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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端倪
杨明月喝茶的手微顿，继而装作不在意的淡淡道：
“恪儿，便是皇上训斥了太子又如何？”
他待如何？李恪微怔，继而心底划过一抹黯然，只能沉默相对。
“太子是皇上第一个孩子，从始至终，皇上对太子的信任与宠爱不曾改变。”
杨明月平静的语调陈述了一个众人都见得到的事实，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一抹火焰，再无声息。
夜。寝殿里照明的昏暗宫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清冷的月光照进殿内，只见杨明月躺在床上，皱紧了眉头，一脸痛苦。
在一片雾蒙蒙的黑暗里，杨明月发现自己赤着脚，站在蜿蜒没有尽头的上坡路上。她拖着繁复的裙角，好不容易爬到顶端，看到不远处泛白的霞光，抬头时却发现在那悬崖顶端的一颗高耸入云的松杉上背对着她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恪儿？” 杨明月试图唤出声。
那人没有回应，只留给她一头如瀑的黑发在风中肆意的飞扬着。
“恪儿！” 杨明月不知为何心慌意乱，她奋力昂着头，皱起眉头冲对方喊道： “恪儿，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杨明月看到李恪的衣袂在凛冽的寒风中翻滚起伏，那颀长的身体已经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落入悬崖之下。
“快下来，恪儿，你会摔死的！你不听母妃的话了吗？”
见李恪仍没有反应，杨明月越发着急，恨不得爬上去将李恪拉下来。可不论她怎么喊，怎么软硬兼施，那个身影始终不肯给出半点回应。
“恪儿，到底怎么了恪儿？你不要吓唬母妃，有什么事你告诉母妃，好不好？” 杨明月扬起的脸上是真真实实的关切和担忧。
悬崖顶端的身影似乎终于为她的话所打动，他身形微动，从松杉上转过身来。杨明月正松了口气，可是，她并没有高兴太久，就见到那身子似乎突然一凛，蓦地不受力地从树上径直而下，直直跌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不！恪儿！！” 杨明月心中大骇，苍白的脸扑上前去趴在悬崖边上声嘶力竭。
她的一双美眸里，只看到了一片漆黑静寂，然后瞳孔便不受控制地放大。因为她自黑暗里突然瞧到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
熟悉，是那里深色瞳孔中泛起的内敛光芒，陌生，却是那眸底如刀锋一般尖厉的冰冷与绝望。
“好好活下去………”
声音如风声一般断断续续，杨明月伸手想拉住那下坠的身影，却一片衣角也摸不到。那绝望的神色深深刺激着她的所有感官，她不断的大喊着“恪儿”，却无人可以回应她。
“娘娘，娘娘，您醒醒……”
一阵摇晃让杨明月猛的惊醒，她睁开双眼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双眼空洞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
宝玉看到这样的杨明月，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让她的心突突跳个不停。她小心翼翼的拿帕子为杨明月擦拭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生怕吓坏了眼前这个好像就要破碎消失的人儿。
“娘娘，您好点了吗？”
许久后宝玉才开口，杨明月也从怔忡间回过神来，她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道： “备水，沐浴。”
在宝玉下去准备后，杨明月才用手捂着心口，依旧感受到那不同平常的跳动。方才梦中那一幕近在眼前，让她感觉到深深的恐惧，仿佛这一切都会发生，她怎么样都挣脱不开的绝望。
温热的水也无法温暖她的内心，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梦都会醒，她的恪儿不会有事，梦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杨明月病了，除了新年拜祭之日在宗庙外跪拜，便是年宴都不曾出席。众人皆在张灯结彩的皇宫里喜气洋洋，唯有景福宫显得清净。
然而这宫里，景福宫虽然只是清净些，可补品赏赐却是源源不断的送进来，每日来探视的也有人，只是除了李世民和三个孩子，杨明月几乎不见旁人罢了。
譬如此时，李欣正在景福宫的院子里堆雪人，杨玉陪着李欣玩了，这会蹲在地上放烟花，杨明月披着厚厚的袄子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两人。
杨明月随着年岁渐长，原先觉得这些女子家的玩意儿如今看在眼里也不是那么无趣。她看着李欣的雪人只勉强能看出个形状，脑袋却是比肚子还大，嘟嘟嚷嚷的拉着杨玉一起休整千辛万苦堆起来的雪人。杨明月嘴角微微上翘，只觉着李欣若能一直保持着这份单纯快乐就好。
而清凉殿，那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冷清至极。早在杨静雅陷害杨明月被李世民知道的那一刻起，清凉殿就成为了冷宫。冬日里给她的红罗炭被扣下来，只送过去两筐最下等的黑炭，只要一烧着便是满殿白烟。杨静雅曾经砸过闹过，可尚宫局的人并不买账，在她被李世民恨不得杀死她，彻底与杨明月撕破脸皮的那一刻，这宫里已经没有人能护着她了。
奢靡的丝竹声，众人的欢声笑语，让杨静雅独自对着那冰冷的宫墙，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宫殿，让她的内心越发的扭曲。
她手里捏着一支断成两节的簪子，嘴角扬着一抹诡异的弧度。她哑着声音将唯一服侍自个的宫女叫了进来，将簪子递了过去。
“将这簪子交给蜀王身边一个叫成忆的侍卫，让他明日戌时过来见本妃。”
小宫女听着杨静雅的话心中恐慌，她不敢伸手，这副胆怯的模样让杨静雅越发的来气。
“本妃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乖乖听本妃的话做好这件事，本妃许你一个离宫的机会。”
杨静雅压住自己的火气，慢慢引诱安抚着。她知道这个丫头没什么志气，只想等大赦的时候能有机会出宫回家，只要她利用这点，也不怕她不同意。果然，小宫女同意了。
“记得，一定要亲手交到成忆侍卫手中。”
杨静雅笑眯眯的看着小宫女颤抖着将簪子放进怀里，带着惊吓与不安的走了出去。待她身影消失不见，杨静雅才勾起嘴角，狠厉的呢喃道：
“我都无法离开的地方，你一个下贱的丫头凭什么离开？呵……”
杨静雅猛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却终于没能忍下去，一把将面前的东西尽数拂到地上。她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片，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她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男人，眼里心里从来不曾为她停留片刻，她的丈夫不如外人说的那样宠爱自己，抬了一个又一个的侍妾，却又再面对那个夺走她幸福的杨明月时，眼中竟然泛起了情意。再有这李世民，至高无上的帝王，竟然也二十年如一日的宠爱她。
这世上，凭什么就有人这么好命。一样的出身，自己又哪点不如别人，却要被扔在这个幽深的宫殿中逐渐枯萎。就因为她有一个不被重视的父王？一个被隋炀帝随手点的宗室女。凭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一起下地狱去吧，总归，有人相伴才不那么寂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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