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案情需要

　　“主上。”刹那间所有的士兵都一齐跪了下去，做出与老者一同的动作，欢迎他们主上的到来，声音整齐响亮，仿佛地上都被震了一震。

　　郑之行眯起了眼，看着远处翩然的人到了眼前，这人眉眼含笑，嘴角也是，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心中早有成算。

　　他到了郑之行的面前，站定，没有说话。

　　郑之行知道他是庞众，更准确点应当是宫衍。

　　“宫衍？”

　　“你知道我？”宫衍双手背在后面，对半跪着的老者勾了勾手指，老者站了起来，立在他的右下侧，头颅微低。

　　郑之行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逆？”宫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不止，“我来实现我的想法罢了。”

　　“人有可为，有不可为，你若是现在收手，还能饶你一命。”郑之行将手上的画戟往前推了推。

　　宫衍轻轻一笑，道:“若你不想无辜人枉死，不如直接开了门让我等进去，动刀动枪的我也不喜欢！”

　　“做梦！”郑之行唾了一句。

　　宫衍不恼，轻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一战了。”

　　话音刚落，他后面的那些兵就一起发出了吼声，不像是人声，倒是野兽。

　　郑之行知道宫衍不是寻常人，这些人肯定被他动过手脚，可亲眼瞧见却心中大骇，一腔惊恐涌上了心头。

　　那些人，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他们嗜血、杀戮，手气刀落，仿佛对手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羊。

　　“快！关门！”平阳王坐在马背上，手边不住的砍杀着，而头却转向了郑之行，大喊道，“带陛下走！”

　　“不，”郑之行看着浴血奋战的平阳王，和那些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是士兵，有些愣住了，喃喃道，“不。”

　　“关门！”平阳王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着急愤懑起来，“快！”

　　他越是急，越发凸显宫衍的轻松，他就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场屠杀。

　　是的，屠杀。

　　他最喜欢的血色，最喜欢空气里弥漫的血味，也喜欢看人临死前的惊慌失措，他喜欢人们脸上所有的表情，除了喜悦。

　　他的目光飘在了郑之行的脸上，这样一个木讷不安的表情他也喜欢。

　　“你们都是大殷的子民，是大殷的战士，是英勇无比的战士！你们是这片辽阔土地上最最无惧的忠魂，哪怕受伤，哪怕死亡，也要护着这一片天地，任何人都不得夺走它！”

　　平阳王的眼睛泛着红光，不知是被这血色给映红的，还是心中恼怒担忧。

　　他看着连连败退的战士，看着慌不择路的战士，看着死在对方的手上的战士，说完这一段话后，低声哀求道:“求神保佑。”

　　他带来的西北军是大殷最英勇的战士，哪怕明知前途是死，可会冲上去，不回头！

　　“吾乃忠魂！”

　　“吾乃忠魂！”

　　“不惧所有！”

　　“不惧所有！”

　　“杀――”

　　郑之行当下让人去传递消息，转头便冲入了这一场恶斗之中。

　　“杀――”他高喊着，“布阵。”

　　他当机立断，已判断出了最佳的阵法，如今所求不是胜利，不是全然而退，只是希望能多撑些时辰。

　　至少让那些年轻人有时间离开，陛下不能死，熠儿不能死，还有他们，也不能死。

　　宫衍右嘴角轻轻翘起，良久没有放下，他看着宫门被人关上，也不采取行动。

　　老者有些奇怪:“主上，咱们不进去吗？”

　　“慌什么？”宫衍微笑道，“这场戏多好看啊！”

　　老者看着他望着前端的杀戮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再多说，他转头看了一眼禁闭的宫门，反正也是赢定了，再等一小会儿罢了。

　　只是，那二人怎么还不出来，老者心中涌起了不安，他们二人进去的时间不短了，难道是皇宫太大，迷了路？

　　他没有去过皇宫，只是觉得有可能会是如此。他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笑意盈盈的宫衍，忽然又低下了头。

　　让那二人是杀皇帝，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宫衍并不知晓，他也没打算让他现在知道。

　　事成之后再说才好，万一失手……不可能，那二人的武艺都是他亲手弄的，不可能会失败。

　　洛明是出去侦查的时候发现的那人，那人当时无力地惨白着脸坐在树上，摇摇欲坠。

　　“他怎么了？”徐磊小声喊了句大哥，又问道。

　　听见他的话了落寞才知道这人就是同徐磊一起来的所谓大哥。

　　“他与你一样。”洛明道。

　　“与我一样？”徐磊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武艺也不属于他，他透支了太多，这武功已经不能被他的身体支撑起来了。”洛明解释道。

　　“那……那就说……”徐磊看着昏睡过去的那人。

　　“他要死了。”洛明的回答简单粗暴。

　　“怎么会？”

　　洛明又道：“我虽不知你二人遭遇了什么，可的确如此，你别不信，你这大哥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徐磊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很难接受，“武艺也可以随意安在别人身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肖岳支着手便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昏睡的男子。

　　“可惜了，就这么死掉。”肖岳哀叹一声。

　　“他不会死的。”徐磊突然说起。

　　“嗯？”

　　“他的心智比谁都坚定，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不会死的。”徐磊道。

　　“我可没听过要死的人凭着心愿不死的。”江天在一旁嗤笑道。

　　“熠儿。”楚烁出了声。

　　江天便收了话，只安静地呆在一旁。

　　“心愿太过便是执念了，宫衍不就是凭着执念吗？”年昭悠悠说道。

　　这时外头来了人，不知与守在门边的将士说了什么，那将士大骂一声:“妈了个巴子的，什么王八！”

　　众人被外头的吼声吸引了目光，只见那将士开了门，道:“陛下，快逃吧，来不及了。”

　　“郑将军，平阳王呢？”年昭着急询问道。

　　那将士嘴笨，说不清楚，直接将传话的人提了过来。

　　“郑将军和王爷在拖延时间，陛下快跑吧，那些敌人太凶残了，小太监小宫女都收拾东西要逃了。”

　　“陛下都没走，他们能跑？”江天喊道。

　　“罢了，”楚烁知道若不是真的没希望，那些太监宫女不会如此做的，“罢了，熠儿，你收拾收拾赶紧同大家走吧。”

　　“那你呢？”

　　楚烁快步走到门口，张开双臂，道:“这是我的家，我得捍卫它，这里面有大殷祖辈，我怎么能逃？朕是天子，朕不能走。”

　　“那我也不走。”江天喊道。

　　“我孤家寡人一死无所谓，你想想阿桃，你跟我不一样，你自小长在市井，熠儿，我对这里跟你对江州城是一样的，”楚烁说完之后便拍了他的肩膀，低声道，“算哥哥求你了，快走吧，日后还能给哥哥立个碑。”

　　“我……”

　　“年师傅，摆脱了。”

　　“陛下……”年昭想劝他，可的确不知该如何劝阻。

　　“走，”楚烁厉声指着外头，厉声喊道，“快走。”

　　“你们去哪儿呀？”苏玥笙忽然出现，倒挂在屋顶，看着门口的人，问道。

　　洛明一看见她就想吼，可被苏玥笙制止了，“我没乱跑，无明让我来的。”

　　“无明回来了？”年昭有些欣喜，着急问道，“在哪儿？”

　　“在外面，”一想起外面，她这声音都抖了，什么叫血流成河，她今日算是了解了，“呕――”

　　她一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干呕，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那幅画面。

　　“你……你，”江天惊讶地问道，“你不会有了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的茫然之色：“什么？”

　　洛明一把拉住她，对江天道:“没有的事儿。”

　　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江天尴尬的笑了笑。

　　苏玥笙忽然抖了一下，道:“外面太可怕了，你们在这里安静等着就好。”

　　“怎么了外面？”江天坐到了她边上，疑惑地道，“不是打仗？”

　　“打仗？呵，”她喝了杯水，冷笑道，“是单方面的屠杀你知道吗？屠杀。”说着便激动起来，手舞足蹈的。

　　“果真？”年昭问道。

　　她忙不迭地点头，“我倒是还好，阿庞就不行了，整个人立马就吐了，阿禾在照顾他呢！”

　　“阿禾没反应？”江天问道。

　　“阿禾的眼神可冷了，那宫衍的笑乍一看还蛮温和的，看久了就觉得他那笑的怪吓人的。”苏玥笙道。

　　“我去看看。”年昭边说边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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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可能！”宫衍的眼睛欲裂，冲着无明大喊着。

　　“你若不信，你看看这个吧，”无明一把将怀中的盒子甩给了宫衍，“这盒子是你做的，你应该知道如何打开。”

　　“怎么破了？”他问道。

　　“你管这么多？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无明道。

　　那封信是他师父写给他的，宫衍看完之后是满脸的不敢相信，大喊着，“你骗我，这不可能！”

　　他的情绪起伏越大，那些人的动作就越迟缓，真是神奇！阿禾站在无明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宫衍。

　　“这不可能！”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不住地摇头，“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觉得是你师父抛弃了你，所以你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师父行踪不定，你便想弄出点事情让他出现，哪里知道出现的是你师兄，师兄与朝廷合力将你斩首，他为了捉你不惜以命相换，临终之时知道你还在世上，还会作恶，便让无明负起责任将你除掉。”

　　“可你千算万算却不知道你的重生不是偶然。凭你随意看的那几页怎么可能有如此神效，你根本就没有想到你的重生是你师父以命相抵为你换来的再活一次的机会，他只希望你能行善积德，为上辈子做的错事洗掉罪恶。”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他，可他已经不在了，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你做的恶事皆因你的执念而起，从某一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他而起，可他没想到，他打开禁书以命求得的方法也没能救你，反而使你变本加厉。”

　　“如果你师父早知会有今日，你……他会不会后悔他所做的事情呢？”阿禾在旁悠悠问道。

　　“他会后悔吗？”现在的宫衍倒像是一个生怕父母责罚的小孩一般。

　　“不会，”阿禾坚定地道，“他从未放弃你。”

　　“主上，成功近在眼前，马上……马上我们就能成神了呀！那时候想见谁还不容易吗？”老者突然站在了宫衍的面前，眼里的期待之火越发燃起。

　　纵使他号令所有人也见不到师父了，他便是能如此又有何意义，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目标忽然就化作了粉末。

　　他没有说话，那老者忽然拔剑相向，猛地插入宫衍的心口中，“既然你不愿了，那就去死吧。”

　　这一变故吓的阿禾赶紧屏气站在了无明的身后。

　　老者的目光越发危险了，整个人气势汹汹的。

　　“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与我命悬一线，我若死，你也活不了……”宫衍躺在地上痴痴地笑起来，神情有些遗憾，“可惜啊，早就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了。”

　　阿禾拿出藏在背后的画卷，展开给他，画上的男子不似凡人，飘渺如仙，她道：“你师父画的。”

　　“真好看，你看他的眉眼真不像我，他一点戾气都没有，当真像是个神了，慈悲的神。”他的手染了血摸上了画卷，声音越发小去，真没想到，师父还画过自己。

　　“或许这就是师祖的心愿，在他心里一直希望你是这副模样的。你是他带回来的，你杀村民的时候，他虽罚你赶你，可心中最为难受的就是他，这些年他待你比亲子更甚，你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是在剜他的心！宫衍师叔，你走吧。”

　　“是该走了……是该看看师父了……”他睁着眼睛，眉眼又染起了笑意。

　　宫衍，死了。

　　或许在死前他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那眼睛的光彩忽然亮了起来，只一瞬便消失了。

　　那老者的身体仿佛融化了，化作尘埃散在了风里。

　　转眼望去，那一片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就是在屋里的徐磊都觉得自己很想睡觉，微微一眯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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