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如斯

　　第八章
　　Y市的一个小镇，太阳明晃晃的，镇口是一个小集市，卖菜的奶奶辈居多，吆喝声，砍价声，闹哄哄的，响成一片。
　　一位阿嬤拉着一个布袋小车在一个摊位上细细挑选着新鲜的土豆，落的一手的泥。
　　“筱筱她奶奶，您孙女儿回来了吧。”一位同样挑选蔬菜的婶子笑盈盈地搭话。
　　“是啊，每年就回来这一回，得给她做她最爱吃的土豆饼。”眼角满是皱纹，藏着得意与爱怜。
　　满是绿树的道旁，阳光透过枝桠投射下来，地上一片斑驳，盛夏的季节，热浪袭人。阿嬤转过两道弯，在一扇院门前站定，掏出钥匙开了门，吱呀一声推开，进了院子。
　　“囡囡，起床吃饭了。”阿嬤轻摇着她的乖孙。
　　小家伙嘴里嘟哝了一声，在被子的魔力下挣扎着支起小半个身子，下了床。
　　“囡囡，隔壁来了个哥哥，是沈家阿嬤的小孙儿。”
　　“唔……阿嬤，我好饿呐。”
　　餐桌上是炸得金黄的土豆片，在那段时光里，季筱大多数日子是在阳光与土豆里香喷喷的淀粉味道中度过的。
　　小镇外有一条长堤，听老辈人说，这是古时候为了阻挡洪水留下来的，一直留到现在。盛夏草木茂盛的季节，长堤上一片郁郁葱葱，空气里有青草被晒蔫了的味道，炽热而清新。
　　远处有几个孩子在放风筝，仅仅靠着乍起的热风，风筝一起一落，他们却乐此不疲。
　　一个慵懒的下午，小季筱风风火火赶到长堤上，今天的游戏“推推车”。季筱趴在草地上，后面一个伙伴双手提着她的脚，季筱撑着手，慢慢从长堤上的斜坡向下挪动，一块突兀的石头在季筱面前出现，后面的小伙伴脚下被绊了一下，季筱便滋溜溜地滑到了长堤底下，嘴里塞满了泥。
　　“哈哈哈哈哈哈！”长堤上传来一片笑声。
　　“呸！”季筱和着口水吐掉嘴里的泥。
　　“你没事吧？”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一个人。
　　“当然有事，泥巴一点都不好吃。”小季筱一脸黑，“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男孩儿留着小光头，大眼睛很入神，折射着日晖。
　　“我是我阿嬤的宝贝。”
　　“我才是！”小季筱据理力争。
　　记得那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被一阵嘈杂吵醒，史楷为揉了揉眼睛，发现早已经开始上课，头很沉，隔着两张桌子是窗子，窗帘被风吹得像鼓起的帆，满城的风雨似乎都往这个窗口灌，恣意妄为。
　　今天，有人带伞了吗？他带了。
　　晚餐时间，季筱和刘洁下楼觅食，人潮涌动，当真很符合作文课上一位同学写的“奔饭”，“奔”这个字包含的意义太多了，求的过程，大概是。
　　上楼的时候，她俩便分开了。刘洁去校门口找门卫大叔拿快递，季筱信步走上台阶，一楼，二楼……这个时候楼梯间的人很少，她走得很慢，想着等刘洁追上来。
　　一道黑影横亘在她面前，“喂，你带数据线了吗？”季筱一直看着脚下，被这一声熟悉的喊叫震的抬了头。他手里拿着手机，急切地望着她这个方向。
　　“没有。”隔着两三步台阶，季筱才意识到下面还有一个人，突然怔在那儿，直直望着她前面的那人。
　　史楷为突然有点不自在，徐清说没有数据线，他本来想大吼一声：“别给我装，马上给我。”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哦……没事。”徐清明显听出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还小了几个度，顿时哈哈大笑，花枝乱颤。近乎痴狂的笑感染到季筱，尤其是看着某人不自在的样子。
　　“迟早成妻管严。”徐清不死心，扔下这句话仓皇下楼。
　　史楷为看着她，说：“好巧。”
　　“嗯。”季筱笑了，从楼梯的窗口投射过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在高翘的鼻子边遮下一块阴影。那一瞬间的恍惚，史楷为以为他看到了那年那个嘴啃泥的小家伙，没心没肺。
　　相视，无言，上楼。 从楼梯向下望去，一楼亭子边有块巨大的幕布——距离高考还有11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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