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听说［快穿］

　　伸手翻了下叠在桌面上的作业，堆在最面上的几张留出大片的空白，只肆意嚣张地飞了几笔名字。

　　龙飞凤舞，力气之重在纸背都印下了划痕。

　　江予把纸面上名字一个个地看了，面上神情浅淡。

　　有几只鸟雀落在她身旁的窗台上，伸腿在日光下拓出几道乌影。歪着脑袋去看办公室里站着的四五位女学生，月白色的襟布衫在它们看来像极天空的淡蓝。

　　江予抬起眼来看她们，她一弯眉，疏离就敛去，脸上是很温和的表情，“我上次说过的作业，独独你们没有做，可以跟我说说原因吗？”

　　“我不愿意做，便不写了。”其中有一位学生抬起头来，眉间不耐烦地蹙着，眼睛直视江予，话也说的很直接，“我不要你教我外文。”
　　“我不喜欢你。”

　　旋出一个很短的笑，江予把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你们呢，也是这样想吗？”

　　没有人出声，但她们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种执拗的明确。

　　江予点头，目光又落回到学生们的作业纸上，“那七月圣约翰大学的招生，希望你们也能够这样有志气。”

　　女生闻言竖目瞪过来：“我们凭本事考大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撰文一篇的事情，也很简单嘛。”她笑意盈盈地抬起一双眼，无视学生们的难看表情，“江予最擅长写文章批判人，你们都知道的。”

　　她轻笑说完，瞬时就变了脸色，细眉冷然地朝下一压，黑黝黝的瞳仁不带情绪地瞧过来，自然透出一股叫人心惊的压迫感。
　　“现在改主意的，把自己的作业拿回去，明天补完外加一份千字心得体会给我。”

　　办公室内静了好一会，慢慢伸过来一只细白的手把沓上的纸张抽走了，陆陆续续的，面上其余的几张也都被拿走了。

　　江予在她们中间看了一眼，发现人数少了一个，又问道：“唐云去哪里了？”

　　几个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但她们又怕江予再发火，于是走前来一个女生，咬着唇给她指了指放在桌角边的沪报。

　　江予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报纸首页上用黑粗体印着斗大的标题。

　　数行“租界问题持续发酵”、“论中西之对峙”。
　　着实醒目。

　　江予：“……”

　　“你们先回去，明天来把作业交给我。”她从座椅上起身，拿起搭在座背上的白网洞外衫，却突然又被学生叫住。

　　出声的女生面露晕红，咬字小声，很是难为情。就是最开始答话的那一位。
　　“老师，一千字有些多了，我下周写完再给你，行不行？”

　　江予瞧她一眼，罩衫托在手里，笑答：“可以啊，你可以不用写。”

　　“明日课堂上直接口述千字感悟，好不好？”

　　*

　　唐云在警局里呆了半天，突然有人从外边喊她的名字，循声抬头，看见了她最讨厌的人。

　　她的外文老师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口，绯色的旗袍搭白网洞罩衫，像典雅壁画里的一缕烟气。

　　江予瞧了唐云一会，见她只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打算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唐云不待见她，面上不甚高兴，等走到江予身边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你来这做什么，我不需要你帮忙。”

　　“当然了。”江予面色如常地朝外边走，“就算我不来，你姐姐也会想办法把你接走的。”

　　身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黝暗的甬道里只散出零散的光线，江予回过头去，看见这人站在原地不动。
　　她表情在昏暗里看不真切，但眼睛却很亮，像淬着光。

　　“我很讨厌你，江予。”她把前半句念的很重，讲得很坦然，“就算你为我做这些，我也还是不喜欢你。”

　　江予温吞地哦了一声，随后转身继续朝外走，又听见唐云的声音在接着讲。

　　“你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你瞧不起底层女性，拿笔用着新派思想去伤害别人。你以为今日对人施以小恩小惠，我就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甬道出口就在前边，江予停下不动，她朝前追了几步，“我为我的国家奔走呼号，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于你看来，很可笑对不对？”

　　唐云说完，前头的人冷不丁问了一句：“哪里可笑？”

　　她愣住，看见江予三步并两步出了道口，汹涌的光照在身上，以一种很温和的表情转身面对她。
　　“唐同学，你实在没必要对我改观，因为我也不见得很喜欢你。”
　　“你很有骨气，我很敬佩你。但这只是个人志气，于我看来，是最没有的东西。”

　　唐云的反驳还未诉诸于口，却看见这人露出一种无奈而痛心的笑。“你先别急着同我争辩，你现在已经从囹圄中脱身，可你想过没有。这里头还关着几百位同你一样参与游.行的学生，他们不知道还要被押多久，谁能够将他们救出来，你可以吗？”

　　江予带着唐云出了警局门口，半米高的几步台阶边缘，站了好多位游.行民众的家属。
　　唐云对上那些焦急担忧的视线，低头抿住了唇。

　　有辆黑色的汽车从街尾驶来，途经她们身边时停住，车窗下落间探出沈鹤折那张俊俏的脸。

　　他今日披了件深褐色大衣，胸前还挂着台相机，笑着跟江予打招呼：“江小姐。”

　　江予朝他点头：“沈先生。”随后侧了身子露出藏在后面的唐云，“这是我的学生。”

　　他看过去，笑着点头。

　　沈鹤折似乎天生有种叫人和他亲近的本领，他健谈且知进退，这时在警局门口撞见，于他看来似乎也并不窘迫。

　　修长的手指举起相机，他一双秾丽的桃花眼笑觑着江予，“我可以为你们拍张相片吗？”

　　见江予没有拒绝，沈鹤折把相机放在眼前，唇角勾起：“cheese。”

　　神色浅淡的女人在黑白镜头里定格，眉宇间带着温柔的艳颓。

　　拍完照，他将手放在车窗边，又问她们：“要去哪里，或许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那就多谢了。”江予点了头，拉开车门让唐云先上了车。

　　一路无话，只有沿路的树影在玻璃窗上印出倒影。
　　直到唐云在督军府下了车，汽车依旧停在路边不动，长久的静默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沈鹤折开了口，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江予。
　　“江小姐似乎并不高兴自己的学生参加游.行活动？”

　　江予：“我只是担心他们缺乏自我保护的手段。”

　　江予抬头对上镜子里沈鹤折的眼睛，笃定地开口。
　　“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每一个国人的理想。”

　　他转头看过来，目光犹如灼灼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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