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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声初啼惊潜龙•下
上等软罗细细包就的紫玉生肌膏，也不妄此药材天价身份。晶体透紫，莹澈如玉，故得其名紫玉，只一小块，便可去淤化肿，一夜生新肌，南疆盛产此物，奉为国宝，只在朝奉上国时进贡四份，沈儆将其中一份赐于清妩作为大婚赏赐。
冰砚看着有些心疼，小姐几乎将半块生肌膏切下赠予窅月，不过掌掴之伤，何须如此大材小用。
清妩见她动作迟缓，便催她，“快送到花萼楼，请她莫要怨怪，是我下手太重。”
“可是小姐，为何这般委屈，明明是她妄为，小姐还要赔礼？”冰砚语藏不满，在清妩面前丝毫不瞒。
清妩淡淡一笑，似低头呢喃，“她不过是个女人，何错之有。”
白日窅月委屈神色，教她想起昔日受辱母妃，颊上五指鲜红，痛在心尖，也是这般忍气吞声，垂泪涟涟不出一气。只是当时清妩郁气难消，喉间发紧，恁说不出柔语安慰，事后送上珍贵膏药，以补己过。
不过是个女子，受宠于夫婿，情绪起伏皆为良人，不过爱之心切，娇嗔稍过，却无伤大雅，真正错的，反是那朗朗良人，沈莳杰。清妩真真是失了手，错打了她。
月光如匹练，自皓空莹莹洒下，被密枝细细筛过，落下光影疏疏密密匀了一地银辉。
挑绣暗金的八色龙靴踏进来，撩动一袭绛紫官锦服在烛光里现了身。门前侍女惊诧万分竟忘了跪礼，直觉唤一声，“殿下……”
一阵软帛细簌缓缓，一个轻容花纱外衣的女子自帘后悠然出现，长裙曳地，似携玉轮清光，脸色微白，眸中清亮，白日那抹凌厉被夜晚暮色化去几分，淡作远远烟雾，恍若月宫仙娥。
她神色澹定，仿佛并不惊讶，反是莳杰眸中涟漪微漾，追及过往。
幼时初见就知她容颜惊人，也非未动情愫，若然枕书无法出手救她。只因他留恋一望，就望见她瞪目凌厉模样，讪然一哂，昔年母妃死在此种狠毒憎恶目光之下，之后他便万分厌恶城府深深目光狠厉之女子，对清妩初萌的微薄慕意也一并蓦然锉扬成灰。
叠掌宛然下跪，清妩低低一施礼，“臣妾见过王爷。”臂上泥金绘海棠春色披帛飘然垂地，跪地垂首姿态如此顺从。
莳杰只觉气息蓦窒，从未见过这低宛姿态，他竟似不识得她。
“起来吧。”莳杰微微伸了手，却又僵回身旁。
清妩起身，习惯喊一声冰砚，却无人应答，忽觉不安，再唤一声，才有人小心翼翼答道，“回王妃，冰砚姑娘方才出园了。”
这才忆起，冰砚是为窅月送紫玉生肌膏去了。一丝窘色掠过她清秀面庞，瞬时没于莹澈眸中。
“殿下前来，不知何事。”清妩笑一笑，却愈感不自在，白日那声子梧仿佛被她遗忘。
莳杰略显失望，扫一眼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她身上，疑惑，不解，更有一探究竟，那眉锁星辰的气韵微有迫人气势。若是白日，清妩心内自是落朗，但这深幽静夜，冰砚不在，她却惶惶有些惊悸，莫名地害怕。
眼前此人虽为夫婿，却深若幽潭，心思难猜，并非她能掌控。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房。”莳杰忽然出声，语间夹着微不可查的戏谑。
侍女均一怔，随后掩唇偷笑，簌簌曳裙去了，房门缓缓关上，将那一抹白月光芒挡在外头。
清妩虽未经人事，却也明白侍女偷笑为哪般，不由心内一紧，急急抓了胸口纱衣，连退几步靠上花柱。
“你怕我？”莳杰盯着她，嘴角噙了一抹笑，“不是敢唤我子梧么，怎么怕了？”
清妩定神，舒缓吐气，“请问殿下何事。”
“我来新婚王妃的闺房，你说有何事？”莳杰笑容半分未减，似有捉弄，“白日你掴了窅月，无非是怒我昨日冷落了你，今夜不正是来补偿的么？”
清妩不禁往后退去，却半步挪动不得，身后已是坚固花柱，再无退路。
遂深深一吸气，“我要争的，不过是威信，初入皇宫便威严扫地，往后我该如何立足？”平日清润的声音此刻竟略显沙哑。
“争？”莳杰闻言脸色一黑，挑在唇角的那抹笑意却愈发加深，“我最见不得心思歹毒争权夺利的女子，可你似乎就是此种人。”
清妩紧紧将双唇抿了，一言不发注视着他愈迈愈近的步子，心里似有一根丝线一点一点抽紧。
莳杰抚上她光洁面颊，撩起她一阵战栗，躲不得，又推不得。清妩见他笑容愈见促狭，却一动未动，此时此景，于她十分不利，身为王妃，她不该躲，更不能躲，可身为苏清妩，她应狠狠将他推开。
犹疑之间忽觉肩头一凉，那轻容花纱竟被他狠力扯下，露出底下肌肤似雪照人。
清妩惊恐一呼，横手挡在胸前，眼中凌厉尽数化作孱弱无依，却引得他大笑出声。
“原来你也会怕。”莳杰笑声连连，目光自那白莹若雪的腕间上移，掠过散落双肩的乌缎发丝，微翕的唇，挺秀的鼻尖，终落在那双因惊恐而泛雾的眼里，虽迷蒙，却依旧光华鉴人，往日他最不喜的凌厉已悄然无踪。
再张狂的女子，失了裹身的衣物，失了安全的依靠，连只仓惶四逃的兔子也不如。
清妩却在他笑声中渐趋冷静，眸光徐徐清明，语声再平静不过，“殿下到底何事。”
莳杰讶异，从未见过如此女子，一盏茶未过，已从惊慌失措转至冷静平和，如此之速，教他不由侧目。
“难道你不知一个王妃应做的事么？”莳杰冷冷一哂，手中稍一用劲，就将她勾入怀中，撞上心房。
清妩微微一颤，感觉到他温热气息散在颈项，疏痒在耳珠，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心惊肉跳，气喘连连，她用力推开莳杰，声线不复静稳，“我来……不是做你的王妃，而是……和你做一笔交易。”
莳杰凝目，见她从容揽起半落纱衣，复抬眸望他，已是淡定宁和，不见分毫惶急，不禁心中一警，到底是何种陷阱，赐婚竟成一场交易，她又是哪般女子，如此深不可量。
莳杰盯着她看了半晌，却见她眉目冷定，喜怒不动，终于开口，“你拿婚姻大事做交易？”
清妩抬眉，眸中精光一闪，“若你将我父王母妃之墓迁入懿陵，我愿交出王妃金印，好叫你与窅月双宿双飞，再无旁人阻隔其间。”
莳杰闻言沉默，眼中寒芒毕现，良久才道，“这不可能，此事东陵王第一个便要反对，当年越靖王起兵谋反，是为大罪，我如何办得。”
东陵王沈从恩当年以亲擒叛王沈从益之功高居皇太弟之位，若要将越靖王之墓迁入懿陵，头一个抹煞的便是他的莫大功劳，以他高傲心性无上地位，怎可让此事得逞？
清妩悄然一笑，“成王败寇，罪赏不过一念之差，若你是天子，可否办得？”
一道寒光惊天而起，莳杰狠狠捂住她口吐狂言的利唇，“你在说什么！”
这才是重点，以万千皇裔馋涎之金龙宝座为诱饵，引他入内，援以权力，助她达成酝酿已久之大计。
清妩只拿一双凌厉凤眸瞧他，从容而自如，可他却窥得她眼中目光几度变幻，有猜度，有惊惧，有担忧，更有沉静如水，最后都尽化作唇边一丝淡笑。终于，他放了手，垂了头，“你有把握？”
清妩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极力保持平稳，“只要除掉东陵王。”
“东陵王势力强大遍植朝野，其间利害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尔能除之？”莳杰一脸不屑，十分不信。
清妩扬眉，望向他的双眸璀璨生辉，吐字极其抑扬，“偷梁换柱，连根拔起。”八个字，道尽先机。
莳杰望见她眸中凌厉横空，白匹如练，惊电一眼，教他心悸异常，头一次觉得，这抹凌厉应是他日后左膀右臂，分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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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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