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欢

　　事后，陆谌冷漠绝情的抽身离去，仿佛刚才那个疯狂的人不是他一般。

　　穿好衣服，他撇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嘴角撕裂留着血，浑身没一块好地方，满脸泪痕的黎卿，又那么一瞬间他心软了，这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人。可是她却欺骗了他，无情的抛弃了他，还践踏了他最后的尊严。

　　走的时候，他发誓要回来，让她后悔，让她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硬下心来，陆谌走了出去，留下一身伤痕支离破碎的黎卿。

　　她的呼吸很浅很浅，待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后，她才缓缓的睁来了一双如死水的眼睛。

　　泪无声落下，她撑着手臂想要起来，却扯到了身上的伤，她疼得嘶了一声，这点疼怎么能比得上她心里的万般疼痛。

　　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她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如今她也是知足了，还能看到他。

　　她还是成为了他的女人，虽然是另一种身份，可是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够了，她知足了。她的身子早就油枯灯尽了，在这最后的生命里还能看到他，触摸他，她真的知足了。

　　她还记得以前，她不害臊的同他说，等他们成婚，她要给他生好多个孩子，他写诗她砚墨，他外出她做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点着烛灯等他回来。

　　她想过许多，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倒是世事弄人。

　　黎卿嘴笑的弧度降落了下来，眼中染上一层哀愁。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套在自己身上。

　　明明已经想透彻了，为什么她的心还是如此痛？

　　或许是她心中还抱着一点奢望吧，奢望他心中还有她。

　　其实想想，他心中还是有她的吧，不然为何会回来找她？还要了她的身子。

　　黎卿又开心的笑了起来，死水般的眸子荡起了涟漪，整个人都温柔不已。

　　不过开心也不过是一瞬而已，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他还恨着她呢。

　　当年其实并不是她抛弃了他，只是父母之命，她不得不从，她也曾反抗过，想和他一起逃离，可是她被抓了回去被关了起来，她联系不到他。

　　她不想和他分开，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她还是屈服了，听从父母的话，嫁给了宁禹。

　　关于他，她只知道他离来了汾阳，她以为他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他回来了。

　　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她也不再是那个会捧着下巴两眼放光的看着他的小姑娘了，他也不再是那个会宠溺的摸着头说着好听的情话的阿谌了。

　　时间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让他们变得更加的成熟了，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幼稚了。

　　所以她知道很多事情无能为力时的无奈，知道要委曲求全。

　　“姨娘，奴婢叫木瑶，是宁大人派来伺候您的。”

　　黎卿刚穿好衣服，扶着墙往外间走，就听到一道女声。

　　她脚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木瑶，淡淡的嗯了一声。

　　宁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他不可能不知道阿谌和她的事？

　　他把她送给阿谌，是想给阿谌一个下马威嘛？

　　毕竟在知情人眼中，她如今对阿谌来说，就是一个黑点。

　　黎卿苦笑，如今的她揣摩这些没用的干啥，毕竟她也没多少时间了，如今能再遇到阿谌，留在他身边，每时每刻都像偷来的一样。

　　木瑶看着黎卿的眼睛中带着同情，毕竟被大人送给了陆大人，怎么也得很伤心吧。

　　“姨娘，奴婢扶着您吧。”木瑶话落就上前伸手扶着黎卿。

　　有人扶着，黎卿顿时轻松了不少，“谢谢。”

　　“这是奴婢该做的。”木瑶笑了笑，说道。

　　黎卿看着她的笑，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淡淡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晃花了木瑶的眼睛，不禁感叹道：“姨娘真好看。”

　　话落，她就看到黎卿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又成了最开始面无表情的模样，顿时想起来姨娘右脸被毁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木瑶很是愧疚，“姨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多嘴。”

　　黎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先扶我去洗漱吧。”

　　木瑶点头，扶着黎卿去了隔壁的房间，那是给她准备的房间。

　　让木瑶退下后，黎卿脱下衣服踏进了盛满热汤的浴桶中。

　　身上的伤口触碰到温热的水有一点点的疼痛，但更多的是舒服。

　　黎卿仔细的洗着身子，把刚陆谌留在身子里的东西弄出来，她喘了一口气，眼神迷蒙。

　　看着身上的痕迹她心里是很复杂的，毕竟这是她最爱的男人留下来的。可是这个男人不再爱她了，她不知道他现如今是如何想的。

　　这么多年，他变了许多，他以前的眼神没有那么疏离，没有那么多的冷漠。

　　他的声音也变得冷漠了，他嘴角的笑再也不是宠溺而是嘲讽与呵笑。

　　水慢慢冷却，黎卿感觉到一丝凉意，她才从浴桶里出来，穿上里衣。

　　听到响动，木瑶敲门道：“姨娘，洗好了嘛？奴婢进来了？”

　　“进来吧。”黎卿道。

　　黎卿洗漱完没一会，下人就送来了饭菜。

　　黎卿刚坐下，陆谌就进了来，笑着道：“以前总是想和阿卿同桌吃饭，没想到到了今日才有了机会。”

　　黎卿抬起头，诧异的看向陆谌，陆谌嘴角的笑，让黎卿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以前，他们还很相爱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对她笑。

　　可是细看，看出他眼中的冷漠，黎卿心一凉，低垂下了眼眸。

　　黎卿的反应让陆谌心里很是不爽，“阿卿，就这么不待见我？也不肯开口同我说一句话？”

　　黎卿闻言心一痛，她摇头道：“不是。”

　　陆谌：“那是什么？为什么不看着我？是害怕看见我嘛？”

　　黎卿那些筷子的手关节泛白，“不是。”

　　陆谌不再追问，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黎卿的碗里，“吃吧，这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仿佛他们还是以前，刚才的嘲讽不在。

　　看着碗里突然多的一块豆腐，黎卿眼眶有些热，他果然不再喜欢她了，豆腐是她最讨厌的食物了，他以前记得那么清楚，如今却说豆腐是她最喜欢的菜。

　　黎卿憋着泪把豆腐送进嘴里，这是他给她夹的菜，应该是好吃的。

　　豆腐的味道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吞了下去。

　　陆谌一直看着她，见她真的把豆腐吃下去后，手一顿，温柔的道：“许久未见，阿卿连口味都变了许多。”

　　黎卿抬头看向他，见他脸上温柔的神色，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们还在过去，还没有发生那些事，还是哪个一个触碰的眼神就能让两个人笑起来的时候。

　　不过嘴里的豆腐味却将她唤醒，她垂眸不再看陆谌的表情，忍着呕吐的冲动，又夹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眼眶红红的，眼神开始模糊，似有液体在眼中流动。

　　终于眼泪还是夺眶而出砸在桌子上，留下一摊水痕。

　　黎卿低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脸以及泪眼，心一抽一抽的疼，手上的筷子都拿不稳，掉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谌抬头，看着黎卿有一丝心软，这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如今最恨的女人，可是看到她哭，他心里还是有丝心疼。

　　皱了皱眉，陆谌狠下了心来，当年的真心被辜负抛弃，如今这颗心就算有她，他也不会让她知道，再给她这个机会。

　　“重新那副筷子进来。”陆谌克制住自己想要起身把黎卿抱在怀里的冲动，他放下筷子，对门外候着的丫鬟道。

　　黎卿哭了一会，就忍住了，她偷偷的擦干眼痕，再次抬头，她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接过丫鬟拿的新筷子，她小口小口的吃着豆腐。

　　胃里翻滚难受着，可她心里却觉得有那么一丝不那么疼了，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陆谌一直偷偷的看着黎卿，见她如此这般，心里不是开心，反而是难受，她以前闻豆腐都会呕吐，如今却这样面不改色的吃豆腐。

　　最后陆谌忍不住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别吃了。”

　　话一说出口，对上黎卿诧异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陆谌又后悔了。

　　黎卿避开陆谌的视线，缓缓的开了口，她说得很慢，声音也很轻，“没事，我喜欢吃。”

　　陆谌：“那你吃吧。”

　　说完就拂袖而去，但更像是老羞成怒，他以为他可以看着她受罪，没有想到还是会心软还是会心疼。

　　他看不起自己如今心里还有她，可是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一直想她。

　　原本以为他恨她比爱她多一点，可是没有想到原来爱更多一点。

　　如果她对他说她后悔了，他想，他应该能原谅她，再次把她抱入怀中。

　　可是她会后悔嘛？他无从得知。

　　不过现在也好，她在他身边，即使她曾经在别人身下承.欢。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等他把事情解决了，他带她回京城，给她一个言正名顺的身份，她的曾经，没有人会知道。

　　只是他没有把握肯定，她会跟他走，毕竟她为宁晚生了一个孩子。

　　陆谌回到自己的屋子，拂袖扫了案几上面的东西。

　　好半响才平静下来。

　　黎卿看着陆谌大步离开，眼泪又掉了下来，豆腐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不舒服，最后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把刚才吃的豆腐呕吐了出来，她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丫鬟进屋看到她这般也是被吓到了，忙拍着她的背关切的问道：“姨娘，没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吐出来后，总算舒服了一些，可是她浑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靠在椅子上喘着气，“水。”

　　丫鬟又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姨娘，来，水。”

　　喝下水，黎卿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气色。

　　丫鬟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姨娘，奴婢扶您进里屋歇会吧。”

　　黎卿虚弱的点了点头，由丫鬟扶着进了里屋躺着。

　　她闭上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沾湿了枕巾，到底还是会心痛难受。

　　她从未想过他们还会再相见，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她曾想，要是能再相见，大概是暮年之时，皆已经白发苍苍，那个时候她或许能够豁然的说一句，别来无恙。

　　可是命运就这样的，总是充满了措不及防与不可预料。

　　唇边的弧度泛着道不尽的苦涩，或许这就是命吧，逃不过夜躲不过。

　　不过还好，她还能再看见她，他也没有嫌弃她已经不纯洁的身子。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早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往日的海誓山盟，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成了一个一个可笑的誓言。

　　他们本该恩恩爱爱，可是还是敌不过命运，她被迫嫁人为妾，他被迫远走他乡。

　　唯一宽慰的是，他现在过得很好。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肯定不是为了她回来的，毕竟她有自知之明。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想到着，黎卿呵呵笑了两声，她可能抖不屑她的帮忙吧。

　　而且她如今身子这副样子，也不能帮上他什么忙。

　　黎卿捂在胸口，低声啜泣。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戏弄他们二人？

　　黎卿本来就身子弱，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半夜的时候，陆谌推开房门，坐在床前，看着她睡梦中忍紧皱着眉头，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

　　可是当手触碰到黎卿的眉头时，手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

　　他静静的看着她睡得不安实的睡颜，半响才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原来在我身边，你这般不开心。

　　可是，这次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只能待在我的身边，只能是我的人。

　　陆谌在床边坐了一晚上，天色拂晓他才走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刚好遇到来门口候着伺候黎卿的丫鬟木瑶。

　　木瑶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陆谌，就被他拦住了，“别吵醒她。”

　　木瑶点了点头，看着陆谌的背影，脸上泛起了疑惑，这陆大人好像很喜欢姨娘的样子。

　　可是姨娘脸上的伤疤那么丑，陆大人好像也一点不嫌弃的样子。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她能做的也只有按照大人的吩咐照顾好姨娘，把姨娘在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大人。

　　收敛好心里的那些好奇心，木瑶心无旁骛的站在门外等黎卿醒来唤她。

　　陆谌回到房间，他的下属就敲门进了来。

　　陆谌负手看这窗外才微微冒头的太阳，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那人行了一礼，低着头恭敬的回道：“回大人，属下无能，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都是在陆谌的预料之中，如果那么容易查出来，也不过这么多年还放任着不管了。

　　陆谌点了点头，“继续查，小心行事。”

　　下属半跪在地上，叩行了一礼，“是。”

　　陆谌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睡的他精神并不是太好有些疲倦，他淡淡的道：“退下吧。”

　　不过才刚刚用完早膳，就有下人来通报，说宁禹求见。

　　这汾阳县是宁禹的地盘，这驿站当然也全部都是宁禹的人，不过陆谌倒也没有害怕，毕竟他在这里出了事，宁禹也没有办法和朝廷交代。

　　不过为了防止宁禹暗地里使坏，还是小心为上，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万一狗急了跳墙，那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更何况，黎卿还在这里。

　　所以得和宁禹和和气气的，不能在明面上发生矛盾。

　　陆谌擦了擦手，微微扬了扬眉，“让他进来。”

　　宁禹走上前行了一礼，笑了笑道：“昨日的礼物，大人可还喜欢？”

　　宁禹虽然在笑，可是眼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语气倒是让人以为他和陆谌很熟是好朋友。

　　陆谌回以一笑，“宁老弟有心了，本官很是喜欢。”

　　“陆大哥喜欢就是了，老弟一点都不辛苦。”宁禹笑着道，倒是会顺杆子爬树。

　　陆谌笑得一脸温和：“不，怎么都得谢谢宁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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