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

　　采言一把把王叙知的脸推到一边，从床上跳下来就朝外走。

　　王叙知上来拉住她胳膊：“你又去哪儿？”

　　他挡了自己的财路，采言可一点儿都不高兴！

　　“去帮你娘喂鸟儿！”

　　李清嬛急急忙忙地出了王叙知的屋子，虽说她性子奇特跟寻常女孩儿不同，但也甚少与陌生男子打交道，方才与采言的话也不止被王叙知听到了多少，她忍不住一阵焦灼。

　　她可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虽然自己不喜男子，但也清楚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嫁给男子，若是王叙知把此事传出去了，她以后可要怎么办？

　　待到李清嬛勉强镇定回了前厅，自然被李夫人瞧出了异样，王夫人李氏也看出了哪里有些不对，便暗地里问身边的丫头，便听说李清嬛是去与采言说了些什么话，回来便是这幅样子了。

　　等李氏把李清嬛等人送走，便回了自己房中，没一会她屋里的丫头便去叫采言了。

　　王叙知怕李氏为难采言，赶紧跟了过去，却被人拦在了屋外。

　　李氏的屋子很静，燃着一炷香，那香的味道又薄又淡，甚至泛着些清冽，叫采言有些发冷。

　　但她从前在方家时常被方家的那些女人苛待，早就知道如何应对。

　　脚步轻缓地上前，采言轻声道：“娘，您叫我？”

　　李氏原本是坐在宽大的竹椅上闭着眼，听到采言的声音也未动上一动，采言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氏才轻轻睁开眼睛。

　　王叙知在外头已经急得不行了，他知道李清嬛必定无心嫁给自己，李氏若是得知了李清嬛与采言见过的事情，铁定要把这账算在采言的头上。

　　“让我进去！”

　　“少爷，夫人正在里头与姨太太说话，您再等等吧！”

　　王叙知眼睛里都是冷意：“你是不想在王家待了？敢拦着我？”

　　面前的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并非是奴婢敢拦着您，而是夫人身子原本就不好，若是气着了到时候您也心疼啊！”

　　王叙知这才没再硬闯，却竖起耳朵意欲听一听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声音。

　　采言不怕站，小腰板儿挺得老直了，表情淡定，似乎在放空，又似乎并未走神。

　　李氏抬眼看了采言，又轻轻咳了一声，采言赶紧问：“娘可是有些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李氏微微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今日有些累了。”

　　有些累了，这句话再明显不过，采言赶紧弯腰下蹲，给李氏捶腿，动作缓慢轻柔，力度拿捏得当，李氏原本微微皱眉，却在采言捶捏了一会之后，竟然满意地舒展了身子。

　　她没有想到，采言伺候人的功夫倒是比自己用了好多年的老妈妈都要好。

　　看来这丫头还是个不错的，在王叙知身边当个宠妾也是当得起的，当然，必须是要心思牢靠的。

　　采言知道自己技术好，在这一点上李氏挑不出毛病，毕竟她曾经为了讨好方钰瑾专门研习过按摩手法，只是方钰瑾连库腿脚都没让她碰过罢了。

　　李氏被伺候得舒服，这才开口：“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身世清苦了些，你爹前儿个又病了，说是夜里发病，吐了几乎半盆子血，差点就没救过来呢。”

　　她语气平缓，采言却心里一抖，原本只是弯腰蹲着，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傅老爹那病她也是知道的，不过是穷病罢了，一辈子没睡过好觉没吃过好饭，不是风吹日晒就是忍饥挨饿，为了整个家一辈子都在消耗那副身子骨儿。

　　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一大把小病聚在一起，傅老爹又强撑着干活，身子也就越来越差。

　　采言有些思绪不问，口不择言：“夫人，我爹他，我爹他不是把我卖给您就得了银子了么？怎的没有看病？难道是又出去干活了？”

　　上回她回门，瞧见一家人倒也蛮好，周氏也没说银子去了哪里，她以为家里暂时没有什么问题的。

　　李氏轻笑：“你慌什么？我既然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自然是派了人去帮着照看。唉，你家人也是不幸，你爹病了，你弟弟的脑袋又被人打破了，你娘哭的什么似的，我派了个人去照顾着了，所幸都无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了。”

　　她说来说去，也没说让采言回去瞧瞧。

　　采言心里也都明白，李氏这是在叫自己服软，叫自己亲自求她。

　　她跪着向后膝行，给李氏磕头：“夫人，谢谢您大恩大德！采言无以为报，愿意这辈子都伺候您！”

　　李氏亲自起身，上来扶起来她：“娇嫩嫩的女孩儿，哪里能一直跪着呢？你可是还要伺候我儿叙知的，为他生个孩子呢，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

　　采言难受得想哭，她真想立即飞出出王家这所宅院，却只能恨自己没有翅膀。

　　她勉强笑道：“夫人说的是，采言都记住了。”

　　李氏笑着回身继续坐下来，她的大丫头走上来递给采言一只信封，采言接过来有些无措：“夫人，这是……？”

　　“不得不说，你爹娘真是客气，才能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下还能教出来你这般好的女孩儿，今日我不过是叫人过去略微帮了些忙，你爹便非要写了个欠条给我，连带着我叫人送过去的一根人参也都给写了进去，我就说，这欠条写了做什么？你虽是我王家买来的，可我们也是把你当正经妾氏瞧的，这欠条就由你来收着吧！”

　　采言打开那欠条，只觉得心里往下一陷，欠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傅家欠了王家五百两银子。

　　治了个病，怎么会花了五百两银子？

　　那人参难不成真是最好的，李氏就这样让人拿了给傅老爹用？

　　采言知道，自己一家在李氏的手里不过都是跟蚂蚁一样，李氏是在警告自己安分守己罢了。

　　她再次跪下：“夫人，我爹爹只是感念夫人心慈，又一生清白不远亏欠太多，采言自会替我爹娘报答您和少爷的！”

　　李氏这才满意地点头，采言跪在地上，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去一颗，很快就被绣着牡丹花的地毯给浸没了。

　　她揣着那张欠条出门，王叙知正在门外焦灼地等着，他一直都没有听到屋里有什么比较大的响动，猜测李氏应当没有对采言生气发作。

　　见到采言一出来，王叙知赶紧上去抓住她胳膊上下一打量：“我娘跟你说了什么？”

　　采言见着他，心中涌起一阵委屈，但想到自己身上的欠条犹如巨石一般压在胸口，她又不得不对王叙知做出一副笑脸。

　　“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注意自己的身子。少爷，您今日可累了？回去我帮您捏捏吧。”

　　她明显与往日不同，王叙知想知道到底怎么了，但却也知道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待到二人回了房，李氏那边的人又送来一床新的被单，说是江州知府家的夫人特意送来的一匹上好的丝绸，李氏命人做了被单给王叙知和采言用。

　　采言摸着那丝绸被单，手感温润丝滑，睡起来定是极其舒服，她知道，李氏这是暗示自己该圆房了。

　　若是她不乖乖听话，傅老爹应当不只是会病得吐了半盆子血，她弟弟也不只是被人砸破了脑袋吧？

　　原来活来活去，终究身不由己。

　　采言原本是打算好好地伺候王叙知，先稳住李氏的心的，却没有想到李氏根本不是个软弱的角色，这分明是叫采言老老实实地，把一辈子都栓在王家，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妾氏。

　　她一双手在那床精致润滑的被单上摩挲着，一时伤心竟把旁边的王叙知都给忽略了，眼睛酸涩，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王叙知刚倒了一杯水过来准备给她喝，见她捧着被单哭了，赶紧放下水过来瞧她。

　　“怎么了？我娘到底把你怎么了？”

　　采言不讲话，王叙知急了，他过去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用手去擦她脸上的泪。

　　她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搂得紧：“你若是不想说，那就在我怀里哭！一个人孤零零的哭算什么？你是我王叙知的人，我看不得你这样难受！”

　　听到这话，采言更加难受了，不由得哭出声来。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王叙知，你们家少女人么？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这儿？我欠你们银子我来还，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要我跟你睡一起给你生孩子？我不喜欢这儿，不喜欢做什么姨太太，也不喜欢生孩子！”

　　她哭得稀里哗啦，想起来上一世的悲苦，眼泪更是决堤，抓起王叙知的衣袖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哭一边说道：“为什么还要我活着？人人都在为难我！我不喜欢银子了，我就想着过个平淡的日子也都过不成么？都来欺负我，谁都欺负我……”

　　怀中女人浑身发颤，哭得像个泪人儿，王叙知任由她把自己的衣袖上哭的都是眼泪，心里一阵钝痛。

　　他摸摸她潮湿的眼角，下巴，声音带着怜惜和心疼：“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傅采言，这辈子我都不会欺负你，我都听你的，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他低下头来，忍不住在她唇上如同摁了个印章一般轻吻一下，请求道：“采言，相信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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