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春空梨花梦

　　早起夏长安被夏长晴拉到她房里吃早饭，夏长安眼睛眯成一条缝，恨不得再睡过去，毕竟连日来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她一时之间竟很难适应。

　　夏长晴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待会还是坐黄包车去学堂吧。”

　　及至清晨的街上，小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夏长安和夏长晴一人坐在一辆黄包车里，沿街的绿树苍翠欲滴，似乎吸进去的也都是翠绿色的空气。

　　因是晚春，街上落了一地的梨花花瓣，车轮碾过去，发出细微可闻的声音。

　　夏长安终于从困顿中清醒过来，黄包车的颠簸让她有些不适，因而只好看着街边小贩们叫卖的东西。

　　此时，远处缓缓走来一队阵仗极大的车马，为首的年轻姑娘着一袭大红色的洋装，骑着一匹肤色雪白的骏马，她神情虽略微有些高傲不屑，但面容竟是少有的明媚艳丽，阳光照射下来，好似一朵千娇百媚的玫瑰，却毫无脂粉俗气。

　　身边路过的人忍不住驻足观望，口里啧啧称羡。
　　姑娘身后跟着一辆黑色雪佛兰汽车缓缓朝前开着，两侧还有不少的卫士。
　　这队人已临近夏长安她们的黄包车。

　　车夫的脚步此时缓缓放慢，长安因着一路只看左侧的风景并没注意到这行人的临近，她刚好看到旁边有卖海棠的小贩，便大声叫道：“师傅，停一下。”

　　车夫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猛地停了车。

　　姑娘的白马却被车夫的动作吓着了，马儿受惊，嘶鸣跃起，直直地便朝长安冲过来，车夫早吓得丢下车，长安此时却全然呆住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一旁的夏长晴早尖叫起来，旁边的人也都乱作一团。

　　白马上的姑娘及时勒马，堪堪从长安身侧闪过。
　　雪佛兰里冲出来的黑衣青年动作极快，几下越过翻倒的障碍物拉住白马的缰绳，白马被死死扣在原地，两侧的卫士也都冲上去，扶着年轻姑娘下了马。

　　意外发生太快，等白马被制服，众人才心有余悸地收拾起混乱的摊子。

　　夏长晴早奔下了车，握住夏长安冰凉的双手，一迭声地问她有没有事。
　　黑衣青年快步走到姊妹两人身边，他看着方才险些被踢，吓得面无血色的清秀女孩说道：“适才对不住，你……还好吧”

　　女孩身形纤细，姿容清婉，一双秋水剪瞳莹着些微的水雾，因着刚才的混乱卷起了一地的梨花，现下正有几朵花瓣盈盈落在她身上，尤其发间一朵若隐若现，更衬得她楚楚动人。他不自禁把语气放得更为轻缓。

　　夏长安见对方身姿挺拔，清冷俊朗，一身黑衣略显锋棱，虽被黑色礼帽遮住了小半张脸，看不分明表情，但语气中已不乏亏欠之意。

　　此时她也从惊吓当中回转过来，便温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

　　红衣姑娘也来到她身边，如画的眉眼却全然没有半分愧意，只是看了眼夏长安。
　　方才的车夫正垂着头站在一旁，她冷声向他道：“你载着自家小姐，行事还如此莽撞，若不是我骑术精湛，怕是那样瘦的身板早就被我的小白踢散了架。”

　　夏长晴一听，怒目圆睁，回道：“这位小姐怕不是要推卸责任吧。”
　　红衣姑娘刚要再辩，黑衣青年便一挥手拦住了她，头微扬，一双狭长的眼睛只望着夏长安。似乎要她定夺此事。

　　长安方才并没看清他的容貌，此时才发现他生得极是英俊，可眼睛中透出的凛冽让她不自禁地害怕起来，而且他们身边还跟着卫兵，不是军阀就是富商，她这样的小户人家怎么能和他们抗衡，于是唇角微扬，紧紧握了握夏长晴的手。

　　“是我的车夫不该如此，惊扰了小姐和这位公子，既然我们都无大碍，就各自散了吧，我和姐姐还赶着去学堂。”

　　夏长晴不服气，但看了看对方的人数，也少不得应了长安，两人共乘她的黄包车离开。

　　红衣姑娘还一脸的不高兴，望着青年清冷的眉眼埋怨道：“表哥，我才来你这第一天就出事，到底是怎样呢！”
　　守在黑衣青年旁边的圆脸男子恭敬说道：“表小姐莫要动怒，一会回顾公馆我们好生歇息着，过几日公子爷得了空还要陪表小姐四处游玩呢。万不要为了这样的事情气得伤了身。”
　　年轻姑娘不依不饶，望着他道：“傅澜远，你少在这里做和事佬！”

　　顾祉森看着夏长安消失的背影转身回了车里，年轻姑娘仍旧赌气站着不动。
　　傅澜远无法，只得轻声劝道：“爷。”
　　顾祉森点燃手中雪茄。
　　“烟微，上车。”
　　李烟微这才收起自己的小姐脾气，别别扭扭坐了进去。

　　一天的课夏长安上得很是不经心，先是早上的事情把她吓得心悸，中午去三姐班级找她吃午饭，却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怕三姐觉察出点什么。好在三姐当她是早上的惊吓还没有过去，只是柔声宽慰着。

　　悠扬的铃声响起，放学了。
　　同窗们一溜烟似的跑出教室，有女同学笑着和长安道别。
　　不多时教室里便空无一人。
　　三姐中午告诉她，今天她们学生社里有活动叫她先回家。
　　夏长安瞥一眼窗外的绿树，有徐徐的微风从玻璃窗吹进来，发丝轻扬。
　　她只觉春光无限，阖上眼睛，趴在桌子上小憩。

　　休息了有一会儿，夏长安坐起身理了理头发，拿起背包慢吞吞的下楼。
　　刚走出教学小楼，迎面一张嬉笑着的圆脸直直奔过来，夏长安先是吓得身子一凛，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是关景琰。

　　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顾祉桓和阮承寅正并肩笑着说话。见她出来了，也一齐走过来。
　　夏长安笑语吟吟：“怎么你们都在这？”
　　顾祉桓走到她身边，因着高了她一个头，所以略微垂头看她，笑道：“我们送你回家。”
　　夏长安颇有些惊讶，随即又望了望稍远的阮承寅，他也淡淡看着她。
　　她的目光再次回转到顾祉桓的身上，他一双眼亮如明星，唇角的弧度恰似夜空中有过的新月。

　　关景琰不知从哪里推来一辆自相车，笑着催促道：“快走吧，等了你好些时候了！”
　　顾祉桓和阮承寅也从教学小楼旁各自去取自行车。
　　夏长安笑道：“你们几时会骑它了我如何跟得上你们？”
　　顾祉桓推车到她身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傻妹妹，坐这里。”说着用手指拍了拍车后座。
　　夏长安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不要，我害怕这个，早上我才被吓着。”
　　顾祉桓惊疑，眉毛皱起，柔声道：“早上怎么了？你还好吧？”
　　关景琰也关切地望着她，阮承寅虽不作声，但骑车的动作停了下来。
　　夏长安连忙摆手，怎么能让他们担心，于是又弯起嘴角笑道：“已经没事了，就是一场意外。”
　　顾祉桓颇有些担心她，问道：“你是不是很怕坐这个？”
　　夏长安犹疑了一下。
　　关景琰在一旁笑道：“长安，别害怕，这几天我们练了好久的车，尤其祉桓，他简直疯魔了，不会骑不罢休啊！所以你就放心坐吧，实在不行，你去坐承寅的车也好，他骑得最为稳妥。”
　　一旁的阮承寅却蹬上车，挥挥手先走了。
　　关景琰笑骂道：“你这个人！难不成还怕长安坐坏了你的车！长安，快别这么忸怩，和我们兜一圈是正经！”说着骑上车去追阮承寅了。
　　看着关景琰稍显笨拙的身躯，夏长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个样子到底行不行呀，不会摔倒吧。”

　　顾祉桓推着车和她一起朝前走，看她笑得开怀，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们练了有四五天了。你若是害怕，我就推着车送你回去，叫他们两个玩去。”
　　夏长安看他双瞳泛着湖水一样的涟漪，心口怦怦跳，一抹红晕不自觉地染上她如玉的面庞。
　　她愿意试试。
　　遂仰起头，笑着说道：“不，我信你。”

　　傍晚的阳光似一层轻柔的细纱，虚虚笼在夏长安的身上，浅蓝色衬衫随着清风柔柔摆动，及肩的青丝拂到耳后，整个人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春树，如此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顾祉桓微笑点头。

　　两个人很快追上了阮承寅和关景琰，三辆自行车如飞鸟一般滑行在水泥路上，两排的绿树成了浮影，徐徐从他们身侧闪过。
　　因为速度快，风显得十分大。
　　夏长安的青丝被一阵阵的风带了起来，肆意地飞舞。

　　上坡过后就是下坡，顾祉桓嘱咐她道：“长安，你抓紧我，可能会有点怕。”
　　夏长安的手微微抓紧顾祉桓黑色制服的下摆，眼睛紧闭。
　　不远处就听到关景琰痛快的叫喊，似乎他的欢乐都揉进了风里，再传入他们耳中。
　　“怕你就叫出来。”
　　耳边是顾祉桓轻柔温和的声音。
　　夏长安点点头，下坡的一瞬间，她大声喊了出来。
　　“啊！”

　　橙黄色的夕阳光里，笑声叫声都一齐融化了进去，四个人暖色光晕里的剪影皮影戏一般无端端刻印在心上，怕是此生已然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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