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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第 9 章
入了秋，不到五点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
人行道旁种植着一整排说不出名字的绿植，沿街的路灯投射下一道柔软的黄晕光圈，空气里依稀能够闻见桂花淡淡的香气。
周深深早晨出来时穿了一件及膝的长裙，深灰色的高跟鞋踩在绿化带旁的石子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她雀跃地蹦着跳着，抿着唇压抑着心底渐渐放大的快意，走到车前，开了车门坐上去。
不远处驶来一辆私家车，灯光直直地打在周深深的脸上，她没有在意，顺势摸出兜里的手机，慢悠悠地解开锁，屏幕亮了。
通讯录里头，那串十一位的数字她早就熟稔于心。
四下黑暗，她盯着发亮的屏幕，指尖划过号码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再动作。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周深深偷偷笑了。
她知道自己这模样一定傻极了，却还是忍不住窃喜着，只要一想到那个人，胸口那处便如潮汐般澎湃不已。
冯育国问她在公司里干得怎么样，无非是想打听她的近况，了解她的私生活，帮她排除可能遇见的意外隐患……
意外隐患。
周深深默念这四个字，勾起唇角笑了笑，脑海中闪过那张冷漠寡淡的脸孔。
她又不傻，怎么会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事情如实告知呢？
如果萧括的出现对她而言真的是意外隐患，那么她愿意为这一场“意外”奋不顾身。
收回神，周深深轻点一下屏幕，电话就这么毫无意外地拨出了。
回想起上一次电话接通时，她张皇失措地不敢与他对话，就这么挂断了，周深深红着脸咬着嘴唇。
这一次说什么都得试试，她要亲自告诉他，给他打电话的到底是谁。
话还没说出口，光是想象，周深深便隐忍不住笑意，这个时候恨不得时间能够过快一点。
愣怔之际，话筒那端传来冰冷的回声。
“嘟——”
声音刚落地，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客服机械的回复：“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居然把电话挂了！
周深深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顿时傻眼了。
*
十一一过，鑫辉上下便都忙碌起来。
各部门为了最后的年关冲刺，加班加点地增人力，加设备，铸产品。
高子振每天早上都要下车间给工人开一个十分钟的晨会，晨会内容无非是报读昨天的产量，总结工作中出现的失误，减小生产过程中原材料不必要的损失和浪费。
十几条生产线的工人挤在狭小.逼仄的车间内，肩并着肩站着，还是有好几十人被挤到了门外，站在走廊里听经理嚎着嗓子咆哮。
刘亚荣排在萧括的左侧，微侧过头便挨在他肩膀上，低声道：“你说高子振这两天怎么了，好几条线上的工人被安排成三班，准备没日没夜地继续赶工呢。”
顿了顿，萧括没睬他，目视着前方，仿若没听见。
刘亚荣又说：“你别当做没事人似的，很快也就要轮到你们这条线上了……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换，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台前，高子振结束了今天的晨会，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了。
萧括坐回位置上，将整包未拆封的产品打开，扔进作业机器中。
“年关将近，公司准备在年底之前冲量做业绩，预想得到的事情，用不着这么惊讶。”他镇定地说着，抬起眼皮望了望对面条线上的人，“你有功夫抱怨，还不如赶紧坐下多打两个产品来得实际。”
刘亚荣好心提议和他换班，他倒好，居然不领情！
气得刘亚荣鼻子都歪了，斜睨他，“行行行，以后你可别求我！”说完，他也回过头，不理睬萧括。
一整个早上，生产车间的设备便没有停歇过，此起彼伏的轰鸣声震得周深深头昏眼花。
她刚结束完手头的工作，百无聊赖之际，想到了在楼下工作的萧括，好奇心作祟，她兀然想看看他工作的样子。
电梯停在了二楼，门一开，便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
周深深强压下捂住耳朵的冲动，微蹙着眉在车间外的走廊上绕了两圈，巡视一番，果不其然在众人堆里瞧见了萧括的身影。
他穿着洗得快发白的工作制服，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手里的产品挨个儿排好，数了数无误之后放进设备机器里。
周深深只瞧了两眼，便忍不住抬步往他的方向走去。
萧括工作的时候习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就是有这种定力，即便是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还是能够自动屏蔽外界的声响，全神贯注地专注着自己手里的活。
奶白色的塑料壳子被整齐地摆列在模具里面，他垂眸数着数，才数到二十，视线里一双涂着鲜红色甲油的手毅然盖在了他的产品模具上。
萧括疑惑地抬眼打量着站在身前的人，双唇紧闭。
周深深今天穿着一身正式的白衬衣，领口处解开一颗扣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一截形状美好的锁骨。
他立时收回视线，听到她大声喊着，“你，跟我出来一下！”
周总的突然到访吸引了周遭工人的视线，众人见她的步子停在了萧括身前，打量的视线再次在他们俩之间来回张望。
萧括解了皮手套，很配合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这里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地方，机器的声音盖过了人的嗓音，她可没准备在这里对他大喊大叫。
两人走出车间，路过走廊，在楼梯间内，周深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萧括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淡淡地，好像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她盯着这张脸看了两秒，心里暗暗惊叹，难怪第一次见面时，余海光夸他嫩得滴出水来。
事后，她从人事部调出了他的简历翻看，虽然提前做足了准备，但是当得知他才24岁时，还是吃了不小一惊。
餮足完一番美.色之后，周深深收回神，终于能够用正常的语态和他对话。
她问萧括，“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萧括一怔，“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十月五号晚上，不要说你没看到……你明明摁断了。”周深深有些伤心地说。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号码。”萧括平淡无波地回，“我从来不接陌生来电。”
她咧开嘴，故意逗弄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知道那是我的电话，你就会接了是吗？”
萧括木然着一张脸，移开视线没有看她。
刚巧此时周深深抬眸看他，捕捉到了他退避的视线，紧接着追问：“你现在知道我的号码了，以后我打给你，你会接吗？”
他垂着眼皮没有看她，漆黑浓密的睫毛被阳光一照，落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我还有工作，周总有其他事情吗？”他转移话题道。
周深深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十月五号你去干嘛了。”
萧括脚步不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这个时候听到她的话，步子微顿，转过头看着她，“我想，这一点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吧。”
说完，也不管周深深作何反应，径直下了楼梯，开了车间的门，随着“砰——”地一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门后。
*
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萧括与周深深而言，好比是某个无法驾驭的事物。
他越是避而不及、保持神秘，周深深便越是燃起斗志、越挫越勇。
刚才萧括的那一个回眸，分明是不带丁点情感的，却能够叫周深深魂牵梦萦，茶饭不思。
就好像是被猫咪挠了心窝子一般，她想要了解他，了解地更多更透彻，而不是只知道他姓甚名谁这么简单。
这天是个周四，难得方大勇和刘亚荣上的都是早班。
下完班，刘亚荣喊上萧括，约好一块儿去打球。
萧括结束完一整天的工作，只觉得浑身已经累散架了，可是一想到三人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打一场了，便答应下来，“行，老时间老地点。”
于是乎，晚上六点整，萧括，方大勇和刘亚荣，准时地出现在宿舍楼后的空地里，决定厮杀一场。
萧括球技不赖，远在刘亚荣之上。
三人商量一番，决定二对一，杀杀他的锐气。
冷风吹过，空地前的篮球架上，每隔十几秒便传来“砰——砰——”震动的声响。
半个钟头过去，萧括依旧精力十足，而刘亚荣却累得够呛，方大勇则直接倒下了。
“哎呦……不行了，我得歇会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汗如雨下地喘着大气道：“我说……括子，你、你都不累啊？哎呦妈呀……脚快抽筋了，荣子你快帮我瞧瞧！”
刘亚荣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腿，回过头又问萧括,“你没事儿吧？有必要这么拼吗，都杀红了眼……”
几步之外地萧括微吐着气，轻拍着手里的球，低声说：“这算第一场，还来不来？”
刘亚荣成功地被激起了斗志，“来，干嘛不来！”说着，又踢了一脚大勇的腿，“赶紧起来，别叫人看了笑话！”
方大勇抹了把额头，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那什么……你们再休息会儿，我去那头放个水……”
刘亚荣听罢，嫌弃地挥了挥手，“懒人屎尿多，快去快回。”
方大勇嘿嘿一笑，猫着腰快步离开。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宿舍楼后头的那片空地没有安装路灯，这个时候只能摸黑前行。
方大勇掏出手机沿着石子路往外走，准备找一块风水宝地好好纾解一番。
正犹豫着，前方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他没注意，等到抬起头时，一个人笔挺挺地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路尽头。
方大勇险些吓得将手机扔开，定了定神，拿手机的灯光影了影对面的人，顿时不敢笑了。
他张了张嘴巴，模样有些痴呆好笑，“周、周总啊，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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