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恨

作者:刀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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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黄河三英之一的枪九州陈传阳拜访仁王派掌门的这一天,白锦书正带着叶离恨来到仁王山的后山游玩。
      这两日,白锦书能感觉到叶离恨心情有些许低落。或许这与前两日关于凤城山贼的那段谈话有关系,不过,叶离恨也从来不扫白锦书兴,每回白锦书拉他去什么地方,从来也不拒绝。白锦书觉得如果叶离恨能够有自己或自己那些师弟师妹这样的童年,性格许会温和开朗些,趁着对方年纪还小,整日带着人只当是幼年时的自己在和师弟们玩闹。
      “说起来,我五岁上山的时候,师父还没有收其他徒弟,山上没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我也算寂寞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便天天来这里。”
      此刻,白锦书正带着叶离恨逛到后山的竹林边。他的这番说辞让叶离恨微微迷惑地浏览向眼前并无什么景致可言的僻静环境。
      “你来这里做什么?”叶离恨问。
      白锦书饶有兴致指向竹林另一边的山壁:“看到那边的山洞了吗?”
      那边的山壁上有堪称整齐的一排山洞,虽然说不上巧夺天工,但总觉得仿佛存在某种天意,才能让这八个山洞恰好连成一条线。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八个山洞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吗?”白锦书轻笑着问。
      叶离恨毫不迟疑:“笛子。”
      这个答案让白锦书失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大的嘴来吹这管笛子啊?”
      叶离恨瞥他:“那你想到了什么?”
      “八卦。”
      叶离恨不假思索顶回来:“这世上哪有像比目鱼一样的八卦?”
      白锦书立即知道自己不对在哪里,他笑着点头:“是我说错了,这果然还是像笛子。”
      叶离恨点了点头:“所以,为什么你爱来这里?”
      “之所以我说这八个山洞让我想到八卦是因为,那时候我总怀疑这山洞一定是个阵法,诸如八个山洞有一个生门、一个死门什么的,那时闲着无聊,我便天天来这儿探洞。”白锦书带着丝缅怀之情地回忆往事。
      叶离恨转头望了他一眼:“你不怕在山洞里迷路?”
      白锦书作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这其中的确有几个山洞地形特别复杂,我曾经在山洞里被困了两天,当时我哭着对自己发誓,如果我能走出山洞,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个鬼地方了。”
      “然后你过了几天又重新来这个鬼地方?”
      “三天。”白锦书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子解释,“主要当时对我来说,仁王山更是个厉鬼级别的地方。”
      “你后来还被困过吗?”
      白锦书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期待我再迷路?”
      叶离恨一脸思忖望白锦书:“你在回避话题,这说明你后来又被困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也就两次。”再如何装模作样义正词严也依旧不管用,最终,白锦书认命地叹了口气,“你要笑就笑吧。”
      叶离恨摇头,神情认真:“我只是在想,每次都是你师父找到你,把你救出来的吗?”
      “是啊。”
      “他怎么没把你给骂死?”
      “……说明我顽强,相当命大的活了下来。”
      叶离恨终于被逗笑:“这只能说明你脸皮厚,所以才没有被骂得羞愧死。”
      “你该庆幸我脸皮厚,”白锦书一本正地板着脸说道,“不然,我现在一定已经羞愧得准备杀人灭口了。”
      叶离恨全然不当回事:“你杀了我没用,我相信仁王派没有人不知道你的这个故事,或许每次有新招收的弟子时,你师父就会指着你对他说,别学你大师兄在后山的山洞被困了好几次。”
      这回白锦书是真心叹气了:“一定是我五师弟告诉你的吧?”
      最近叶离恨莫名和莫非笑挺谈得来,白锦书一个不留神就发现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都不知在谈些什么。这原本不是什么值得焦虑的事,不过,每回想到叶离恨和莫非笑凭空而来的情谊,白锦书便莫名有淡淡的忧郁。
      面对白锦书的问题,叶离恨肯定摇头:“你五师弟只告诉我,他和你打赌说你不能在你们师父脸上画猫咪胡子,结果,你不仅输了,还被你师父罚,自己顶着猫咪胡子和师弟们一起练功。”
      “现在我能肯定,莫非笑那小子要倒大霉了。”白锦书故意咬牙道。
      叶离恨不自觉挂起浅浅的笑:“你想怎么对付他?我可以帮你把他骗过来。”
      白锦书稀奇斜睨身边的人,有一会儿简直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唯恐天下不乱了?”话虽如此,似乎带着调侃揶揄,但白锦书倒是很高兴对方显然稍稍开朗了一些的变化。
      被打量的叶离恨一本正经解释:“我只是担心你骗不到你五师弟。”
      在今天几乎颜面扫地的人只能赶紧为自己扳回一城:“别太小瞧我了。就好像你可以笑话我在前面那些山洞迷失过好几次,但仁王山上,也只有我发现了这些山洞里,有一个山洞竟然能通往山底。你要知道,仁王山地势险恶,可以说只有正门那一条山路出入,平时师父管得严,师兄弟们都没有办法溜出去,然而,我却能从山洞的密道偷偷下山去玩,这可是那些不敢进山洞的人连想象都想象不了的事。”
      闻言叶离恨若有所思地转头望向那八个山洞:“这么说来,这些山洞的确像八卦阵法一样有解。”
      “所以,我真的有想过或许这是某个懂得奇门遁甲的人摆的阵,不过,看这些山洞毫无匠气,浑然天成,应该是巧合而已。”
      “也可能有人利用天然的山洞进行了一些改动。”叶离恨沉吟道。
      白锦书望向莫名在意的叶离恨,眼见对方观察山洞的目光循着某种线索的探究,心中一动:“你该不会对五行八卦有所研究?”
      叶离恨依旧盯着山洞查看,他漫不经心回答:“我看过一两本书。”
      “看来你家真是有不少书画啊。”白锦书轻笑着说。
      过了片刻,叶离恨回过神,他异常肯定地伸手指向第三个山洞:“如果你小时候把贪玩的时间拿出来看书,不用被困三次就应该知道那个山洞是生门。”
      白锦书没想到这些山洞竟然真的暗藏奇门遁甲之术,但若非巧合,事实便确实如此,因为,叶离恨的确直接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当然,逗弄对方成习惯的白锦书怎么可能乖乖承认?此刻,他故意摇头:“第二个山洞才是唯一能通向山脚的。好了,现在你也相当于已经在山洞里迷路了一次。”
      叶离恨也不认错,反而指摘起山洞来:“谁都知道笛子的第二个开孔是用来贴笛膜的,照理最不应该能走通。”
      白锦书被这道理说得哭笑不得。
      “敢情刚才你是盯着笛子看了半天?”
      叶离恨若无其事开口道:“吉有开休生,凶有死惊伤,杜景无凶无吉向,相冲有开杜休景,生死惊伤,值符相冲仅三类:甲自戊落甲午辛,甲戌己落甲辰壬,甲申庚落甲寅癸。知道这些基础就能吹笛子了。”
      白锦书大笑出声:“你这教学能力,绝对需要天才才能学会吹笛。我看,还不如我来教你吹箫吧。”
      叶离恨被这个建议说动,他抬头望向白锦书道:“我想学上次你吹得那首曲子。”
      白锦书忍笑装模作样着语重心长:“我觉得你应该先学会怎么把箫吹出声来。”
      叶离恨神情不变地正经回答:“你别笑我,我脸皮没你那么厚。”
      白锦书努力收敛笑容,尽管颇为失败:“我的确不该笑话你,明知道你记仇又小气,一旦笑了你,势必会被你还以颜色。”
      叶离恨配合地板起脸:“你让我在记仇的小册子上又写下了一笔账。”
      白锦书赶紧笑着讨饶:“我这就送你一件礼物讨好你,你能忘了这笔账吗?”
      “你打算送我什么?”叶离恨好奇地问,眸底闪过微微期待的光芒。
      白锦书抬眼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竹林,“我也送你一管箫。”他从中找出最适合的目标,出剑砍下了最适合的一段老竹,“虽然这不是紫竹,但对初学者来说,应该足够了。”
      白锦书并没有足够的工匠手艺,但他剑术非凡,在熟悉洞箫结构的情况下打通内节、进行开孔,很快便完成了一管竹箫。
      说实话,这管箫材质普通,做工更是粗陋,实在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但伸手接过竹箫的叶离恨脸上明显流露出欢喜的表情,他低头反复端详竹箫,简直可说爱不释手。
      叶离恨从来不是容易取悦讨好的人,他的这番欢欣反应让一旁注视着他的白锦书顿觉胸口之中有难以言喻的情感涌动。
      “小离……”他下意识脱口。
      “嗯?”闻声叶离恨抬头。
      白锦书定了定神,他专注向正题:“来,我先教你怎么把箫吹出声来。”

      仁王山并没有很大的山头,这片因为偏僻而较为冷清的竹林终究不是无人可至的禁地。在与叶离恨的教学过程中,白锦书有察觉到意外闯入的客人。他远远便认出了对方,本以为对方若不是上前寒暄,便是不作打扰的默默离开,结果,那远处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停留了过久的时间才消失。
      当时没有多想的白锦书在一段授课后,见天色不早,便和叶离恨一同返回主院。
      等他们一进大门,一个师侄就把白锦书叫到了他师父的房间。走进房间,白锦书便发现,自己的师父,三师叔,还有师门今天的客人,亦即刚才远观自己与叶离恨吹箫的黄河三英之陈传阳,齐聚在房间里。三人的脸色都颇为凝重。
      “锦书,你和你那朋友叶离恨,究竟是怎么认识的?”白锦书的师父覃掌门也不多言语,开口便直接进入主题。
      白锦书并不愚钝,这针对性明确的问题,加之眼下房间的气氛,他当然明白面前三人对叶离恨的怀疑和敌意,为此,他转向算是较为了解叶离恨的江城:“三师叔,你应该知道离恨是怎样的人。”
      江城的神情严肃而犹豫:“小叶的确是个好孩子,但也许小叶这个人根本不存在,那只是被扮演的一个角色。”
      “三师叔,我相信你阅人无数,难道你还不能判断真伪吗?”白锦书纵使自己心中至今仍对叶离恨身份存疑,但在师父面前,他还是本能选择维护对方。
      被自己晚辈失礼追问的江城不以为忤,不过,他脸上仍是一片阴云:“锦书,你先听听陈大侠是怎么说的。”
      白锦书转头望向在此之前始终不出一言的这位武林前辈。
      被聚焦的陈传阳神色沉重,他微微筹措了一下言辞:“白少侠,想必你也听闻了,前不久我正道好些侠士在越州与魔教的一个分堂有过一场交锋。”
      白锦书的确听说过此事,但他没有点头回应,隐约觉得一旦自己承认,便不得不承受某个抗拒面对的结论。
      陈传阳也不等白锦书应答,前者径直说下去,“在那场交战中,我们虽然击杀了不少魔教妖孽,可遗憾未能一举灭了那个分堂,所以,很多魔教中人也就幸存了下来。我记得,当时交手中,有一个魔教中人年级很小,但地位似乎不低,武功也相当高,我只匆匆看了一眼,不过印象深刻。”陈传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一字字道来实际已呼之欲出的台词,“那时我没料到,今日竟然会在贵派的后山与他重遇。”
      说起来,黄河三英之枪九州陈传阳其实并非能凭借所谓镇九州的长枪独步武林的绝顶高手,他和刀九州司徒关,鞭九州李廷之所以有如此名号,被合称黄河三英,主要是因为早些年这三人在黄河大涝时,为拯救受灾百姓,威逼以赈灾银两中饱私囊的官吏,大开粮仓救济灾民的侠义行为。他们三人的侠名与其说是来自高深武功,不如说是来自正义侠气。像这个一个人,他手里的枪或许没有太多说服力,可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反比他的枪来得更有力。连白锦书都没有办法质疑对方说谎,就更不用说他的师父,三师叔相信这番说辞。
      “……天下,或许有相像之人。”白锦书听着自己以迟疑的语气道出自己都不相信的说辞,脑海里,那些零星的碎片一瞬间拼出最完整的画面,那白锦书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明明确认了没有人跟踪,幕后的敌人却能够一次次找到白锦书的行踪。叶离恨透漏过他有一种别人闻不出来的香料可以供自己追踪,有这种香料,他当然也能让他的人找到他自己。而他是火莲教的人,这一情况则让其他所有难解的问题也都得到了答案——
      原来从头至尾,这都是叶离恨的一场自导自演。
      当时,白锦书在凤城外之所以会遇到叶离恨,那不是偶然或者巧合,事实上,察觉到白锦书暗探了火莲教的叶离恨很清楚白锦书会经过那个山脚,于是,一早便在那里等候白锦书经过。或许,当时那些劫匪根本就是和叶离恨串通做戏的,为此,为了防止自己的计划暴露,之后叶离恨连夜杀死了那个山寨的所有人灭口。
      那些袭击白锦书的人自然是叶离恨安排的,这让他有机会使用假意替白锦书出头而受伤的情节,以此使白锦书不得不出于道义将叶离恨留在身边照顾。月满楼的那一出亦然,它让白锦书以为叶离恨也因为自己而被幕后黑手追击,从而,更加深了他必须守着叶离恨的打算。客栈纵火这一折则是为了把那个杀手送到江城、白锦书他们面前。叶离恨和那个杀手一搭一唱,让江城、白锦书以为幕后的敌人不是火莲教,后招叶离恨还没有出,但这一铺垫很可能是为了给马上要对付火莲教的武林正道另外树敌。当然,那个杀手是火莲教的人,叶离恨自然不会让他真的交代出实情,所以,一番做戏后,他及时让人把杀手给救走了。
      之后,叶离恨便顺利与白锦书来到了仁王山。仁王派是这次武林大会的主角,掌门覃封原本就是武林中极具号召力的大人物,就更不用说还有武林盟主江城是仁王派掌门的师弟。火莲教想要破坏武林大会,从仁王派下手最为有效,而现在,叶离恨顺利来到了距离仁王派核心最近的位置,一点未辜负自他与白锦书相遇后的种种。
      这一番圆满的解答只让白锦书手脚冰凉,一时神情恍惚。
      所有的逻辑便在那里,让一切合情合理,可白锦书不甘相信。在他的道理中,在他的认定中,这个故事有最不合理的地方——他的小离不应该是这样一个骗子。
      “师父,三师叔,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白锦书干涩道。
      覃封忧虑皱眉:“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为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先将他软禁看管起来。”江城道。
      听得出,江城对叶离恨还有一丝希望,不过,他比白锦书的反应理智很多。
      一直以来的愚钝与不开窍,不知何起的情愫,直到这一刻,面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江城,白锦书才终于意识到叶离恨对于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却可能只是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象。
      白锦书费劲全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让叶离恨受平白之冤,而另一方面,他是这世上最有责任去验证真相的人。
      他必须做些什么。
      一切紊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下来,如同飘落的雪花最终结成冰。白锦书默默思考:如果所有他的推想都是事实,那么,以叶离恨这样的手段,以及可以调遣火莲教众的权力,他自然不可能在火莲教只是一个小角色。结合叶离恨难掩的贵气与娇气,他在火莲教应该原本就身份高贵,如今更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很可能……
      白锦书慢慢抬起头,他不知为何这一动作几乎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
      “师父,三师叔,给我个机会让我单独和小离谈谈。”
      江城略微担忧地注视白锦书:“锦书,你确定?”
      “我需要核实一件事。”
      一旦这件事被确定,叶离恨便无可抵赖。
      ……白锦书也再无法拒绝接受。
      “事关重大,师父,三师叔,请相信我绝对不会妄为。”
      白锦书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当他获得师父他们的首肯,前往叶离恨房间的一路,他的心里异常清楚,他是冲着肯定的结果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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