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完的故事

　　我常常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生那些，我的生活会不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也许我会依旧平淡，对这世界心存敬畏，对生死有着浅薄的理解，且对活着有极度的渴望。
　　但一切都是变化的，不由人的。
　　几年前一个春日的夜晚，风里还夹杂丝丝凉意，我傍晚时分内心的不安，那时只被无力完全占据。

　　我的爷爷已是七旬，倒是乐乐呵呵，严厉时倒是一脸肃然，奇怪他一直是一头黑发，常常觉得死亡与他约莫无法联系，直到他真正走了，棺椁里他一边紫肿的脸，让我内心陈杂。
　　他的确与死亡无关的。
　　如果不是意外，他怎么会如此？但这也不算意外。

　　那时村里各处都在改建屋子，那些小小的瓦房，本是咧开笑意，却被机器一招瓦解，钢筋在水泥的身体里生长。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爷爷会跑去一户人家看别人修房，搭建起二楼的构架，别人要他帮忙递板，他便应了，哆嗦而上，未建栏杆的边缘，他便如此跌落。
　　所以建房的人，居然都未看见，他在水泥地上挣扎，整个左侧都不能动。我不知道他究竟躺了多久。

　　等到环视的人发现时，他已奄奄一息，他的左侧身体已是完全不能动的，大面积的出血，让人心惊，他已开始吐了，伤到脑部，整个左边的大脑已是血肉模糊。
　　我不知道责任。
　　那时我父亲母亲在外打工，我还在读书，哥哥也在外边打拼，家里只有爷爷一人。
　　我姑姑倒是与我们住的十分近，这才来了我们家。
　　那些人将我爷爷放置在我们家门口，便要走，只说家里建房，忙得很。

　　活人在他家里出事，他竟只有这般说辞。
　　我姑姑也是手忙脚乱，才连忙让哥哥姐姐们送爷爷去了医院。
　　我承认我们很是无用。

　　再回来时，爷爷已在县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等待手术，但医院不敢做，那时父母还没能回来，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医生只说若要见着最后一面，挂着氧，顶多能回去，怕是挽救不了了。

　　不知出于何想法，我们也放弃了手术。想要让他回家了。
　　人一生能受的起几次折腾？一场死亡便了结一切。

　　爷爷的生辰无人知道，连他的兄弟都不知晓。我们只好将他平常所说的日子定为生辰。
　　只是……
　　因着一连串的事情，我竟惊慌了起来。
　　约莫爷爷心有不甘，没能回来参加葬礼的子孙，他倒是都问候了一遍，不是手弄伤了，就是脚骨伤了，我不知道爷爷还会不会做些什么。

　　葬礼那几日，我母亲脸色甚是不好，一张凹陷的脸，掺杂枯黄的颜色，连一双眼睛都是血丝里夹杂黄色。
　　忙过葬礼后，所有的人一散而空，我们只余一家四口，那日中午，看着空落落的餐桌，我有几分难过，但不明显，等我转去厨房再回来时，他们都哭了。

　　我倒是倔强，生怕再惹得他们哭的厉害，轻声劝慰几句，倒好些了。
　　我想着，一捧土罢了，也不知道在世间究竟为了什么。

　　而后，父母亲在家待了一段时间，本意不让他们再出门的，他们却是执意，我们拗不过，只好作罢。
　　后来发生的事，总让我不知该如何去想，究竟爷爷那时的模样是提醒，为了让我们避免，还是一种诅咒，让我们不断在噩梦里生活。

　　我承认，父亲母亲没有等到爷爷的白日，便又走了。
　　夏季开始来临时，燥热的空气里有阴寒的冷意。
　　又是一个晚上，父亲告诉我，母亲病了。
　　我想着，病了，那就去医治，总归会好的。
　　可原来是脑出血。去到他们所在的城市，已是第二日的下午，母亲失去意识，颅内出血，她听见我的声音，却不知我是谁，她睁开的眼睛一片迷蒙。

　　当晚我和父亲，哥哥一起守着她。本来一直好好的，半夜还是吐了起来，匆匆叫来医生，只说需要手术。将母亲送去手术室后，我呆坐了很久。
　　感觉有些什么正在失去，我却没有能力留住，整个夜里我都提心吊胆，他们叫我睡一会，我只向后一躺，后脑只觉一疼，病床的钢栏嘣了一声，我就那样嚎啕大哭起来。

　　人生就像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母亲似乎正在经历爷爷当时正在经历的一切，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但是消毒水的气息总该是一样的。
　　手术室出来时，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如此顺利，需要康复的时候，康复医院却说母亲的病情不能进行康复。

　　肝病总是潜伏着，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知道我该如何言说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言说，也许难过，也许悲伤，甚至绝望。
　　左侧不能行动，她总是胡思乱想，猜测一切，似乎对生活充满恐惧甚至厌恶。

　　父亲总是抚着她的手，一遍一遍揉捏她的手和腿，她常常看着自己不能动的手脚落泪，父亲总不知所措。
　　一切变成另一番模样。

　　后续该是如何，我不愿多说，因为不知道生活想要给我什么。
　　深夜的梦境，都是泪痕，却无力改变。等待甘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