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养龙人

　　我们董家是养龙人后裔的分支，自隐居至这片世外桃源之后，几百年来一直都在养龙，家家户户都养，就像人们养猫养狗一样，龙是我们的家人，完全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但祖先告诫我们，因为世人对龙的独特认知，一旦被人们发现我们养龙，就会带来灭顶之灾，后人绝对不能暴露居住的位置，不能对外告知我们养龙，且不能将陌生人带回住处，如非必要，不许离开我们的家园，接触外面世界的人。

　　我们族人一直诚惶诚恐地遵守着遗训，几百年来人和龙相处得十分融洽。

　　我是族长唯一的女儿，我叫絮飞，阿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正值漫山遍野棉絮纷飞，便取了这个名字。

　　我也有龙，它叫白羽。

　　它与族里的其它龙都不同，它不是在族里出生的，而是我五岁那年，阿爸从外面的世界带回来的，族人养龙这么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的世界发现龙。我很好奇，偷偷地跟去看，那时候，它还很小，身子蜷在一起，大概只比我大上几倍，虽然心甘情愿跟着阿爸回来，却是十分怕生，始终躲在龙屋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同我一样好奇的人们很多，大家都看着，不急于接近它。养龙人知道龙很有灵性，秉性就像烈马，性情刚烈的龙并不是人人都能驾驭，说起来龙与主人之间总是有点莫名的缘分，那种感觉用阿爸的话来说，就是心灵相通。

　　我想我看到它的时候，似乎就懂了阿爸的话。

　　它对我有着强烈的吸引，我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穿出人群，缓步走向它，我好喜欢它，它长得那么漂亮，雪白无瑕，像晴朗天空中最洁净的那朵云，众目睽睽之下，它不安又焦躁，而我迫切地想告诉它，我绝对不会伤害它。

　　我一步步走近它，众人都静了下来，小龙看着我，一动也不动，圆溜溜的清澈眼睛盯着我，却没有害怕。它让我这么轻易地走近它，尽管它吐出一个火球就能把我烧成灰，它没有这做，说明它也愿意接近我，我伸出两只手臂，搂着它的半圈脖子，脸贴在它身上说：“你就叫白羽好不好？”

　　它没有躲开，身后众人松了一口气。

　　阿爸后来告诉我，他在身后都为我捏了一把汗，不管怎么说，我有了自己的龙。

　　有人说：一个丫头都能驾驭的龙，一定是只性情温顺的龙。

　　很快，大家就发现，它才不是性情温顺，它只有在我面前才温顺，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连碰它一下都没办法，尤其是在它知道了哪里有深潭泡澡，并且我还告诉它可以在哪一片天空上方自由遨游是安全的之后。它会与我独处很久很久，陪我练习射箭、看书，做着蹩脚的手工，但只要有别人出现，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和其它的小龙不太一样，因为小龙长得很快，会经常褪皮，而我从来没有见过白羽褪下的皮，我原本不知道，还和同龄的小胖墩他们说好，要在各自的小龙褪皮之后拿来比赛，看谁的龙皮最长。

　　我不仅输了，还被嘲笑，连带着我的白羽都被人笑话是不会褪皮的龙。

　　我很生气，阿爸安慰我，可能是白羽这种品种的龙，与我们族人原先养的不一样。

　　所幸的是，白羽不会褪皮，却会长大，而且它打架很厉害。

　　雄性的龙都十分好斗，在我们这经常能看到两只或几只龙在不高的天上打架，相互间喷水喷火，还架着龙角打，打得天昏地暗，看得我们这些小主人脖子都酸了。我从不担心白羽，它在同龄龙中几乎难遇敌手，这么下去，等它长得更大些，它很可能成为这里的龙首领。我因此也很得意，再也没人敢说褪皮的事了，只要我叫一声“白羽，上！”白羽就能打得他们的龙满地找牙。

　　一晃我十五岁了，快要像阿妈一样高，白羽长得也像大龙那么大了，可能因为经常打架的原因，它的体形十分健硕，既柔韧富有弹性，又显得张力十足，我张开双臂去抱它，还是差着半圈。它长的这样快，还几乎不吃什么东西，阿爸说，龙可以吸收天地之灵气而生长，但是我还看到小胖墩家的那条龙偷吃了他们家的一头羊，和小胖墩一样贪吃。而白羽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只在每次我把碗里不爱吃的青菜挑出来给它的时候吃上几口，我想它应该是每日在深潭里呆上几个时辰，把里头的鱼虾给吃了吧。

　　它很爱洗澡，每天都要去那片深潭，那里很僻静，其它的龙可能还没有发现那个地方。小胖墩有一次想跟来，被白羽一吼，他的青龙就不敢跟了，气得小胖墩直跳脚。这个地方是我与白羽练习御龙的时候看见的，隐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的山林之底。潭水深不见底，我随白羽下去过几米，吓得赶紧往上游。黑呼呼的，四周都是阴冷的水，如果不是白羽在身边，我夜里一定会做噩梦。白羽知道我不喜欢下面，就衔来几块大石头围在潭边水浅的位置，让我无事的时候玩玩水，不过更多时候我是在大石头上睡觉，阿爸说龙是至阳之物，需要阴寒的潭水来帮助调节使得体内阴阳平衡，而女子体内至阴至柔，潭水泡久了浑身酸痛。

　　阿爸阿妈从不管我，因为我们要和龙培养情感，不断练习御龙飞行，所以大人们不会约束我们只能呆在家里。而且，族里的年轻人也都知道要恪守祖训，不会跑到外面的世界，只要我们午饭晚饭前回到家就好。

　　第一次骑到白羽的背上，大概是七年前，我紧张的要命，双手紧紧握着它的角，眼睛都不敢睁开，白羽却有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带着我一路穿越了云层，等它停下来，我才敢睁开眼睛，那也是第一次，看到朵朵白云飘浮在脚下的美景，这片天的下方常年烟雾缭绕，龙在云层上遨游，世人根本看不到，很安全。

　　白羽明知我很害怕，竟还一用劲将我抛向了空中，我惊魂未定的时候，它一转身又接住了我，我明白了，它是想告诉我不要怕，相信它就好。

　　我真的就不怎么怕了，放松心境用心去感受它，我们的配合竟然出奇的默契，我们不仅能在高空遨游，也能在丛林里穿梭，在它的背上，我们心心相印，几乎融为一体。

　　如今我是族里这一代人中，飞得最好的一个。

　　有白羽在身边，每一日都过得很开心。

　　有一日傍晚，我和白羽赶回家吃晚饭，天边晚霞万丈，照得白羽的身体金光闪耀，我穿着一袭火红的衣裳，骑在白羽的背上，小胖墩坐在伏在他家门口的青龙身上，呆呆地看着我，小胖墩早也不胖了，御龙的男儿因为天天训练，已经变成了健硕魁伟的汉子，他此刻看呆了，定是因为白羽从天边飞来，威风凛凛，霸气纵横。我示意白羽停在他面前，笑道：“小胖墩，我家白羽漂亮吧。”他一定无比垂涎我的白羽，我摸着白羽头上柔顺光滑的毛发，乐滋滋的。

　　哪知小胖墩摇摇头，憋红了脸说：“它没有你漂亮，絮飞，长大了你能不能嫁给我？”

　　我哈哈一笑，一把抱住白羽的脖子，不假思索地说：“我才不要，嫁给你我还不如和白羽过一辈子。”这两年，来找阿爸提亲的人陆续多了起来，阿爸每次都说：“你们看这丫头，心里除了龙哪里还装得下其它，我再留她几年吧。”

　　其实我才不是除了白羽其它的什么都不顾呢，就像小胖墩，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族里的阿花阿兰也都说过这样的话，他才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要找个媳妇罢了。

　　我想，我以后嫁的人，一定要一心一意喜欢我才好。

　　小胖墩见我一下就拒绝了，不甘心地说：“龙再好，它也只是龙，谁还能和龙成亲不成？”

　　我拍拍白羽说：“咱们走，不理他。”

　　白羽向来很听话，但是这次它走了一段后忽然停住，回过头去，脖子滚动了一下，我看出不妙，忙叫：“不要！”白羽不听，吐出一团赤心火球，小胖墩的青龙带着他一跃而起逃开了，而他的一间房子瞬间被烧毁，还好他的阿爸阿妈不在那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吓坏了，白羽这次是惹下大祸了！

　　族里的龙经过训化，都很听话，它们在天上会斗得你死我活，但对自己的主人很顺从，也不会伤害其它的族人。而白羽这次却毁了他人房屋，阿爸说它桀骜不驯，怕我驾驭不了，以后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而我确实也说不清那日白羽为什么忽然发火，后来我还特意仔细地检查了它的身体，也未发现什么异常，这说明它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引起的情绪暴躁，小胖墩的青龙很怕白羽，它也不会是为了震慑青龙才这么做，难道它听懂了小胖墩说它只不过是一条龙的话？那是不可能的，龙再有灵性，也不可能听懂太复杂的人话。

　　阿爸说，做为惩罚，要把我和白羽关在兰花谷二十天，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允许离开山谷，不能上天遨游，也不能去深潭游泳，每天会有龙将饭菜送到谷口，再由白羽去取来给我。不与外界接触，是为了净化龙身上的戾气，说白了就是关上一段时间，思过并消磨它的烈性。
　　兰花谷很清幽，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是给每个来思过的人住的，就建在明月湖的湖边。其实这里并不是那么差，尤其是这片明月湖，湖水虽没有我们常去的深谭那样阴冷，但对于喜欢水的白羽来说，也聊胜于无。

　　我会和白羽在水里游泳，这里的水温很适合游泳，而且正值夏季，游上一段别提多畅快。这里没有别人，我脱去外衣，同白羽潜入水中，明明是同时出发，蹭的一下就只看到它的尾巴了，我游着游着，它的头又从后面探过来，身子慢悠悠地从我下方漂过去，毛发蹭得我脖子痒痒的，一笑便游不动了。

　　白日里过得无忧无虑，根本也没思出过来。不过到了夜里，却不知怎么了，竟梦到白羽嘴里吐出十余个火球，火球烧了族人的大片房子，一时哭声和叫骂声响成一片。小胖墩跳出来指着我说：“你的龙是条恶龙，我们要把它关起来。”白羽就被抓去关了起来，我再也见不到它，伤心的大哭：“你们还我白羽，还我白羽！”

　　一哭梦就醒了，白羽硕大的眼睛正在窗外盯着我，一眨也不眨地。我唤了它一声，从窗户跳出去，搂着它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白羽盘成圈，把我包在中间，还给我叼来毯子盖在身上，我便睡在它的身上，望着满天的星星。我和它说：“白羽，你以后可要听话，我们不要分开，要一辈子在一起。”

　　白羽似懂非懂地低下头看着我，然后将头倚靠在我的身边，我摸着它的头，它的身体冰冰的，很舒服，我渐渐睡着了。我的龙这么听话乖巧，它才不会变成恶龙。

　　我曾经以为我真的会和白羽过一辈子，直到遇到了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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