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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鸳衾两断肠•上
初升朝阳绚烂，风动花枝烂漫，一痕温暖的彩晖照入蘅晚阁，温柔拂上沉睡女子的安静眼眉。清妩微微睁了眼，只见一抹丽影晃晃荡荡立着，心中一警，惊电般跳起身来。
却是一个人笑靥温婉瞧着自己，她轻轻往前走了一步，挡住清妩眼前朝晖，逆了光，面容显得氤氲模糊，只剩一双杏眼幽幽，迫使清妩脱口而出，“韵央？”
韵央柔婉一笑，牵起她的手，“跟我来，有个人要见你。”清妩只觉掌心传来冰冷噬骨的温度，木然被她牵出阁外，一片阳光明媚耀得她满眼亮白。
韵央的脚步很轻，轻得一度让清妩觉得是在空中飘动。穿花度柳，分幔拂帐，行过垂幔四拢的九曲回廊，越过花香四溢的亭苑楼阁，最终在琼华宫粉白璎妆的花海里停下。
恰春风习习，吹散纷纷落英，如雪砌落掌心，莹洁晶美，抬眸只见浩瀚花海深处一袭流白静静独立，衣带当风，佼佼清绝堪比月华。
“枕书……”她又惊又喜，怔了半晌才启唇轻喃，心里有柔风漾过。
男子闻声回眸，依然是如墨的眉，点漆的眸，深澈的目光遥遥拂来，将她心里的丝线一点一点抽紧。
“慕笛，就是她害死我们的孩子！”韵央不知何时出现在枕书身旁，正满含怨怒瞪着清妩咬牙愤语，方才的温婉竟似一场幻觉。
一道寒芒闪过那双清寂的眸子，立时阴戾满面，再不是温和清俊的枕书，而是阴寒狠毒的沈慕笛，他冷冷挥剑而来，夹了铺天盖地的寒霜冻雪，直刺向清妩的心窝。
清妩惊怔立在原地，悲伤没顶，那道愤恨火烧的目光将她钉住，动弹不得，只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连枕书眼底那千年寒霜也瞧的一清二楚。她缓缓闭上了眼，笑容凄艳无比，等待着剑入心口的锥痛，本是她欠了他，也该还了。
“叮——”一声清脆掠过清妩耳边，猛然睁眼却是两道厮杀的身影，紫白纠缠，快得看不清容貌，但她知道，那样熟悉的气息，是子梧来救她了。
剑光飞闪如龙，白练惊电，枕书重重摔在地上，子梧持了寒剑直逼他心口，清妩惊叫出声，一旁韵央不顾一切飞奔而至挡在枕书身前，只听一阵血肉撕裂刺耳，衣袂飘飞如蝶，鲜血飞溅如雨，滴滴妖艳，落了清妩一身腥热。
“韵央——！”
枕书悲痛欲绝，却不防子梧凌空一剑入心，白衣盛血，如红莲诡艳怒放，一片怵目惊心。一瞬间手脚皆冻，清妩缓缓走向枕书，每一步都似行在刀尖，漫天的血红靡艳，满地的惨白细雪，红白交界的尽头，枕书的身躯若冰雪消融一般倒了下去，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如烟幻灭。
子梧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像是一把尖锐的钩子，在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剜，痛觉似已麻木，心却空落落地生疼。清妩踉跄奔至他身前，托起他染血的脸，那双幽寂眸子凄绝一笑，蓦地一阵锐痛，清妩低头一瞧，掌心鞭痕狰狞，枕书举起昔日亲手做的青玉簪，如水清，遇阳莹，他用尽全力狠狠戳进她心口——分明是迟钝的簪尾，何时竟成了锋利的利刃，直刺上她心尖。
枕书还是恨她了，枕书无法原谅她了，枕书与她要永世为敌了，枕书，枕书……铺天盖地都是枕书，清妩凄凉牵唇，握住他冰冷的手，依依望向子梧，她想说对不起，不能陪他走下去了。
却，惊悸地发现子梧身后，一把明亮的刀呼啸而下，一身惨白素衣的慕音正恶毒地笑着，而一脸嫉恨的子梧却全然不觉，“子梧——”清妩凄厉一呼，跃身扑向他，却被身下枕书狠狠一绊，重落在地，周身是万蚁噬心的痛，痛不欲生。
“妩儿，快醒醒！”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肩，温柔拥进怀里，“快醒醒，是梦，不要怕。”
清妩睁眼，满脸泪痕，胸口窒痛逼仄，气喘连连，颜色如纸，仿佛死过一回。四周烛影摇曳，尚是混沌不见五指的暗夜。
是梦，竟是梦，那样真实的梦，分不清身在何处的梦，惧得她全身不停颤抖，四月的温润天气里，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子梧亲手端了热茶递至她苍白唇边，柔声安慰，“先喝口茶，有我在，别怕。”
清妩却睁着一汪楚楚秋水望了望茶水，又把目光投向他，眼底是殷殷的恳求，“子梧，你去看一看慕音，好么？”
子梧闻言缄默，缓缓将茶盏放下，言语似有犹疑，“原是我对不起她，却不想再添罪孽，我沈旻一生有你和窅月足以。”
清妩望见他眸中真挚目光，雪亮似洞穿一切，她沉沉垂眸，低声说，“你都知道了？”
风过烛火，于子梧脸上掠起阴影轻舞，他杳然一笑，言语略带艰涩，“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的心思我岂能不知？若非形势迫人，我也断不会拿她做诱饵，若我见她，便是予她希望，她就再也绝不了这份念头，如今的形势，能保她太平度日已属不易，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一个女子最灿烂的韶华被他一口一个形势迫人匆匆带过，最终只剩下模糊的面容和不愿提及的名字，慕音未被父兄叛变所累及，却也再得不到心系之人的照拂，真真是悲喜一场成空。
清妩点头，温顺伏进他怀中，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头顶传来他的旦旦信誓，“你与窅月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女人，沈旻定不负之！”
清妩想笑，只觉唇角异常僵滞，即便扯出一丝笑，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一夜无眠。
镀金面的铜镜里，映出如雪容颜，青丝如缎散漫滑落，玳瑁梳被一只精致的手握住，依依流连雾髻，朝晖淡淡照入窗格，鎏出髻间玉簪流动如水。
那莹动翠光倒映在铜镜里，生生侵入她的眼，熠熠耀人。清妩伸手取下玉簪，望见镜中的自己，沉静眉眼，瞳仁中闪着一线稍纵即逝的光，神情慵懒，好似蒙上一层褪色的纱，手中流光飞舞，叫她想起他最初为她簪玉的手，修长却稚嫩，广袖里悄悄飘来淡淡墨香，萦绕在她鼻端，是别样的欢喜。
伸手抚上簪尾，润滑圆美，是婉约的态，是这样的簪，在噩梦里刺穿她胸口，由那送簪的人，亲手狠狠刺入，毫不留情，一丝讥诮浮上心头，她缓缓将簪尾对准了自己心窝，却钝得连纱容也无法穿透，真是可笑。
“皇后。”层层烟罗之外，传来朗声如风。
昨夜噩梦扰心，清妩一早便派林曾航去琼华宫琅苑探视韵央情况，此番回来的竟也真快。她望着镜中的倒影，疏懒开口，“韵央夫人还好么？”
林曾航闻言将头垂得更低，沉默片刻才开口，“回皇后，韵央夫人昨夜知道公子殁后，便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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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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