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情缘

作者:Eunice木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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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离


      时间从不会为一个人的悲伤停驻,即便心情失落,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月亮还是会迎来圆月之夜。四月的夜晚没有那么凉也没有那么静,乡儿的两只蛐蛐终于战出胜负,一只杀死了另一只,她有点激动又有点感伤地对懵懂无知的叡儿说:“你看,一罐难容二虫,一床难容二子,你已经有爹爹的疼爱了,就别和我抢娘亲了好不好?”
      叡儿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也爱你。”
      “可是爹爹只愿意哄你睡觉,我总是娘亲陪着睡的。叡儿乖,回自己房间睡好么?”她实在怕娘亲看叡儿乖巧可爱,就不喜欢她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儿了。
      叡儿泪眼汪汪地说:“爹爹不在。”
      “那你就和奶娘睡。”
      “爹爹不让。”
      “总是爹爹、爹爹,叡儿是男子汉,娘亲说了,男儿当自强,我一个女孩子都知道自己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叡儿也应该学会自己睡觉。”
      林洛在隔壁洗漱好,看到软榻上“洽谈”的姐弟俩,好奇地问:“你们商量些什么呢?”
      叡儿正要说,乡儿却抢先说道:“羽哥哥送我的蛐蛐死了一只。”
      林洛如释重负:“它们可算争出个胜负了!”以后夜里再也不用听两只蛐蛐的声音睡觉了。
      “娘亲怎么好似很开心的样子?羽哥哥送我的蛐蛐都死了!”
      “没有没有,娘亲也很伤心。”说着还捂着胸口作悲痛状,叡儿赶紧扑进她怀里,帮忙捂着说不疼不疼。
      有这两个孩子,林洛幸福地忘却了一个月前的悲痛,也忘却了曹丕对她的欺骗隐瞒。
      他这几日好像是去玄武池看曹操练兵了,叡儿秉承了他博闻强识的优良传统,每日必定要背一页《三字经》。
      眼下正是睡前,本是小乡儿的故事时间,叡儿却拉着林洛叽里呱啦地背到:“读鲁论,彼既仕,学且勤,披蒲编,削竹简……靖四方,克大定,至世祖,乃大同。”
      乡儿不耐烦了:“你还要背多久啊!”
      林洛道:“乡儿乖,弟弟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好好学习难成大事。况且你爹爹交代我要好好督促弟弟,如果他回来时弟弟还不能背到一半,爹爹可是要责罚弟弟的。”
      这话说得她的心都为之一痛,叡儿才将将说话曹丕便日日教他《三字经》,小小年纪不识字只能凭着反复地学读来背诵。她小时候妈妈便是要求再严格,也只是让她四岁开始背诗,不知道曹丕对叡儿要求这么严格是好是坏。
      又几天过去,曹丕还是没有回来。叡儿已经把《三字经》背到一半,林洛特地允他和乡儿出去玩。石头和八贵一人抱一个去梅林玩乐,林洛得了空闲在书房里设计夏装,一只鸽子忽然飞进屋里,落在她的桌前。
      林洛提笔挥喝:“去,芝若应该在西厢房。”
      鸽子扑棱棱飞起又落下,还将墨汁溅了她一身一脸。林洛不耐烦地起来赶它,却看到它脚上飘下一张小小的纸条。
      鸽子见林洛捡起纸条才扑腾着飞出去,林洛这里正要看纸条上的字,芝若就抢进来伸手夺过。林洛仿佛看到“苗疆御蛇人”几个字,便笑问道:“芝若是想养蛇了?到时候蛇鸽相争,不知是蛇咬伤鸽子还是鸽子吃掉蛇。”
      “夫人看到了什么?”
      “你们要做什么我本不想过问,但是子桓有些时候糊涂,你们知道了也该提醒提醒他。”
      “我只听从公子的命令行事。”
      “错误的命令你也听?”
      芝若无言以对,只能道:“公子不会错。”
      林洛也不想难为她,只吩咐她把刚画好的画稿送给孙老板。
      几日后,林洛正和卞夫人赏花,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院来,急道:“冲公子被毒蛇咬了。”
      卞夫人问:“在哪里被咬的?”
      “就在他自己的卧室。”
      “这可就奇怪了,卧室怎么会有蛇?快带我去看看。”
      卞夫人离开了,林洛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苗疆御蛇人”几个字盘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迷路的人,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归处。
      青蒲见她晃了晃,干忙扶着她:“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她拂去青蒲的手,也跟去木兰院。
      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卞夫人正训斥他们照顾不周。尹夫人道:“姐姐莫气,还是先让他们去四下打听一下有没有能解此毒的人。”
      林洛问:“什么毒。”
      “不太清楚,听府医说有两种蛇毒,世之罕见。”
      林洛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眼前一黑,扶着青蒲缓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青蒲,扶我进去看看。”
      “喏。”
      林洛挤过四五个府医,隔着环夫人的背影远远看到曹冲乌紫的嘴唇和眼眶。她晃悠悠走出去,又问一个丫鬟公子何时被咬,可曾放出毒血。丫鬟小声道:“夜里被咬的,已经放了毒血,可是府医说余毒还留在体内。”
      “夜里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比如有什么声音动静?”
      “好像……好像有一阵箫声。”
      林洛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一样,一阵揪心的痛楚:曹丕!曹丕!你终究是魏文帝曹丕,不是我所以为的子桓!
      她匆匆回到自己青曜院,将青蒲关在门外,又慌张地打开锁了她所有秘密的木盒,从最底下掏出《青囊经》。可惜几十页的《青囊经》记载了小儿咳嗽、腹泻、发烧、红疹、食欲不振……好几种病例病理还有医药,唯独就是没有被蛇咬了该怎么办的医药方法。
      她痛哭失声:“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是不是终有一日也会对我出手?!”
      曹冲撑了几日,终究是不治身亡。曹操悲痛欲绝,指责老天待他不公,让他半年间痛失挚友爱子。他不信曹冲的死是那么简单,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只看到曹冲房间的纸窗被戳破一个大洞,有明显的爬行动物摩擦的痕迹。
      但是曹操还是不相信,他当着几个谋臣和所有儿子的面,对曹丕说:“冲儿最喜欢你的诗文,你为他写一篇诔文吧。”
      冲弟最喜欢的明明是子建的诗文,曹丕不禁愣眼看向曹操,见他满眼都是难以掩饰的怨怒,心中顿时了然。他痛心疾首,父亲的眼里没有他便算了,现在竟然如此看他,曹丕的心凉了半截。
      他接过小厮送来的纸笔,如同被赐了一杯毒酒,沉声道:“承蒙父亲厚爱,冲弟看得起,孩儿领命。”当下下笔写到:
      如何昊天,雕斯俊英。呜呼哀哉!惟人之生,忽若朝露,役役百年,亹亹行暮。矧尔夙夭,十三而卒,何辜于天,景命不遂。兼悲增伤,侘傺失气,永思长怀,哀尔罔极……
      写罢大放悲声,如丧考妣,闻着皆潸然泪下。曹操微眯眼眸,凝神周思:丕儿之悲看起来不像作假,难道暗卫获得的线索有误?
      他对跪在地上曹丕道:“起来吧!”又对一旁守候的曹彰曹植等人叹道:“这是我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大幸!”
      曹植终于明白曹操话里的意思,可是冲弟毕竟是他们几人的兄弟,他们平日会为父亲的偏爱有所计较,但不至于在生死大事上也这般拎不清啊!
      曹丕听他这么说,心里更加悲痛,他虽嫉妒冲弟,却不至于害他至死。父亲啊父亲,你何曾真正看过我这个嫡长子?!
      几日后,曹操派去邴家提亲的人被邴原毫不客气地打发回来,曹操又一阵痛骂,不禁悲从中来。想他曹操戎马一生,占尽中原数十郡县,天下英豪尽为所用,不想他的爱子却要孤苦伶仃、独赴黄泉。他大声喊到:“丕儿,让丕儿进来。”
      曹丕一身缟素,形容憔悴,躬身跪在曹操面前。
      曹操道:“去,将邴原女儿的尸骨从坟茔里挖出来,我曹操想聘请的儿媳还没有请不来的!”
      曹丕跪地不起,当初华佗一事他已经后悔不已,如今五官将长史邴原爱女刚刚病逝入殓,如果再强取豪夺,他该成什么人了?
      曹操怒骂道:“混账的东西,怎么还不领命。”
      “父亲,此事不妥。邴长史年初才归顺于您,若是此时为此逼迫于他,只怕寒了天下才人的心。上蔡令甄逸有一夭女,乃宓儿幺妹,甄家是书香门第,且其的祖上曾官至汉太保一职,也算名门望族,不若聘甄氏夭女为冥婚?”
      曹操想,甄宓其姿容不差,想必她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便点头道:“好,这事你务必办妥。”
      曹丕应诺,心想邴原说的没错——“合葬,非礼也”,这事还是由宓儿出面和甄家兄长说比较好,便先回青曜院找林洛。
      林洛正看叡儿和乡儿玩拍手的小游戏,两只小手凑在一起格外可爱,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困扰。曹丕进来她视若无睹,继续看着乡儿叡儿嬉闹。
      “你来书房,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林洛视线仍停留在乡儿和叡儿身上,淡淡道:“有什么事要去书房说?就这里说吧。”
      从玄武池回来她的语气就不冷不淡,曹丕猜她或许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便好言相慰道:“我已厚葬华佗,得空了带你去跪拜跪拜。”
      林洛依旧不言不语,人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为了一己私利他连害两人,先设计华佗,再陷害自己的弟弟,华佗一死无人能解这罕见奇毒,好一套连环计!但是这一切还只是她的猜想,凭借着曹操一句“若是华佗在世冲儿怎会无药可医”得到的猜想;凭借偶然看到的“苗疆御蛇人”五个字和丫鬟半夜听到箫声获得的猜测。
      见她仍然无动于衷,曹丕耐着性子说:“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
      “怎么?终于厌倦了我,想令觅新欢?可惜我那妹妹辞世已有十余年。”
      曹丕听出她话里的醋味,忍俊不禁道:“我知道,我是替冲弟求亲。”
      “替曹冲求亲?你们是要让两个素未谋面的死人……?”
      听她这么说,曹丕脸上的笑意瞬间变作震怒:“闭嘴!你说话越来越没个样子,这样的话以后休要要再说!婚姻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说你已死的妹妹,就是乡儿的婚姻也由不得她做主。”
      “你这话说的光面堂皇,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不可理喻!”曹丕涨红了脸,愤愤地拂袖而去。
      乡儿已经被她父亲的样子吓呆,林洛怅然若失却还是勉强微笑着安慰女儿:“乡儿放心,娘一定会让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会让你嫁给不认识的。”
      叡儿扯扯她的衣角,林洛哽咽道:“叡儿不一样,叡儿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人生一定会有所取舍,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你还小,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叡儿不明所以,只拉着她的手说“娘亲不哭。”林洛欣慰地笑了:“娘亲没哭。”没想到乡儿很不客气地拆台:“你撒谎!”
      林洛挤出一个微笑:“娘亲只是有些难过,娘亲有点不懂你们的爹爹了,爹爹也不能懂得娘亲心里想的。”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天南地北、古今碰撞的结合,她不能完全读懂他,他又如何真正明白她?
      曹冲死后来莺儿住的莺歌小院便传出闹鬼的事,一开始有人说仓舒公子尚未婚配,所以徘徊不愿离去,悲痛欲绝的曹操立刻昏了头一样替他求取冥婚。
      念经超度的法师不以为然,却不敢出言相劝。后来甄氏夭女的遗骸被送来,莺歌小院的丫鬟说仍说夜里能听到鬼叫。林洛虽然是魂穿者,却不信曹冲鬼魂作祟一说,更不信他们说的那套曹冲对死人陪葬不满的话,当下自请去普化寺下清修,免去活人陪葬。
      法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煞有介事地说:“甄夫人的提议不错!公子英年早逝、怨念太深,只要将他的灵柩请到庙里聆听佛音四十九日。届时怨念必将消除,免去活人殉葬也能早登极乐,甚至位列仙班。”
      经历丧子之痛,曹操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听到法师这样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个提议。同时向林洛问道:“你果真愿意替冲儿清修祈福?”
      “舍妹和公子同为殉葬,我自然希望她能早日入土为安。”
      林洛对上曹操忖度的目光,曹丕则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洛。曹操看到林洛满脸决绝的神情,又见到曹丕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下顿时有了一番计较,便道:“好,既然是去清修祈福,那便多待些时日。”
      林洛面无表情的应诺,曹丕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出言阻挠。待众人散去,曹操对暗卫说:“偷偷跟上去,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曹操算计得不错,刚回到青曜院,曹丕就狠狠将她拽进房里。他满眼都写着痛心失望,沉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就如此怨憎于我?不惜躲到寺庙去?”
      林洛惨然一笑,反问他:“为什么?你可能告诉我,为什么华佗仓舒相继离世?”
      曹丕听出她话中有话,思量片刻终究会意。他如遭寒山秋雨,只觉得这五月的夜分外的凉、分外的凄寒,呆滞了半晌,最后只留了一句话便怆然离去。林洛反复回味——“夫妻三载有余,没想到,就连你也是这么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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