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说完的故事

　　潮湿拥挤的空间，今夜又是绵长的雨夜，窗外滴答的雨声，敲得阿莘头疼，今晚怕是又要失眠了！
　　于欢和胡杉分手三天了，阿莘也失眠了三夜。
　　阿莘很无奈，又拿起手机来，前几日和于欢吵架时，气愤的摔了手机，如今屏幕有着条条裂纹，她和于欢的照片就在那裂纹里没心没肺的笑着。

　　第一次遇见于欢，阿莘正在自家小院里那着石子在地上乱画，只听见一个细软的声音，“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她一抬头，便看见于欢那双眼，干净而美好。
　　阿莘将于欢视为她的珍宝，就像是小时候珍藏的糖果，阿莘年纪比于欢还小一些，却总是像个姐姐一般管着于欢。甚至不愿同别人分享。
　　“你不许和她玩。”当于欢和别的女孩一起玩时，阿莘就去阻止。
　　“你不许自己动手搬东西。”看到于欢要搬课桌时，阿莘总是一把拦住，然后利索的搬走。
　　“你不许喊疼。”
　　“你不许哭。”
　　诸如此类的事项，多的数不胜数。

　　于欢总默默受着，甚至在阿莘面前变得沉默。
　　于欢从前很是受欢迎。
　　她待人极好，说话时，总能第一眼瞧见她笑眯眯的眼，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总能让人心生欢喜。
　　因着阿莘，她变得有些寡言。

　　当然，后来，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因为于欢的父母为于欢选择了另一条路。于欢是珍宝，所以她值得拥有更好的，她接触了音乐，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阿莘则辍学，开始了让她自己都怀疑人生的方式打起了工。

　　从一开始，两人的相遇就是一场错误。
　　所以，当于欢挽着胡杉路过阿莘打工的洗发店门口时，阿莘整个人都凝住了。
　　按照时间推算，于欢应该读高三。

　　他们说说笑笑，打闹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阿莘。
　　阿莘就这样，一拳，打在了胡杉的脸颊上，左侧泛起了微红，胡杉捂着脸颊，很疑惑的看着阿莘，眼神里还夹杂了些许慌张。
　　“阿，阿莘？”于欢的声音有些变了，除却那张脸，再没有什么能让阿莘分辨的出她来。
　　“你……”阿莘很矛盾，她和于欢之间，隔着的不止一个胡杉，她没办法再说出“你不许谈恋爱”之类的话，她犹豫了。

　　“我，不许谈恋爱？”于欢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从前的温言细语，仿佛言语里夹杂许多不屑，向阿莘砸去。
　　阿莘这才发觉刚刚打出那一拳的手有些生疼，更疼的是心口。

　　“阿莘，我们很久未见，再次见面一定要这样吗？”于欢似乎察觉自己的情绪外泄，只好软了几分语气，轻声说着。
　　“于欢。我书读的不多，所以我希望你好好对待你现在的生活。”阿莘深知自己的微弱，受欢迎的于欢，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做其中一个，小跟班。
　　阿莘又看向胡杉，“你，如果不能让她进步，那么，也一定不能拖她后腿。”
　　阿莘说完，吸进一大口的空气，翻飞的树叶也跟着她的呼吸旋转，她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进了店里。

　　阿莘想着，这辈子合该是再不会与于欢有什么关系了。
　　胡杉却慢悠悠的站在了店门口，这时，阿莘和于欢的再次相遇已过去了大半年。
　　“那日打的爽了？”胡杉一口水乡的胡音，阿莘倒是对他有些磁爽的音色很是欣赏。
　　但她仍是板着脸，握着剪刀的手在假发上来回穿梭，甚至眼睛都顾不得瞧上他一眼。
　　“我不是欢欢学校的学生，我是欢欢的老师。”胡杉也不见气，走到一处椅子上坐下，旋转，定住，旋转，定住。
　　阿莘将手里的剪刀握的更紧了，握着，握着，“啪”一声，剪刀被摔打在地上。
　　“所以您今天是来教化我的？还是给我洗脑，告诉我，你和你的欢欢是真爱？哈哈哈，你为人师表，这样做，到底图什么？”阿莘对这种外表看起来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是无比肮脏的人很是不屑。

　　早在剪刀落地的那一刻，胡杉便已停了下来，手中把玩一侧的假发，又侧着头，很是认真的听着阿莘大吼大叫。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欢欢最近有些怪怪的，也许是她压力太大，想来询问一下。”胡杉语气淡淡的，不等阿莘回应，就从座椅上起身，走了。
　　阿莘忽觉，也许他是很真心的为于欢好吧，只是，碍于师生关系，终究让她难以心安。

　　理应是紧张的高考前夕，阿莘却忽然看到于欢一脸慌乱，在自己面前，说不清一个字。
　　于欢急得跺脚，却捋不顺口中的人话，只顺势牵起了阿莘的手，便让话音囫囵在风里。
　　原来班里的学生想要高考前夕，大解放一下，胡杉作为他们的老师，随口提了一句，高考完再解放，现在不可松懈。便引起了他们的不满，男生们更是以老师与班花走的太近为由，将胡杉打了一顿。

　　谁年轻时不犯错？谁年轻时不血气方刚，冲动莽撞？只是，终归是伤了于欢这颗玻璃心，一面是喜欢的老师男友，一面是拥护自己的N个备胎，感觉和手心手背一样。
　　她没法解释出个所以然，但她想要保护老师安全，所以她要给备胎们一个解释，然后，明面上放弃老师。

　　所以当阿莘出现时，于欢不紧不慢的介绍，“这是胡老师女朋友，是中街拐角那家洗发店里的小妹。”
　　阿莘只觉眼皮一跳，眉一皱，便是一个疑惑夹杂愤怒的眼神，于欢本是想让阿莘自我介绍一下，却不想转头竟看到她那般模样，立时换了可怜的眼神。
　　阿莘甩开于欢的手，又看向病房里坐着的胡杉，脸上也有伤痕，腿怕是伤到筋骨了，胡渣胡乱的长着，眼神较前几日黯淡许多。

　　阿莘又从胡杉眼神所向看去，才看见屋里的人，一个个学生站着倒是趾高气扬的模样，若是配上几把斧头，倒也有几分斧头帮的意思了。
　　“道上有规矩，你们即是动了我家人，我自是要为他讨回来的。”洗头小妹又如何？只有阿莘愿意，她还可以是气场强大的BOSS。
　　她随身带着剪刀，拇指和食指间都有一层薄茧，此刻只微微开合两次，便看见她在房里踱了踱步，又突然顿住，“这会儿挺安静啊！”
　　一众小伙儿，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谓，其中一个特像带头人的小伙，便从一侧晃出身形，“你想怎么讨回？呵呵，就一个洗头小妹，能怎么讨回？”
　　“你教化我那天，怎么不知道也教化一下你的这些学生啊？哈哈哈。”阿莘像没听见一样，顺势还嘲笑了胡杉一把。

　　胡杉只皱皱眉，没说话。
　　于欢却忽然上前，“所以，你们背着我，有联系？”
　　质问的口吻，让阿莘很是厌恶，从前的于欢从不会这般语气。
　　阿莘看了胡杉一眼，终究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领头的男学生，却又上前一步，“所以，胡老师，你情愿跟一个洗头小妹在一起，也不和我们欢欢在一起？”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整个病房都是唏嘘声。

　　于欢的眼神满是不屑，“阿莘，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在乎我的，最爱我的，原来，终究抵不过一个男人？”
　　阿莘忽觉于欢有些不可理喻，从前她想帮于欢张罗一切，甚至愿意死，但后来各自选择路径后，她和于欢，再也不再一条路上了，她也没办法解脱帮助于欢，只能看着她走了。
　　阿莘忽然又觉，很不值，从前的于欢为什么变得这般，她手中没有其他顺手拿到的东西，只有手机，便气愤的一摔，屋里的人倒是吓了一跳，屏幕便也成了碎裂的模样。
　　对于胡杉，阿莘以为，那谈不上照顾，这三天，他不多话，她也只是中午时分去看看他，虽然她没有去找于欢，但每次去看胡杉，都是在向他了解于欢这几年的情况，越发了解，越是让她担心。

　　阿莘躺在小床上想着，这几日给于欢打去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未接听，阿莘想着，若是于欢联系自己，那一定要好好解释所谓背地里和胡杉联系这件事情，可是她一直没有打来。
　　铃声突然响起，让阿莘心里多了一些希翼，却发现，一个陌生号码出现。
　　“阿莘，救我，阿莘。”于欢的声音有些微弱，遥远，却也听见一丝沙哑。
　　“我们在学校的后山等你！”男生的声音有些耳熟，阿莘一时没想起，只在那头挂断后，立马打去胡杉，只说让胡杉叫保安去学校后山看看。

　　夜里的风终归还有几分冷意，栀子花的香气飘的很远很远。
　　学校后山的树密密森森，偶尔人影晃过，也只听见沙沙声，人影却不得见。
　　“洗头小妹会来吗？”领头的男生看着椅子上坐着的于欢，扬了扬下巴，问着她。
　　“应该，会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于欢从前能强烈感觉，若是她要星星，阿莘便会摘，若是她有危险，阿莘定愿意为她而死，如今，她竟不敢确定，阿莘会不会来……

　　于欢突然想笑，却怎么也发不出笑声，只能诡异的翘着一边嘴角，眼里却想流下眼泪来。
　　“所以，你们以为自己是道上的大爷了啊？”阿莘带了一群人，后山灯光不足，却也看得出，他们发色奇奇怪怪，着装也奇奇怪怪，手插在裤兜，没人说话。
　　于欢坐在学生椅上，眼里有惊讶，但又有添了几分自信。

　　领头男生可不常瞧见这场景，一听道上的大爷，心有几分不爽，“让你一个人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领头男神说完就搬起路边的石头来，洗头小哥们不慌不忙，拿出常用的剪刀，在领头男生眼前一晃，他手上一道伤痕，不伤筋骨，手中的石头“啪”掉在地上，险些砸了自己的脚。
　　后边的一群学生倒是学聪明了些，有棍子，扫帚，铲子做武器，洗头小哥依旧是顺手的灵巧小剪刀，双方就此开战。

　　阿莘越过混乱，看向于欢，她发梢有些凌乱，不亮的灯光里仍见她脸色苍白，阿莘有些心疼，却又有几分难受。
　　“上次我拿你当挡箭牌，你挡了，这次我做诱饵，让你来，你也来了！你早看出来，他们就是想教训你一顿，教训完了，也就没事了，为什么一定要叫这么多人来呢？”于欢想不通。
　　“我以为，你受欢迎，是因为你自己的聪明，漂亮，努力，原来是因为你的懦弱，博得同情。”阿莘想冷笑一声，却又沉默了。

　　于欢看着阿莘，想起自己的经历，挣扎着，还是自嘲的笑了。
　　“你也不爱我了，对吗？”于欢的泪突然就流下了。
　　“我从来就不爱你，从我们相遇到现在，你永远有大把的人围着你转，我挤不进你的圈子，小时候，我就禁锢你，不让你做这，不让你做那，以为你会留在我身边，后来我辍学了，你就像风一样的，飘走了，没有一点音讯。”
　　阿莘不想再说，泪水也将两人淹没。

　　于欢看着阿莘，再不发一言，她不敢说自己父母离异，父亲酗酒，打骂她不止一两次，甚至还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后来他因为酗酒过多，摔死了，她无依无靠了，她不敢说自己喜欢的男生嫌弃她不是处女，更不敢说，她的拥护者都是她用身体换来的，她只想得到一丝安全感，她只想稳定一些，她只想有人保护她。胡杉确实保护了她，遇见小混混那天，他帮她挡了一棍，她以为她安全了，后来才发现，他对于学生，似乎都很包容，她没有办法容忍。
　　于欢咬着嘴唇，不敢说出任何一件事情，她想着，若是就这样成为永久的秘密，该多好。

　　铲子和小剪刀比拼，洗头小哥手一抖，手中的剪刀便脱手而去，他又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另一把剪刀。
　　剪刀的出现，打断了于欢的思绪，若是想要成为永恒的秘密，那就，这样吧！

　　“噗！”小刀没入心脏，一刻紧缩，瞳孔立时放大，这一刀决然而果断。
　　这应该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想完好的在阿莘面前做单纯的自己。
　　嘴角的血溢出时，她看见阿莘朝自己跑来，大呼着自己的名字，她想着：阿莘还是爱自己的。
　　阿莘搂着于欢，一滴一滴的泪打在于欢的脸上，阿莘很慌，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拿出手机，于欢制止了。
　　“若是再来一次，我就和你一起，走你的路，所以，这次我先走，好歹是我自己选的……”
　　温度在流逝，那边的打斗也结束了，只看着两人，阿莘看着怀里的于欢，越发哭的大声了。

　　所有人赶到时，阿莘依旧抱着于欢，不发一言的流着泪。
　　然后从于欢的心口抽出那把剪刀，边哭变笑的说“死了好，死了好，其实你是被我杀死的，呵呵呵！”
　　他们只当她疯了，只怔怔的看着她。

　　阿莘记起那个午后，她实在想念于欢，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于欢当时的住址。
　　犄角旮旯的胡同小巷，垃圾遍布，她推开小屋的时候，只听见里屋里的哭喊，她的于欢一定是害怕了，她跑去里屋门口，却看见叔叔压在于欢身上，那时她已知晓一些，当下只觉于欢肮脏不已。她没有打算救于欢，因为她救不了，她以为她能为于欢付出一切，原来，在真正的事情前，她想的仍然是自己。
　　但她无法忍受叔叔的行为，在他必经的路上，设计了一些障碍，醉酒的人总归是脚步漂浮，摔死在后来的某个夜里。
　　阿莘是疯了，她早就杀了人，若是那个午后，她救了于欢，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胡杉不知道阿莘在想什么，只牵了牵她的手，走去很远的地方。
　　于欢的墓前，一朵白玫瑰慢慢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