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束缚之物

　　“喂，你在这边干什么？”
　　突然来的声音让蜷缩着的她一个颤栗，慌张抬起头却发现是一个黑发的少年。
　　她讷讷的搅着手指，呆愣地发出一个单音节：“……欸？”
　　“铃声已经响了，不去上课是想要旷课吗？”他皱了眉，“无故旷课，违反並盛风纪，咬杀！”
　　她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摆出攻击的架势，吓得她连忙起身：“不不、不是的，我、我没旷课！”
　　听到她的话，少年放下手，冷冷的看着她，她咬咬牙：“我、我马上去上课！”
　　她慌忙跑开，没几步却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间教室，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但又不敢转身回到原地，那个气场可怕的少年可还在后面盯着她……无奈她只能随便找了间教室冲进去。
　　少年远远地看着那个女孩随意晃着，最后撞进二年B班的教室，微疑惑的偏了偏头，而后又不屑的哼了声，转身离去。

　　所以他也完全不知道，她在进入教室后，反而愣在了教室门口。

　　见到教室中熟悉的脸庞，被丢失的记忆便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她当即便记起自己的座位，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后，看向自己的那张课桌，却再次愣住了。

　　那张干净，还没放上书本的课桌上，此时正放着一个瓷白的花瓶。

　　她的脸霎时白了，因为惊慌而瞪的更大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以往无比和善的同学们，还有她的同桌兼最好的闺蜜，谁想他们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对她投过去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是……要孤立她吗？

　　她苦笑着，浑身颤抖着慢慢走向她的座位，也是啊，因为前不久……前不久的什么事呢？她……又忘记了。

　　反正都是她的错吧？

　　委屈巴巴地趴在桌上，她将脸埋进了双臂中，不去看周围那些冷漠的脸。
　　忽然脑中浮现出黑发少年的样子，她心中的疑问顿时涌现：她在並盛中读了两年，为什么对那个少年一点印象都没有呢？看他那样子，不可能会是默默无闻的人啊，没道理自己会一点都没听说……偏偏看到他的脸，自己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趴着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出头绪，便干脆不再想，闭上眼睛直接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已经空无一人，昏黄的光线从窗外洒进来，显然已经放学很久了，她从桌上支起身子，朦胧的双眼扫过一张张空空的课桌，一阵苍凉的悲伤慢慢爬上她的心头，伴随着浓郁的苦涩蔓延开来。

　　“啪嗒。”

　　寂静的教室中，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她被声响吓得瑟缩了一下，呆呆地望着课桌上溅地四散的泪水，手不由得抚上脸庞。
　　她哭了……？
　　她巴眨了两下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处涌出，啪哒啪哒的掉在课桌上，她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双手攥着的裙摆已经皱成了一团。

　　“放学后不允许再逗留在学校，你，想被咬杀吗？”

　　又是这个声音，她赶紧抹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向来人。

　　少年迎着光，一头黑发像是被染成了棕黄，看上去竟然柔和了不少。

　　昏黄的阳光下，少年看到了她满脸的狼狈，还有桌上摆着的花瓶……霸凌吗？少年只瞥过一眼便不耐烦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快点离开学校，不然咬杀！”

　　“我、我知道了！”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迹，声音中还带着残留的呜咽，她很快起身，追着他离开的方向离开教室。

　　理所当然的，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追不上他……这个想法的忽然出现让她一惊。

　　奔跑着的双腿慢慢停下，她疑惑地歪头，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看到不远处的学校大门，她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快步走了过去，即将踏出校门时，陡然被一个无形的屏障弹开，随后重重摔在地上。

　　“欸？！”

　　她顾不得没有丝毫感到痛觉的身体，连忙从地上爬起，再次走到校门口，然后在一步远的距离停下。她伸出手向前探去，然后便被什么东西挡下，空气中透明的涟漪从她手心向外扩散。

　　她慌张地用尽最大力气往前推，却没有丝毫变化，明明再有一步就能出校园，却被什么挡住。
　　终于，用尽了力气的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她这是……出不了学校了吗？出不了学校，她也没办法回家了……
　　家……？
　　她脑中闪过的这个词让她茫然了一下。
　　她的家，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她的家在哪了呢，她的家人都有谁？
　　为什么会把这些都忘了呢？

　　云雀恭弥是在□□的树后，再次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女生。
　　她抱膝蜷坐在树下，黑色的刘海盖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楚表情，浑身都在颤抖着。
　　应该咬杀她的。
　　没有好好上课。
　　放学了留在学校里。
　　刘海……刘海长度违规了。
　　还有……
　　云雀恭弥走上前，俯视着少女惊慌抬起的狼狈的脸，那张脸……
　　在月光下，是透明的。
　　甚至能透过她看到身后的树干。
　　一瞬间云雀恭弥明白了，“她”是个幽灵。

　　她紧紧抱住膝盖，仿佛这样就能够驱散心中的害怕。
　　——为什么，她会被困在学校里？
　　——为什么，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直到黑色的影子笼罩住她，她才猛然抬起头，竟然不知不觉间有人靠近了。看到少年灰蓝色的眼眸，她瑟缩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我、我不是故意要留在学校的……我、我出不了学校……真的不是故意的！别咬杀我！”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继续缩着。

　　云雀恭弥只是挑了眉，扫过她半透明身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你叫什么？”
　　“？”

　　她呆了一下，嗫嚅道：“不、不知道……”

　　“连自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吗？”

　　“……”她愣住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欸？”
　　云雀恭弥嗤笑一声，便要走开。

　　她赶忙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捉他的衣袖，“等、等一下，你说什……”
　　而后便像是慢动作一样，没说完的话卡在口中，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触碰到少年的衣袖……紧接着穿了过去。
　　“这是……”她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手，透过手掌，看到了天上弯钩似的银月。

　　——她死了？！

　　脑中瞬间浮现出很多，桌上的花瓶、同学和老师们的态度……她忽然想起她走过同学面前时，那双眼睛中没有映出半点她的身影。
　　——因为她死了啊，同学老师们，根本就看不到她。

　　……

　　草壁觉得最近的委员长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他时常看到委员长用不耐烦的神色对着某个角落，可那里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翻阅的书也从並盛守则变成了有关灵之类的书，有时候还能听到委员长的自言自语。

　　前天还让他去查一名学生的资料，可等他认真将查好的资料递交给委员长，委员长却是看都不看，随手就放在了沙发边上。

　　接着他仿佛就看见最上面的一页纸动了动。

　　草壁不敢多话，躬身后赶紧离开接待室。

　　……难道是最近换的那家寿司口味不合吗？

　　草壁站在门口，愁眉苦脸。

　　……

　　她从沙发后探出脑袋，手指慢慢靠近边上的几张纸，即将碰到时又像触电般缩回来，有些纠结的看向云雀恭弥。

　　其实她今天还很疑惑，为什么那天她会那么大胆的问云雀恭弥“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就先羞耻地捂住了脸。哪想云雀恭弥只是看她一眼，丢下一句“随你，太吵闹的话，我就咬杀你”。
　　像是准许的话语，让她忽然开心起来。
　　云雀恭弥在天台时，她就抱膝在稍远的角落抬头看天上飘过的浮云，被叫做“云豆”的小黄鸟似乎也能看见她。她能碰到物体却碰不到生物，云豆发现这点后，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成了在她的手心里穿来穿去。
　　天台上的微风很舒服，她逗弄着小黄鸟，偶尔偷眼看不远处小憩的黑发少年，仅仅这样就能消磨一整个下午的时光，而她丝毫不觉得无聊。

　　云雀恭弥这个名字，也是在后来知晓的，初听时，她莫名的心跳加快了一下，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正想着，忽然视线内出现一只细白的手，将那几张白纸拿起。
　　她抬头，从灰蓝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云雀恭弥快速浏览完白纸上的资料，捏着几张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父母离异……么？
　　他将纸扔回沙发上，径自出了接待室。
　　“果然只是个草食动物。”
　　她只是扁扁嘴，继续趴在沙发背上，一只手伸出去捞起白纸。
　　但就像只是看了一段故事，她在纸上的资料中找不到半点代入感，失去的记忆依旧没有回来。
　　或许是不在意吧。
　　她歪着头想。

　　将纸叠好放在桌上，她走上天台，轻轻推开门，果然就见云雀恭弥在那。
　　他伸着手指意外细心的梳理着云豆的羽毛，脸上是任谁见了都要惊讶的柔和。

　　她靠在门上，侧头看云雀恭弥的动作。
　　微风从她身体穿过，带来一阵凉意。
　　真好。
　　她想。
　　她唇角露出一枚小小的微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然后迅速地生长——

　　“委员长我喜欢你！”
　　门忽然被打开，红头发的女生猛地穿过她的身体，大声的冲着云雀恭弥喊道。

　　后面满头是汗的草壁扶着墙：“委、委员长……”

　　云雀恭弥深深皱着眉，面色如霜，他看都不看红发女生，“草壁，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委员长！这女生她忽然就闯上来……”
　　“委员长我真的喜欢你！”女生抓着门板，再次喊道。
　　“哇哦，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云雀恭弥终于看了一眼红发女生，满是不耐烦，“草壁。”
　　“是！委员长！我马上就把她带走！”

　　女生倒是不等草壁来抓她手臂，一跺脚，咬着牙走了。

　　天台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剩下云雀恭弥和她尴尬地对视……不，尴尬的只有她。
　　“……”她率先挪开视线，蹲到另一个角落，开始逗弄云豆，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喜欢吗？
　　她想到乍一听到那声告白时，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就好像……
　　就好像被点破了心思……
　　她瞳孔猛地一缩。

　　她偷偷看向再次闭上眼休息的少年，被风吹起的发丝轻轻从他脸颊上滑下，落至耳侧，和他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的柔软发丝，仿佛柔软到她心底。
　　是喜欢吗？
　　她双手捧起脸，默默点头。
　　是的，是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她在心底默默说到。忽然她身体一颤，记忆喷涌而来，那句喜欢像是个开关，将她封藏的记忆一股脑释放出来。

　　她看到了离异的父母各自组了家庭，将她抛弃，但占据她所有记忆的，却是那边的云雀恭弥。在那个情人节，她鼓足了勇气才准备好巧克力，却一时慌张忘记装进书包，以至于匆忙赶回家取时，遭遇了车祸。
　　她一直惦着要向他说出自己的喜欢，可变成灵后，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
　　好在，她再次喜欢上他。
　　能够喜欢他，是她最幸运的事了。

　　她揉着脑袋，注意到云雀恭弥因为她的动静而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她抿嘴一笑，走近了一些，抱膝坐下，“呐……呐，云雀君？”
　　“嗯？”少年闭上了眼。
　　“我……我记忆好像恢复了哦。”
　　云雀恭弥睁开眼看她。

　　“我……我，”她有些不敢直视云雀的目光，别过头去，还觉得不够，又将双手糊在脸上，只露出一对粉红的耳朵，“……我、喜欢你……”
　　说出来了啊……
　　一瞬间，心底压抑着的某种东西消失一空。
　　她仍旧捂着脸，心口不住的泛起酸涩，她努力的弯起嘴角，尽管云雀恭弥看不见。她唇瓣颤抖着，眼前也因为涌上的水雾而越来越模糊，她努力咬牙，试图压下即将冲出口的呜咽。
　　她的身体已经发出了白光，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已经淡化的几乎看不见。

　　“嗯。”云雀恭弥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看不见她身上发出的白光，和渐渐消失的身影，半晌后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
　　她停止了颤抖，慢慢抬起头，聚在眼眶中的眼泪倏地流下。她抬手抹去泪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中还有泪光，可眼神已经不再悲伤。
　　“然后啊……”她侧过头，直视着云雀恭弥的眼睛，很开心地弯起嘴角，“……さよなら。”
　　她抬着满是泪痕的脸，努力让自己笑得很开心。

　　“嗯。”

　　“……さよなら。”

　　像是终于等到了他这话，在最后的光中隐约看到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他的身边便没有了半点人影，只有地上还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泪痕，仿佛证明着刚刚有“人”存在过。
　　只是仿佛。
　　那点泪痕在阳光下，瞬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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