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

　　夏悠悠开始自省。
　　他应该……不是讨厌她吧？
　　她觉得不是，他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连带着，她的脸上也挂了笑。
　　阮宥羞涩完，试着跟她说：“其实我……”

　　“嗯？”夏悠悠头往那边偏了偏，想听得清楚些。
　　阮宥的声音却不大自然了：“其实，前几天我……”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就要说出来。

　　“啊，等一下。”夏悠悠的手摸到书包，手里酥麻了一阵。
　　她翻出了手机，看一眼后，按了接听。
　　“妈妈？”
　　那一刻，阮宥心里提起的巨大压力，被无声地放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女声好温柔，甜美中透着天真，年轻得不像个妈妈。
　　“悠悠，你爸爸的车钥匙放在哪里了呀？”
　　夏悠悠却比她还要温柔，说话的声音都与平时不同一些，平时的夏悠悠是带着一股子好学生的骄矜与正直的。
　　“就在玄关的柜子上，你再找找，找不到的话等我回来拿给你，好不好？”
　　对方很沮丧地说：“我找过了，没有找到。”
　　“好，我知道啦，等我回来，我还有两站路就到家了。”

　　夏悠悠轻声细语安抚完电话那头才挂断，这对话的感觉是母女没错，但角色似乎需要对调一下。
　　挂完电话她转过头来，依然是笑着的：“你刚才要说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不经意延续了电话里的柔软，被这样对待的阮宥，失了会儿神。
　　“……没什么。”就当他私心作祟，下次再说吧。

　　夏悠悠想了想，就没追问，她又慢慢变回了正常的夏悠悠。
　　“那周六的聚餐，你去吗？”
　　“嗯，去。”
　　“到时候再见吧。”她看一眼车门上的站台表，“我下一站就下啦。”

　　她起了身，坐在外面的阮宥给她让出了道，想了想，索性跟她一起走到车门前。
　　“我家就在那里。”夏悠悠指了远处站台后的一排房子给他看。
　　那是有些年代的老小区，不过物业还不错，环境干净，治安良好。
　　他点头：“路上慢点儿。”

　　公交车停了下来，惯性让人往前一倾，夏悠悠自己站稳的瞬间，他伸出手，扶了她一下。
　　只是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收回了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臂，那块被他扶过的地方。
　　“周六见。”夏悠悠说了这句话，立刻下了车。

　　手指能隔了秋季校服，再隔了毛衣，把温度传过来吗？
　　车门在身后关上，她转过身来，透过车门的玻璃看他，挥了挥手。
　　阮宥眸子里的光芒，一眼看不完，就随着电动巴士轻盈的车轮远去了。

　　周六的上午，一群大孩子开开心心地在约定地点会面。
　　换掉千篇一律的校服，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平时更青春生动了起来，夏悠悠到了没多久，就看到蒋思甜和徐萌在有说有笑地窃窃私语。
　　“怎么啦？”
　　“刚才有星探来问阮宥要不要去做模特。”蒋思甜用眼神指指那边，“把人家都搞得不好意思了。”

　　夏悠悠抬头就看到了阮宥，能把校服穿得好看的人，穿高街品牌就是行走的街拍素材。光是那双惊心动魄的长腿就吸引了不少回头率。
　　“咱们学校好看的男生真多，”徐萌说，“要是校服再好看点儿就好了。”
　　肥肥大大的运动服是本国特色。
　　其实沪外有好几款校服，其中一套男款是中山装，女款是套裙，但这种衣服属于正装，只有重要的场合才要求穿这套。

　　说话间人已全部到齐，在沈心然的带领下，一起走进了订好位的餐厅。
　　他们吃的是点单式的日式自助火锅，店家开心地给他们专门划出一块区域，拼起了桌子，让十几个人围着桌坐。
　　夏悠悠挨着徐萌和蒋思甜坐，江赫很自然地在她另一侧坐下来，还顺便叫了阮宥：“阮宥，来这边。”

　　寿喜锅在面前静静地烧，等着汤底烧开的时候，夏悠悠在碗里敲开了无菌鸡蛋，用筷子轻轻搅散。江赫倒是很有意思，一本正经跟阮宥请教起了那天试卷上的题来。
　　等到锅底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她们几个女生往自己的锅里下了雪花牛肉，卷了鸡蛋液吃了一轮后，阮宥还在跟江赫认真讲解，沈心然看不下去，笑着提醒：“那边的同学，今天就不要聊数学了，好好放松可以吗？”

　　两个男生一愣，立刻收敛了点，拿起面前的筷子。
　　光是吃火锅没意思，总要找一个大家都能融到一起的话题，徐萌提议道：“沈老师，要不我们玩局狼人杀吧？”
　　正好人多，玩起来也热闹。
　　沈心然想了想：“狼人杀太紧张了，我怕大家都顾不上吃，玩个轻松点的。”
　　“嗯？”
　　“大家听说过海龟汤吗？”

　　大部分同学都一片茫然，沈心然便给他们科普。
　　海龟汤的起源是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男人走进一家餐厅，点了一碗海龟汤，刚喝了一口，就流下了眼泪，餐厅里的人很疑惑，问他为什么会哭。
　　原来这个人在几年前与父亲出海，中途遇到暴风，在最危难的时候，父亲用自己的肉给他熬了碗汤，告诉他这是用海龟熬成的，让他活了下来，自己却丧了命。多年以后，他来到餐馆点了碗真正的海龟汤，才发现那跟他在海上喝到的，完全不同。

　　海龟汤的规则就是出题人给出“汤面”，让参与者根据线索，来向出题人提问，出题人只能回答“是”与“不是”，或者“与故事无关”，由此来揭开“汤底”。

　　“都明白了吗？我们先来猜一个简单的。”沈心然说，“听好了哦。”
　　众人集中精神，认真听。
　　“嗯，还是差不多的开头，从前有个男人走进一家餐厅，点了一杯凉水。”沈心然说到这里，顿了顿。
　　夏悠悠还记着刚才那个猎奇的故事，“海龟汤”变成了“凉水”，她开始思索，凉水能有什么意义呢？
　　沈心然接着来了个更奇怪的转折：“可是，服务员没有给他，反而掏出一把枪，顶在了男人的脑袋上。这个男人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诶？

　　在场都是热爱探索答案的人，大家都已经进入了状态。蒋思甜先一步发问：“这个服务员拿枪是要威胁他吗？”
　　“不是。”
　　“难道是开玩笑？”
　　“算是。”
　　“干嘛开这种玩笑啊？”蒋思甜嘟囔，“被拿枪指着还要说谢谢？”
　　沈心然笑而不答。

　　江赫接上去问：“要凉水是为了喝吗？”
　　“是。”
　　另一个问：“是为了解渴吗？”
　　“不是。”
　　得到这种回答后，他们顿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喝水除了解渴，还有哪些作用。
　　沈心然心里默默地感叹，不愧都是数学高手，第一次猜海龟汤，这群学生的思维逻辑居然这么清晰，思考方向非常精准，这才问了几个问题就已经很接近答案了。

　　“是为了治病吗？噢我是说……吃药。”
　　沈心然犹豫了一下，说：“不是吃药，是治病。”
　　“哎？什么病？”徐萌思忖，“生病了要喝热水啊。”
　　众人又开始苦思冥想，夏悠悠脑内忽然灵光一闪，刚要说话，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是打嗝。”阮宥说。
　　除了夏悠悠，大家都一愣：“咦？”
　　紧接着才是：“噢——对啊！”
　　那男人打嗝，要凉水是为了止嗝，而服务员用一把枪给了他一个惊吓，让他因此好了，所以才说了谢谢。

　　沈心然用掌声给予鼓励：“同学们都很厉害。”
　　大家也鼓起了掌，虽然是共同提问得到的结果，但能从喝凉水联想到打嗝才是解开谜底的关键，他们很佩服地看着阮宥。夏悠悠低头笑笑，拿起手边的杏仁布丁，香甜的奶味抿化在舌头上。
　　几个同学纷纷催沈心然：“老师，再来再来。”
　　“好，这次要来点难的了。”沈心然正色道。

　　一顿饭下来，海龟汤的游戏让他们乐此不疲，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餐厅，簇拥着沈心然，说好到了KTV后还要继续。
　　沈心然订的是开遍了沪市的连锁品牌“麦霸”，那是项明旻家的产业，事先预订的时候明明没有表明身份，只是留了个姓氏和电话而已，也不知道他们经理是怎么知道了她是沪外的老师，立刻上报到了老板那里。
　　项总阔气地免了单，还给了个更大的包房，并让自己的儿子亲自过来招呼着。

　　沈心然面对这个阵仗，不太高兴。
　　项明旻软磨硬泡了半天，说是周六人多，现在已经没了别的房间，沈心然才答应进了“总统间”，不过钱要照给，项明旻也狗腿地一个劲“是是是”答应了下来。
　　顺便也就拉上了他留下来一起玩。

　　围观了一局“海龟汤”后，项明旻弄懂了规则，加入到他们当中，玩得不亦乐乎，他热爱胡搅蛮缠也是给游戏增加了不少笑料。
　　“沈老师，我这里也有一碗汤。”几局过后，项明旻举起了手。
　　沈心然一直处于出题人的状态，很高兴有人接替她来出题：“你说。”
　　“不过，您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我有那么严肃吗？”沈心然笑了。

　　“那好，我的汤面就是——”项明旻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大家来猜猜，阮宥这个小乖乖干嘛要跟我打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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