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旅店305房

　　Chapter 10

　　三年前。
　　二十四小时交易。
　　程舒曼躺着床上，从身后抱住侧躺在她身边的男生。男生紧绷绷的身体在说着自己很紧张。她的手放在他上腹部，很安静，没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可是，这样的拥抱对一个感情世界懵懵懂懂的男生还算规矩吗？

　　“拥抱是很舒服的一件事情。”她抱着他瘦到都能感觉到肋骨的身体，“你不要这么紧张，放松，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说着，她闭着眼睛笑。
　　男生没说话，任由女人抱着，过了一会儿后，他知道女人睡着了，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渐渐放松自己的身体，放松之后，他理解了她刚刚说的话。拥抱的确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人的身体是柔软的，柔软的皮肤包裹住坚硬的骨骼，刚柔并济之下，在拥抱中柔软分量是最大的，拥抱本身就是个柔软的动作。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柔软被放大，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以躲避或依靠的地方——因人而异，有人是当作安全感，身体得到舒服，灵魂也将得到舒服，全身心的舒服。

　　厉泓头一次觉得除了奶奶的拥抱，还有这样的舒服。他忍不住转过身，小心地，悄悄地，转过身。他面对着肤色有些深的面孔，看着她脸上的那些小斑点，看着她鼻翼两边的小毛孔，看着她嘴唇上的唇纹……看着看着，他竟然也去拥抱她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单人拥抱最后变成了相互拥抱。

　　十九岁的厉泓喜欢这样的拥抱，如今，二十二岁的厉泓仍喜欢她的拥抱，虽然是趴在他身上的。

　　十几分钟后。
　　他推着她，从她身下爬出来，抱着她上床。空调温度调到26度。她睡着了，他跪在床沿边看着她。

　　那一天，她问他，二十四小时能做什么？那时候他还答不出来，二十四小时过去之后，她消失了，他才想到答案。
　　二十四小时能做很多事情，能了解一个人的表面，也能肤浅的喜欢上一个人。都说是肤浅了，那么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肤浅的喜欢会随着时间淡去。

　　现在……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手表上的心率从七十到八十，一百一十，一百二十……现在不是慢跑，也不是快跑，没有任何有氧无氧运动，他只是在这儿看着她，仅仅如此，心率却慢慢升高了。
　　二十四小时，肤浅的喜欢，固然再肤浅，它还是喜欢，它还是心脏跳动带出来的东西。

　　他想吻她，却没吻下去，急匆匆地离开房间，只剩下心率仍旧卡在无氧运动级别上。
　　旅店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前台收银员在跟值班员工交接。

　　厉泓回家的时候，徐彻还在客厅看球赛。他踢了徐彻一脚，“垃圾给我收拾下，明天早上要还是这样，你直接换地儿住了。”
　　徐彻头也不回，保证：“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明天这儿干干净净的，不然我是猪。”

　　隔天起来，厉泓梦遗了。他捂着眼睛躺回床上，懊恼又羞涩。
　　他收拾好出来，客厅和昨晚并无区别，到处都是垃圾。徐彻的房门开着的，人在里面呼呼大睡，毫无形象。厉泓经过，仿佛都能闻到里面的腐烂气味。厉泓一阵头晕，急忙忙拎着垃圾袋出去。

　　厉泓经过早点铺，买了一份早点，想了想，还是再买一份好了。
　　天气晴朗，蓝天白云。
　　厉泓进屋之前，用力吸了口外面清新的空气，吃完早点，拎着徐彻的那一份早点进了满是酒精气味的房子。

　　清扫好房子后，出去整理院子，开着水龙头，捏着塑胶水管头，水噗嗤地到处洒。他戴着帽子，站在日光下，打着哈欠，在院子里拉着水管走来走去。

　　不用再去学校还真是轻松啊。
　　他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九点，却已经是迫不及待要去旅店了。

　　徐彻出了房间，看见忽然焕然一新的客厅，觉得奇怪，出了门，看见院子都变得格外整齐干净，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叫了厉泓好几声也没反应。

　　这才八点不到，就去旅店了？

　　徐彻看着客厅，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整理自己的房间去了，发现自己少了袜子，找来找去，找到了阳台上。

　　“厉泓……中邪了吧？居然还洗了我的袜子？”

　　厉泓在旅店待到中午，也没见到程舒曼，从前台那儿得知，程舒曼今天背着包走了，还说今天暂时不回来，让人帮忙打扫下房间。

　　从天堂跌落地狱是什么感觉？
　　就是现在这样。
　　她突然离开，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完全全就是个不相关的人。

　　忍不住，在网上搜了程舒曼，搜到了她的微博，微博早在半年前就停止更新了。除了手机号码，他压根就没别的方式可以联系到她。

　　“经理，你已经看很久了？打个电话这么难吗？”调酒师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了，说着，手指就恶作剧地点上了厉泓的手机——电话通了，厉泓来不及骂调酒师。

　　“喂。”程舒曼那边吵吵闹闹的，应该是车站了。
　　厉泓看了眼身边一群看戏的同事，出了旅店。

　　“是我。”
　　程舒曼那边长时间没声音了，好一会儿，她微微气喘：“人太多了。”
　　“……你要走了？”
　　“去西山玩一圈。”

　　厉泓松了口气，“你怎么不找我？我可以带你去，那边我熟。”
　　“啊，这样很麻烦你啊，你不是要管旅店吗？我一个人去也行，去西山的人也挺多的，好像还有一个旅行团呢。”

　　“嗯，那祝你旅途顺利，注意安全。”厉泓挂断了电话。刚转身，几个同事站在那儿嬉笑。

　　“干什么？不用做事吗？”
　　佳佳在收银台那儿大声喊了一声：“经理啊！你去呗！旅店有我们呢！”
　　“是啊，去呗。”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了。

　　厉泓面不改色：“去哪？”
　　“漂亮的妹妹去哪儿哟，我就去哪儿哟，哟哟哟。”调酒师在吧台那儿唱了起来。

　　厉泓进屋，指着故事墙，“上面有灰。”
　　“经理，她一个人，万一路上……”佳佳忽然停了，可怜兮兮地望着厉泓。

　　“程小姐没你想的那么弱。”
　　?“哦！！原来是程小姐啊！”大家顿时乐嗨了，“程小姐啊，啧啧啧，经理，看不出来啊你，我说难怪呢，你天天跟程小姐在一块儿……”

　　厉泓说不出话来了，看向佳佳。
　　佳佳笑：“经理，程小姐没那么快上车，她还要去数码城取镜头呢。不过，估计路不熟，更没那么快去车站了。”

　　厉泓指着调酒师，“庆北，有事打电话。”
　　“行了行了，店里有我们呢。”

　　厉泓去办公室收拾东西，这儿就一套衣服，没鞋子，日常用品也没有，只能路上买了。出了旅店，直奔数码城。

　　程舒曼出数码城。
　　厉泓进数码城。

　　厉泓跑了一圈后出来，才看见程舒曼在对街的公交车站，他刚过了马路，程舒曼已经上了公交。他追不上了，只能拦计程车直接去车站等她。

　　程舒曼戴着耳机，下了公交，看着手机地图已经显示到了终点，四处张望，看见了车站，进了售票厅，还没走几步路，耳机突然被人拽了下来。

　　“喂！”厉泓站在她身后，气喘吁吁。
　　她回头，拉着耳机线看他，目光里写满了诧异：“你……”
　　厉泓拉过她手里的耳机线，戴到自己耳朵上，听着里面的音乐，看着程舒曼，说：“以后走路不要戴耳机，我叫你好多次了——你也听布兰妮的歌？”
　　她看着他。
　　他满脸都是汗，黑色T恤紧紧贴着他皮肤，只怕更热。

　　“你怎么来了？”
　　“怕你一个人。”厉泓低着头，扯弄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钱。“一个人去西山，很没意思的。”

　　单眼皮的男生说话，她总觉得很认真，因为单眼皮的眼睛没有双眼皮的那么有趣，单眼皮枯燥无味，可现在呢？枯燥无味下的认真比双眼皮更有意思。

　　她摘下他耳朵里的耳机，卷起来放进包包里。

　　程舒曼指向前面的售票窗口，“去买票吧。”
　　“我去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厉泓擦掉脸上的汗，说完立马就去了。她看着他热情的背影，心想，怎么变化这么大呢？一个刚开始身上只有阴郁孤单的男生现在已经有了热情了吗？看样子，三年过得很认真呢。

　　厉泓买到票回来，“还有半个小时。”
　　“那我们坐一会儿吧。”

　　两人一坐下，就没了话。
　　程舒曼拿出手机看最新的时报。
　　厉泓坐在一旁，小心地看着她的侧脸，在他眼睛里，一切都好像打了柔光一样。

　　“看出什么名堂了吗？”程舒曼突然说话。厉泓“啊”了一声，紧张兮兮地收回视线。

　　“没看出什么名堂吗？”程舒曼转过脸看他。
　　厉泓目视前方，转着眼珠，不经意间瞥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一阵乱蹦乱跳。“……耳钉很漂亮。”

　　程舒曼看着他，挑起右眉毛，哈哈笑了起来。她往前倾着身子，笑着，头发从耳后散了下来，遮住了她大半的脸。

　　厉泓看着她。

　　程舒曼直起身，胳膊肘撑着膝盖，微扭着身子看他，捋好耳边的头发，露出耳钉，摸着耳垂，她看着眼前紧张到十分可爱的人，忍不住想逗逗他，“只是耳钉漂亮吗？”

　　吴敏娜跟她说他的长相很小奶狗。她不懂小奶狗长相是什么意思，吴敏娜就给她讲了最近热播剧的男主角，还翻出照片给她看，介绍小奶狗。

　　现在这么一看厉泓，奶的很可爱。

　　“……你……你也很漂亮。”

　　程舒曼笑起来，心想，真可爱啊，可爱到连他的单眼皮都很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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