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茶七分甜

　　她的坏心眼明晃晃，就差拿着一个长羽毛骚扰他心。
　　江钊不知是他天生看得懂她这些伎俩，还是她藏不好尾巴，但这么明显这么笨的方法，他还是会心微微颤，觉得她真可爱。

　　简妤就是故意这般说的。否则她觉得对不起刚才自己的坐立难安，她就是不信，江钊盯题目的目光能这么有穿透力。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清的眼映长的睫，直盯盯看着江钊，看他怔了片刻，随后垂下眼，疏长的眼睫因此颤动，他偏偏还要多此一举，再推一推眼镜。
　　简妤发现江钊惯常做垂眼，但其中意思又多少有不同。

　　简妤摆出好奇疑问的表情，就差没直接问江钊。
　　江钊心里无奈，但他知道不能在这时和简妤袒露他的败北，否则准叫她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他的本意是治一治她，可不是叫人食髓知味。
　　江钊收敛起表情，只说：“快动笔。”

　　好凶呢。
　　简妤也敛了嬉皮笑脸，强迫专心在艰难物理题里。

　　江钊见她低下头去，才无声叹了口气。
　　她哪里紧张。
　　紧张的明明是他啊。

　　……

　　这场秋雨下了久久，与每一个傍晚教室的白炽灯一齐陪着人。
　　简妤不知江钊有无和别人提起，但她出于无名心思，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说她每天多了这么个与江钊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大家都成了盲眼过客，每到放学走得干干净净，就是值日生，也没任何起疑。
　　简妤庆幸没人闲言碎语，但又居然失落没人发现这“惊天秘密”。她都不知自己究竟是想炫耀，还是想分享欢喜。
　　每天偶尔想一想，但绝对轮不到做题的时候想，江钊对待给简妤补习可谓十分认真，虽然从不急躁和凶人，但往简妤身边一坐，简妤就感受到强烈被凝视着做题的感觉。面对这样的江钊，简妤有时候做不出题竟然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愧疚。

　　江钊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觉的，他不善揣摩女孩子的心思，好在足够细心。发现后，江钊颇为无奈，他存了希望徐徐图之改变简妤一些“观点”的念头，也真实地希望两人能因此多相处一会，但从来没想过适得其反。

　　江钊觉得自己得和简妤好好谈谈。
　　“我不会凶你。我有哪一次让你觉得我很凶？”
　　他是真的表情严肃，问得一本正经。

　　简妤总不能和他说，我没缘由好像就是天生有一些怵你，她可不愿意当面认输。她从来没有松口说输过哪一个男生，就算是江钊也不行。
　　江钊看简妤在他面前装乖巧地摇头，弄得他也想跟着叹息摇头。
　　明白简妤不会说的，江钊只能放弃探寻真相。但多少，心里始终介怀这件事。喜欢的千万弯绕，有时又不离其宗，没有人会想被喜欢的人畏惧和讨厌。

　　江钊又不说话了，沉默地陪着简妤做题。
　　简妤也变得心不在焉，好在怎么还是比之前有进步，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又交一份答得乱七八糟的题目纸。
　　等简妤答完，江钊接过细心批改。电路是简妤短板中的短板，但说实在又是物理的一大重点，这段时间江钊一直抓着这块给简妤翻来覆去地出题，并没有因为简妤的情况似乎有一点起色而松松放过。
　　他讲题目也认真，心无旁骛；像简妤就自认她做不到这种专注力。

　　这部分题目讲完，简妤在江钊说话之前先开口。可能她真不是全身心热爱读书的人，哪怕江钊坐在她旁边，她也难免分神想心事。
　　毕竟她的初衷可是要撩面前这人，而不是借着机会为了让江学神帮她提高成绩。

　　“江钊江钊，我问你一个问题。”
　　江钊顿了顿：“好，你说。”
　　简妤支着下巴：“那你平常自己做题也会像这样吗，一遍遍重复。唔……我不是说你啰嗦的意思，只是，你这么厉害，也需要像大部分人一样靠刷题吗？”
　　简妤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我问的话有些傻。”

　　江钊摇头，先否认她自嘲的傻气。无论简妤是出于什么心态和他闲聊，对于江钊来说都是松了一大口气的事。
　　他也放下笔，端坐面向简妤。哪怕一场随意而起的聊天，他也给予足够的认真。这些日常琐事里的郑重甚至会被觉得小题大做，觉得江钊是个瞎讲究的人，可简妤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被在乎的愉悦。

　　江钊理清简妤的话后，先是问：“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学神呀，就像大家都这么叫你。”
　　他平日不苟言笑，这会却难得淡淡笑了。
　　“我没这么厉害。这世上当然有天才，但我想我不是。”他自谦的话说得更像是自述事实，“有时候我们要承认并没有那么厉害，肯承认自己或许平庸，才有愿意努力的决心。我没有一遍遍的题海战术，但家里摞的各种教材也绝对不少。无论多少学习上的捷径和解题巧法，只有当你迈步了，才有所谓‘选择的路径’。”

　　简妤仔仔细细地瞧他，而后轻轻笑道：“有时我觉得你不像我的同龄人。”
　　“那像什么？你的弟弟？”
　　江学神冷不防讲了一句冷笑话，差点没把简妤吓个激灵，就差没直接站起来了。简妤连连摆手，向江钊抗议道：“不许再提这事了！”
　　江钊觉得自己坏了，竟然……有点喜欢看简妤被他惹毛的样子。这与他的性子也未免太不相符。可他只要想，这是属于她的千姿百态，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相处的片段，他就会幼稚地欢喜。
　　学神思考片刻：“嗯，很难。”

　　简妤差点没现场给他表演一个原地静电碎发炸蓬。
　　有的人，注定要为曾经的年少无知流泪。

　　“所以，你后来真有了个弟弟？”
　　尽管江钊能从奶奶的口中、学校的细致观察中了解简妤，但多少不足，而他知道家庭或许是简妤一直以来的禁区。
　　但江钊还是问了，出于种种考虑。
　　简妤点点头。
　　“叫奕奕，今年七岁了。虽不及你当初那么好看，但在我心里是最可爱的。”
　　她讲述，偏偏还要拉江钊下水，调侃他一把，好报刚才的“惊吓之仇”。

　　坏姑娘冲他眨眼，坏心思一目了然，江钊无奈失笑。但也应了简妤的话。
　　“我校庆那天其实也见到了，是可爱，你们姐弟长得也有几分像。”
　　简妤厚脸皮心想，那就是也夸我可爱咯？往常听厌了漂亮好看有气质，可爱是最不与她沾边的夸奖，倒成了难得的他难得的话。

　　“对了……”

　　江钊还未说完，突然到来的班主任陈璟打断了两人和谐的聊天气氛。
　　陈璟本是下班，想起江钊应和往常一样留到最后自习，找他有事，便想着顺路拐来班上，没想到竟是江钊与简妤两人坐在一块。

　　老师愣神，简妤前面聊得太开心也一瞬间脑袋空茫。这个年纪私下小动作多少，但总不愿意叫师长知道。特别还会牵扯到令大人如临大敌的早恋问题，简妤相信以陈璟的性格绝不会在这方面宽宏大量。

　　简妤来不及想好对策，下意识扫了江钊一眼，发现江钊也在看她。

　　陈璟扫了眼他们桌上的物理题，眼中流露欣慰，反倒已经为他们找好了说辞。
　　“嗯，老师过来和你们说些事，先把题目放放。”
　　“江钊，周五的家长会，理科这次你还是第一名，学校想让你到时候在广播里做一下经验分享，也好让同学们意识到不是刚分了班就可以松懈懒散。你看怎么样。”
　　这对于江钊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
　　“好，老师，我之后回去准备。”
　　听江钊应下，陈璟就完全放心，转而对简妤道：“正好简妤你也在，到时候家长会可能还要麻烦你们几个留迟一些做布置了。”
　　简妤连连点头。

　　陈璟自觉这两个学生让他无比省心，只叮嘱了句让他们也别太迟回家，完全没想过两个好学生谈恋爱的可能性。

　　等班主任走后，两人沉默对视片刻，随后都在彼此脸上看到压不住的笑意，最后齐齐笑了出来。
　　简妤手上还握着笔，她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加深了陈璟信任他们刚才在专注写作业的错误认知。
　　她的话语里带笑意：“你也有被陈老师吓到吗？”
　　江钊轻轻点头，承认：“有。”
　　“我以为你不会。”
　　“我只是没说话看不出来而已。”

　　不知不觉，江钊已经忘了不久前，他还刚问简妤：我有哪里让你觉得凶？
　　她应该不觉得他凶了吧。

　　“你刚才说‘对了……’，是要问我什么？”
　　简妤聊得开心，手上不自觉地玩笔，一个瞬间没抓住，笔便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江钊和简妤齐齐弯腰去捡。

　　凉与热的指尖相触，江钊除了抓住笔，还不小心抓住了简妤的手。
　　他片刻的怔然已让他把思绪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抓在手心里的这温度，与昨晚前晚无数夜晚的念想。

　　“……我刚才想问，降温了，你穿的不多，会不会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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