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

　　她排练完舞台剧，正准备回家的时候，一拿手机，看到了丁玥的留言。
　　丁玥在路上捡猫已经是家常便饭，说是这次有个好心的男孩帮忙，被抓伤了手，她便带他去附近的医院，可能会晚点儿回家。
　　夏悠悠看那医院离学校不远，便直接赶了过来。

　　做梦似的，妈妈口中那个“好心的男孩”，居然就是阮宥。
　　他看到她时也很不知所措，腼腆地扬起嘴角。

　　“认识呀？”丁玥看着互相不自在的两个人。
　　“……嗯，嗯。”他们各自应了几声，“认识。”

　　丁玥好像看懂了什么，站起来一手拉了一个，让他们坐下。
　　“还差十几分钟，再坐会儿，来。”
　　她坐中间，三个人坐在同一排座椅上。
　　丁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你们是一个班的吗？”
　　阮宥轻声道：“不是。”
　　“不是？”
　　“是奥数集训队的同学。”夏悠悠替他补充。
　　“噢，奥数，”丁玥恍然大悟，“不错，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夏悠悠笑了一下：“是，很聪明。”

　　聪明的孩子却青涩得抬不了头，丁玥问什么，他答什么。大概问了家里的情况，父母的工作，再要深入问下去，夏悠悠及时打住：“妈妈，可以了可以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受伤呀，我都没碰到那只猫咪。”丁玥伸出双手放到她面前，摊开来，翻过去，给她看，“喏。”
　　一双保养得当的手，皮肤细腻，手指纤细，甲床饱满，不见岁月风霜的痕迹。
　　夏悠悠深深地看了一眼，说：“指甲该剪啦。”
　　甲床太饱满的缺点就是，指甲很容易长出来，要时时刻刻注意打理。

　　夏悠悠手伸入书包，摸出个指甲剪，拉过丁玥的一只手，细心地替她剪。
　　清脆的“咔嚓”声中，阮宥疑惑地投来目光，丁玥脸上的表情很自然，或者说，很乖巧，在夏悠悠面前，她反而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任何人在夏悠悠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服从起来吧。
　　一直以来，夏悠悠在学校里的女生中，都显得独树一帜。
　　她天生比同龄人成熟，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所以，这真令人困惑，到底是成熟让她变得优秀，还是优秀让她显得成熟。

　　指甲被利落地剪完，夏悠悠又耐心地把边缘磨钝，末了用手指试了试，才收起工具：“好了。”
　　“谢谢悠悠。”丁玥笑着说。
　　夏悠悠把那一小摞碎指甲握在手心里，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掉，回来时坐在了阮宥这一边。
　　照顾完丁玥，轮到了他。

　　“有没有不舒服？”
　　阮宥摇摇头。
　　“还疼吗？”
　　又摇摇头。
　　他的头发，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有点重影，显得他毛绒绒的。
　　“那这里呢？”夏悠悠指着他被抓伤的手背，那里被酒精消毒过，血痕已经干涸变浅。
　　男孩子大概都是不愿意承认痛的，摇头的动作很坚强。

　　“半个小时到啦，可以走了。”丁玥看了时间后道。
　　为了救只猫，一下子折腾到八点多。
　　他们一起走出医院，到了路边，夜色正浓，夏悠悠问阮宥：“你怎么回家，要不要送送？”
　　毕竟，他现在算是个“伤员”。

　　“不用。”阮宥还没到那种程度，他轻声说，“还是我送你们吧。”
　　“好啊好啊，还没吃晚饭吧，正好去我们家坐坐，阿姨做饭给你吃。”丁玥高兴地发出了邀请。
　　都这个点了。
　　夏悠悠有些无奈地看看丁玥，不放人家回家就算了，还要往家里带。
　　但阮宥竟也没拒绝，笑了笑：“麻烦阿姨了。”

　　公交就在医院门口，没等多久，他们就上了车。
　　这个点的车很空，夏悠悠陪丁玥坐在一起，阮宥一个人坐在后面的位置。车一开，在嘈杂的引擎声中，丁玥就跟夏悠悠说起来：“这是个好孩子。”
　　“嗯。”
　　“本来挺过意不去的，害他被挠了，想帮他出疫苗前，结果人家硬是自己付了钱，还买水给我喝，我真不好意思。”
　　所以，想请他到家里吃个饭，补偿补偿。
　　“这样啊。”夏悠悠道。

　　“他这样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丁玥旁敲侧击，话里有话的样子。
　　夏悠悠笑着把头点点。
　　“你们平时关系好吗？”
　　“集训一周才两次，接触不多的。”夏悠悠打消她的疑虑，“放心吧，我最近还要排练，忙都忙死了。”
　　“什么叫放心吧？”丁玥也笑起来，不过提到了排练，她就问，“今天怎么这么早结束？”
　　算算时间，她们最多也就排练了一小时。

　　“男主角请了个分校的男生来演，不知道怎么的，今晚一直没来。”夏悠悠也不太清楚情况，回忆道，“袁老师就只排了几遍没有他的部分。”
　　“噢……也好。”丁玥道。
　　要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两个孩子是认识的，更没法请人家去家里吃饭。

　　闲话聊完，夏悠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隐隐约约听到“砰砰”的声音。
　　她回头看，从椅背上伸出脑袋，发现阮宥不知什么时候，打起了盹。
　　他的脑袋偏向窗，磕在上面，磕几下惊醒一下，正过了脑袋，不一会儿又慢慢歪过去，重复如上过程。
　　夏悠悠有些歉疚地看着，但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你在看什么呀？”丁玥跟着她一起回过头，看到瞌睡连连的少年。
　　也不由地“噗嗤”。

　　阮宥自己磕了一会儿，醒过来，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一抬眼看到夏悠悠正伏在椅背上看他，急忙正襟危坐。
　　“醒啦？”夏悠悠笑眯眯地问。
　　“……嗯。”
　　他睡了多久，她是从什么时候看到的？
　　“下一站就到了。”夏悠悠告诉他。
　　看来有点久。他往窗外看，看到了熟悉的街景。
　　阮宥还有浸在一片半醒的倦意里，恍惚地点着头：“好。”

　　还是几天前，夏悠悠曾对他说，有空可以来做客的。
　　没想到这天误打误撞，真的去了她的家。

　　小区还是老式的七层楼，她们住五层，没有电梯，三个人先后走在楼梯上，母女两个在前面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丁玥用力跺一跺脚，楼道里的灯就应声亮起来。
　　开门开灯，丁玥拿来一双夏爸爸的拖鞋，回头抱着点客气：“家里有点小，别介意噢。”
　　阮宥说了“没有，不会”，走进去，屋内很干净，各处陈设都清清爽爽的，他在沙发上坐下。

　　丁玥把头发重新扎了一下：“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饭，悠悠招呼一下人家。”
　　夏悠悠已经把果盘端了过来，看看他：“我给你剥个橙子吧？”
　　这样的好待遇实在让人坐不住，阮宥制止：“不用，我自己来。”
　　她却径自去了洗手间，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传来。
　　“要洗手吗？”

　　阮宥走过去，水龙头已经关上，夏悠悠挤了一点洗手液，看他来了，用手背一撞，把水龙头重新打开。
　　分外贴心，这本来应该是他为她做的。
　　总觉得，夏悠悠有把一切角色对调过来的魔性。

　　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倒影，他们却都没抬头。
　　阮宥刚要去够洗手液，夏悠悠的手也伸过去，想替他按，两只手猝不及防就撞在一起。
　　她手指上的泡沫沾到他的手指上，她呆了一下，做完了那个动作，帮他按出洗手液。气氛依然宁静着，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说话。

　　夏悠悠匆匆把手上的泡沫冲掉，回到客厅坐下来，盯着果盘看了半天，挑出一个最大的橙子，握在手里揉啊揉，要把皮揉散，好方便剥开。
　　阮宥也洗完手出来，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看：“还是我来吧。”
　　夏悠悠没拒绝，从盘子里拿起水果刀，在橙子上划了几道口，递给阮宥。

　　准备工作做得充分，阮宥接到手里，随手一剥，就轻轻松松把果肉分离出来。
　　可是怎么感觉……被她哄到了？
　　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她还把这一步交给了他，还要让他有个心理安慰，是他剥的。

　　阮宥红着脸把剥好的橙递到她面前：“给。”
　　夏悠悠很客气地留了一小半，把另一半递还给了他：“谢谢，你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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