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云深

　　布鲁兰中心区街角的咖啡屋。
　　临街的庭院里悬挂着青翠的藤萝，篱笆边种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古铜色的秋千架、泛黄的老照片、复古考究的老座钟和做旧的墙壁，还有墙上拉斐尔派画作，都透露出浓浓的文艺气息。

　　端木芸坐在大落地窗前，身穿白色的V领长裙，脖子上带着格拉芙镶钻项链。这打扮对下午茶而言稍显正式，但也并不突兀。她妆容精致，优雅的抿了口咖啡，眨了眨大眼睛，微笑望着对面带着黑框眼镜、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
　　“Well，我正在做的是一个a-verse merger，你知道么？a-verse merger。”男人对她做了个手势，“我很乐意给你解释一下。”
　　“不用了，谢谢，我想我知道怎么回事。”她抿了抿唇，对他笑了笑，“我有个经济学硕士学位——我告诉过你的。”
　　“哦，是的，当然记得。”才俊有点尴尬的推了推眼镜，又说，“但是么，经济学呢，和金融，还是有很多区别的……”
　　“嗯。”她心不在焉的垂眸，拿起手边的手机点了几下，输入：SOS!!!!!，还加上她的定位。
　　“小芸，听说你在管理家族产业？”才俊问道。

　　小芸？她跟他很熟吗？
　　她微微皱了皱眉，还是维持着淡淡的微笑，“也不算什么家族产业，因为我有会计师资格，所以帮我父亲打理一下家庭账务而已。我的主业是瑜伽教练。”
　　“难怪你身材那么好呢。”才俊打量了她一下，微眯着眼笑了，“现在像你这样漂亮又清纯的女孩很少了。当时，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你。”
　　这是在恭维她吧？但她怎么觉得怪怪的……她扯着嘴角还是笑了笑，“谢谢。”

　　“小芸。”才俊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吟吟的按着她的手机，“约会的时候看手机可不礼貌哦。你知道吗，现在很多情感问题，都是由于对手机的过度依赖……”
　　“哦，不好意思。”她抽回手，把手机放在一边，“我想我并不依赖，只是偶尔看看吧……”
　　“没关系，年轻女孩嘛。”他往后靠着椅背，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让她想起面试官。他打量着她，“你和我以前认识的女孩不一样。你知道吗？现在很多女孩都非常势利……”
　　“Andy，还是请你跟我说说a-verse merger吧。”她微笑打断他，又瞥了一眼手机。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开门。他头发有些凌乱，领带也有点歪了，看起来匆匆忙忙的样子。

　　端木芸看见他，眼前一亮，连忙对他挥了挥手。
　　他不悦地皱眉，朝她走过去。
　　“我来介绍下，Andy，这是我家小哥哥。”她站起来，笑眯眯的搂着他的手臂。
　　“幸会……”才俊赶紧站起来，笑着对他伸出手，“我是OMG证券的VP，Andy Wu。”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她说着，拿起她镶钻的银色小手包，不等才俊回复，直接扯着端木莘出门。

　　到了大街上，端木芸长长的舒了口气，“呼。幸好你来了。”
　　“大小姐。”端木莘甩开她紧紧巴着自己胳膊的手，“这是第几次了？！这种事你非要叫我过来？？？我很忙的！”
　　“哎，别那么生气嘛，除了你，人家又没别人可以拜托了……”她涎着脸摇着他的手臂，“如果让别人知道我老是约会失败，很丢脸的。”
　　“你不会直接拒绝他吗？！”端木莘还是冷着脸。他焦躁的掏出车钥匙，大步朝前走。
　　“又不是没见过拒绝了就损我的男人。”她撅着嘴，紧跟在他后面。
　　“损你又怎么了？”他皱了皱眉，“不懂得拒绝不爱的人，怎么得到爱的人？”

　　看他的车灯闪了闪，她就自己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系上安全带。虽然他又生气了，可她反而有点小开心——虽然每次都会被他骂一通，可他还是下一次还是会赶过来。这说明他心里还是很关心她的呀。
　　“喂，我还要回去上班，你要么叫司机来接、要么自己打车！”他不满的又吼来。
　　“哎呀，别这样嘛~~~”她又摇着他的胳膊，娇滴滴的说，“你看现在都四点了，过一段时间就是晚高峰，回去可能塞在路上哦，更浪费时间……干脆陪我一会嘛~~~~”
　　她说着小脸就要朝他胳膊上蹭。
　　他连忙抬起手，五指张开像托保龄球似的按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推开，“别过来！”

　　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结果蹭了他衬衫上一片粉底，她讪讪的笑了笑，整了整被他弄乱的头发。
　　瞥见他放在后座的外套下的公事包，她又说，“回家做也一样嘛，反正你们晚上也是在家里加班。唔，我还在新开的那家餐厅订了位，米其林主厨哦……要不我们慢慢逛过去，我请你吃晚餐咯。”
　　“取消！”他言简意赅的说。
　　“不要……”她哼哼，“人家好不容易才订到的，我要去发个朋友圈。”
　　“……”他无语，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你很无聊。
　　“好嘛，就这么说定啦。”她笑嘻嘻的捏了捏他的胳膊。

　　餐厅装修高雅，带着颓废而华丽的凡尔赛风格。
　　晚上要来这里吃饭——这也是她穿得比较正式的原因。
　　“端木女士订位。”她微笑对服务生说。
　　“好的，您请这边。”服务生指引他们走向优雅的一角。

　　“请过目。”服务生彬彬有礼的递上菜单，看了看他们，接着又说，“请问这位是端木先生吗？”
　　“是。”端木莘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是这样的，端木先生、太太，本餐厅新开业有一系列优惠活动，今天是爱侣日，对来用餐的夫妻额外有一份免费甜点赠送。”他含笑递上一份精美的甜点单。
　　“我们不是夫妻。”端木莘看了她一眼。
　　服务生连忙道歉。
　　“没关系。”她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错认了。”

　　不知道为何，当初次相识的人一听到他们的名字，甚至还没听到他们的名字，就认为他们是夫妻关系……虽然在布鲁兰还是有不少女性遵循传统婚后改从夫姓，但她明显不像那种老派人士吧。
　　也许因为他们长得不像？她只能这样想。
　　他们当然不是夫妻，也并不是兄妹。
　　她的亲生母亲在她两岁时就过世了，而他的母亲曾有几年时间帮忙照顾着幼小的她，就是那时他们认识了。遗憾的是，虽然他母亲也是丧偶，年幼的小芸一直希望她成为自己的新妈妈，但他母亲和她父亲却始终只是好友关系。后来，他妈妈回去了，而他留了下来，成为端木家的小寄宿生。
　　至于他为什么也姓端木，因为他的本名是塞巴斯蒂安·沃克里希·冯·安哈特-泽巴斯特。他要求取个中文名字时，自然就选择了姓端木，至于名，父亲给他选了一个“莘”字。

　　不一会儿，前菜已经上了。
　　“嗯，看起来不错。”看见他就要开吃，她连忙拦住他，“等等，我拍个照先！”
　　端木莘冷眼看着她拿着手机对着桌子拍来拍去。
　　“来，你坐好一点。”她站起来给他正了正领带，又撩起他的衣袖，“咦，我上次送你的百达翡丽呢？”
　　“大小姐。”他又皱眉。他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后，热血的加入了特种部队，半年前荣誉退伍，现在在她父亲任合伙人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作为初入行的小律师，戴名表显然是不太合适的。
　　“好吧。”她耸耸肩，“你坐坐好，我只拍你的手就行了。”

　　拍完她又把手机递给他，摆了个优雅的pose，“你再帮我拍几张，要美美哒。”
　　端木莘忍着不耐烦，给她拍了几张照。
　　“嗯……这样就可以啦。”她挑了几张照片处理了一下，满意的发到朋友圈。
　　抬头看见他复杂的眼神，她抿了抿嘴唇，“干嘛这样看我？……你现在可以吃啦。”
　　“连个陪吃饭的男伴都找不到，还要我给你撑场面。端木芸，你真可悲。”端木莘一边吃着一边说。

　　“你不用这么直接吧？”虽然这话正好戳中她痛处，她还是嘴硬的想挽回一点尊严，“原本打算和那个Andy吃饭的，谁知道他无聊又自以为是，整天吹嘘自己，还叫我小芸，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好吗，他以为我们很熟呀！看他那德性，好像我很迷他等着嫁他似的，莫名其妙！——投行男都是自大狂。”她把之前约会的情景跟他说了说。
　　“小姐，你不能仅凭几个样本就得出这个结论——逻辑思维能力差是智商低的表现，请注意不要暴露。”他头都没抬。
　　“端木莘，你够了哦！人家吐槽一下不行啊！”她气呼呼的瞥了他一眼，“人家请你吃饭，你还不对人家好点。”
　　“好吧。”他抬头喝了口葡萄酒，对她呲牙咧嘴的笑了笑。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看起来很傻？”她撅了撅嘴，“为什么我遇不到好男人？从小到大追我的总是各种奇葩。”
　　她才二十四岁而已，却觉得自己已经把各种花心自恋直男癌等奇葩男人都经历了一遍。哎，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唔。”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吃东西。
　　“哎，我在跟你说话呢！”她从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你要我说实话？”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当然啊。”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对他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求你，一定要告诉我真相哦。”
　　除了爸爸，她也就只有他一个亲近的异性能给意见了。

　　“我觉得吧……”他认真的看着她，“从你的脸大小来看，脑容量应该不小的才对。”
　　她愣了愣，接着又踹了他一脚，“这是什么话！”
　　他摊了摊手，拿起刀叉接着吃，“我想，大概是性格原因吧。你太不懂得拒绝了，看上去就显得软弱。”
　　“是吗？我只是不想太没礼貌啊。但有时委婉点那些人就真听不懂了，好讨厌。”她轻轻摇着酒杯，嗅着淡淡的酒香。
　　“未必是真听不懂，只是假装听不懂罢了。”他瞥了她一眼，“你呀，还是太嫩了。”
　　“亏我还特地打扮过了，以为能迷得他晕头转向、对我言听计从呢。”她咬了咬嘴唇，“好失败哦。”
　　他扫视了她几眼，“我感觉他是被你迷住了呀，所以才会像孔雀开屏一样对你炫耀他的才能，表达他对你的喜爱和关切，希望让你认为他是可靠的伴侣，但你却觉得他在吹嘘、自以为是……对他兴趣顿失。”
　　“果然是男人啊，他都这样了你还给他说话！”她气呼呼的打断他。
　　“听我说完好吗？”他又皱了皱眉，“他被你迷住了，这就是他表达爱你的方式，但不表示这是良好的方式。从你描述来看，我推测这个人从小的家庭关系是有问题的……他控制欲比较强，期望另一半是弱小无能的，需要他的照顾，会崇拜他、仰仗他。但真的跟这样的女子结婚了，他的幸福也是短暂的，因为他会看不起她。他看得起的是你这样漂亮、有钱、有头脑的女性，但这些女性是不会因他的少许成就而崇拜他的，所以在你眼里他就是个自大狂傻X。”
　　“好像有道理哦。”她含笑点头。被他说是”漂亮有钱有头脑的女性”，她觉得心里很愉快。
　　“大美女。”他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笑吟吟的看着她。
　　“干嘛？”她笑眯眯。
　　“你不用去补个妆吗？眼睫毛要掉下来了。”
　　“……”

《桃花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