感叹用人不淑，竟请来了浑闹的厨子做教习先生，幸亏未曾拜到门下做高足，否则定是件麻烦事。
　　姜爹姜娘的这次诉求，诚然，姜云生是听不见了，但好在姜家还有一位家仙坐镇。
　　而姜门请来的第二个教习先生，便是柳青竹。
　　那日春晓拿了把绣花团扇挡日头，便见柳青竹仍是身菜绿的直裾袍子，进门后朝姜家二老作揖，“见过二位，在下柳青竹，乃此次的教习先生。”
　　姜爹因螃蟹一事心有余悸，问道：“先生可是教做菜的？”
　　“哦不不不，在下可教作画。”
　　姜爹合掌一拍，喜道：“作画？作画好啊！囡囡可要和先生好生修习……”
　　春晓心中怅然，作画……画蛇么？
　　在春晓老实地跟着柳青竹进学堂时，隐隐约约听见姜娘似在议论，“……老头子，我说这作画的先生模样好生俊俏，不晓得家中是否有妻妾，若是与春晓婚配，你看如何？……”
　　此话柳青竹似是也听到了，全程笑着随春晓进了学堂。
　　春晓面色木讷得很，惹了柳青竹不悦，听他抱怨道：“晓晓这是何意？难不成青竹为姜家排忧解难还做错了？”
　　春晓沉默不语，发呆看向窗外一片阔大的芭蕉叶子，绿得同柳青竹身上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晓晓，你看姜云生，为了去找他的老情人连姜家都不守了。我要是你，就去玉皇阁里烧香，给天帝打小报告，告诉他姜云生擅离职守，一定让天帝扣他的工钱！”
　　春晓继续沉默不语，也不晓得那姜云生找到了女丑没。
　　柳青竹哭丧脸坐在一旁，随手翻一本图册子，边翻边抱怨：“罢了罢了，想我还费心费力想了甚多的白描知识来与你讲，你若不想学，就让你爹娘找个别的带戒尺教鞭的先生来就是了……”
　　“唔。”柳青竹起身欲走，春晓心中却是一惊，伸手便拦住了就要离去的男子。
　　春晓最怕的就是那带着戒尺教鞭的老先生，一句话接不下来就会朝着手掌心而去，一天下来，掌纹都能给打平了。
　　学堂之内凉风送爽，柳青竹特意找了个和春晓挨着近的位置坐下，笑眯眯说道：“爱学习的姑娘才是好姑娘，今日，我们便从最基础的白描知识学起，七日之后定不能让你爹你娘小看了！”
　　春晓跟着点点头，他这话说的倒是有气势。
　　柳青竹在春晓面前摊开一绘本图册，春晓见了下意识挑挑眉，每一页无字只有图，画的是两个人到三个人的场景，男压女，女压男，场景不同变换，偶尔会冒出一个侍女在旁边给那对男女打蒲扇。而最大的特点，就是那男子和女子皆是赤身裸体……
　　春晓没见过春宫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女子的身子不是不能与外人看？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柳青竹两眼皆是期待的神色，甚是兴奋问道：“晓晓以为画得如何？”
　　春晓诚实回答：“男的太胖了，唔，指甲也长了些，该修修了。”
　　柳青竹似对号入座一般立刻朝外头的窗子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觉得齐整了才回过头来眯眼笑道：“晓晓所说青竹皆已记下。此图为阴阳和合双修图，无论于男子亦或是女子都有极大的好处，将来晓晓若是烦闷了，青竹愿意贡献此身让晓晓一试！”
　　春晓见到两坨红晕悄悄爬上柳青竹的双颊，醉眼桃花，似梦中沉迷，男子双唇殷红，一张一合，皆是媚态。
　　春晓险些迷失在此，便问：“那……我们还学不学了？”
　　柳青竹一笑，“学、学！难得晓晓好学，今日我们便从人体的线条美学开始学起……”
　　七日的训练，春晓埋头在人体流畅的线条美学之上无法自拔。终于在七日之后挑了一副自己画得还算满意的双修图要拿给姜爹与姜娘看。

　　隔了半个月的光景，姜云生亦从幽冥界折返，一路之上风尘仆仆，春晓见到他时看得出来满身的疲惫，不仅如此，神色也都是失落。
　　春晓甚为关心跑过去问他：“可找到女丑了？”此话说出口春晓便有些后悔，这姜云生嘴角就没扬起来过，怎么可能会是找到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总会有的。啊不是，女丑总会有的……”
　　姜云生淡定地扒拉下来春晓搭在肩膀上的手，掸了掸，没做理会。
　　春晓见此想是自己没有劝解到位，便拿出了自己多日来画得最好的一幅画卷与他看，想让他高兴高兴，“这是我近日来的修习成果，估摸着我学会了作画就能觅得好夫婿了，你看如何？”
　　春晓见到姜云生见到此画先是惊了一惊，转而又皱了皱眉头，继而嘴角一抽，面色一黑，片刻的光景由波澜不惊终于变成了咬牙切齿，一把夺过手中的画道：“你画得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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