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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3
年轻仙者御剑而行,比容颜更出色的是他熠熠明亮的双眸。
江予只瞧了一眼,记忆中幢幢画面便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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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原身修成金丹的第三百个年头,模糊不清的铜镜中,如蛛网般细密的纹路从美人的眼角蔓开。
她推倒铜镜的那只手皮肤变得干燥又松弛,上面甚至还长出了黄褐的斑点,像是被药汁滴溅后留下的痕迹。
她不得不承认,江雁亭费尽心力给她延长的数百年寿命,终于快到了尽头。
最先是眼尾,其次是皮肤,再是容貌。
她对上江雁亭沉痛和消颓的眼睛,开始感到无尽的惶惶。
再没有人能帮她,她也许熬不过盈虚的这个春天。
直到一位身受重伤的年轻修士躲进盈虚后山,那时候,她只余下少女的身形,和一头仍旧乌亮的青丝。
她认得他,连辞。
他是同江雁亭一样名震仙界的修士,百年间便踏入渡劫期的天才。
天道总是这样不公,有人终其一生都踏不进修行一途,有人却能修行一日千里百年飞升,与天地同存。
可是这位天才如今伤的这样重,连一个毫无法术的凡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原身看着起了歹念。
她只消杀了这修士,将他的修为炼化占为自用,她江予也可以拥有通天修为,和数万年的漫长寿命。
再不用被人指着脸骂废物城主,再不用忍受他人的鄙夷目光。
当原身的灵刃触及连辞身体的一霎那,立刻被他脖间的灵器挡了下来。
她咬牙看过去,圣品级别的法器,非渡劫期修为无法破之。
原身颓然,在连辞身边坐了会,又有一个念头悄然而生。
幼时顽劣在书上偷看过的双修之术仍历历在目。
凭借连辞的修为,夺了他的元阳,她可再延数千年寿命。
她握住拳,人伦羞耻,礼仪道德,终是败给了她对长生和容颜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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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她眼角的细纹尽数淡去。
原已日薄桑榆的盈虚城主一夕之间又恢复了少女妍态。
江雁亭满脸神色复杂的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原身拥着漫长的寿命过了一日又一日,像是全然忘记了过往诸事。
忘了她曾寿命将至,也忘了盈虚后山的洞穴。
直到出了阿丑这个变数。
原身要杀掉这个证明她背弃伦礼的污点,是江雁亭把阿丑救了下来。
江雁亭护他,养他,伴他长到六岁。
千百世难出的废柴,生出的孩子也是个修行废物。
阿丑是个连灵根都还测不出的凡人。
他不明白生母为何如此憎他,明知江予冷淡,却仍抵不住孺慕。
阿丑越亲近原身,原身越是感到难堪。
那双干净明亮的黑色眼珠里,仿佛映出她当年为求长生而承欢于男人身下的苍老容颜。映出她恶心的贪念和丑陋的灵魂。
她是风光霁月、清冷高洁的盈虚城主。
阿丑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不顾廉耻礼仪做出的恶行和生出的歹念。
她恶阿丑。
……
“难怪…”江予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有冷汗从她耳边的细发上滴落下来。
不过转息,连辞已经携了阿丑至她身边。
年轻的仙者低头看她,俊朗的面容上是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责怪。这对这位向来是温润知礼的道君来说是很少见的。
“彦和仙友,我在秘境中遇到了你身边的侍童。”
“好在这次没遇着什么危险,下回可不要再让他一人出来了。”
连辞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温吞和顺,像途径山涧的和煦微风,舒适却叫人并不觉得叨扰。
江予直立着没有回应,连辞又看她了一眼,这才惊觉她的脸色在日光下苍白的有些过分,额前沁出的冷汗沾湿了鬓角的发,连浅薄的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的视线只在江予唇上停了一瞬,接着便飞快移开,连辞奇怪她的反应,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连碧衡唤他。
“道君,您怎么过来了?您不是已经打算离开碧竹云海了吗?”
“是这样打算的,但中途出了些意外。”
他侧头看了眼已经主动凑到江予身边的阿丑,眼底无察觉的蔓出了一丝笑意,他伸手挽袖一拂,宽大白皙的手心上出现一只狂躁的赤灵鸟,赤红色的羽毛翅膀在空中癫狂地上下扇动。
连辞又伸手解了赤灵鸟身上的噤声术,下一刻,凄厉尖锐的鸣叫声又从赤灵鸟的口中不停的发出。
连碧衡立即凝了神色:“这是?”
他目光看向连辞,心下隐隐有了猜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连辞点头,随着连碧衡一同御剑朝山内灵泉而行,“我在赶来的路上寻了几只赤灵鸟看,情况都是如此,狂暴焦灼,锐鸣不断。”
“碧云山内的封印阵法已经开始松动了。”
从异兽封印至今已经有万年光阴,蠃鱼在阵中不断冲撞,结印阵法逐渐薄弱。秘境中的赤灵鸟对蠃鱼气息极其敏感,如今锐鸣异状,便是蠃鱼出世的前兆。
连辞行至半山洞前,抬眼却见洞口围着大批的修者,看衣着和标纹,大多是些散修和其他城台的修士。
他茫然,扭头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连碧衡,想从中得到解答。
却见连碧衡略有些躲闪地避开他的目光,面色青白,双唇抿的有些紧。
连辞看的分明,这就是不愿多说的意思了。
他没开口。洞口前已经有修者瞧见了他们,脸上的神色带着些连辞看不懂的慌张和失望,修者视听敏锐,何况是他这般境状的修士,那些人低声的喃喃耳语便毫无阻碍地传进了连辞的耳朵里。
“寒山道君怎么来了?”
“什么?连辞来了?那这方灵泉岂不是被天境台.独占定了?”
“道君最是公正知礼,应当不会……”
“嗤,天境台不是照样以丈量世间公正为己任,结果又怎样?不是照样当众霸去了灵泉?要我看不过是蛇鼠一窝罢了!”
听完这些,连辞哪还能不知道先前都发生了什么。仙者柔和的眉眼蓦的冷下来,他严厉地看了连碧衡一眼,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失望更多还是冷肃更多,但一双长眉是拧起的,“连理。”
连碧衡抬眼,他的叔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唤过他,这次他看清了连辞眼底的神色,是明晃晃的失望。
连辞撇开头没有再看他,“待会给我一个解释,然后自行去禁台领罚。”
他顿了会,似乎觉得这些还不够,又开口道:“再加半年禁闭。”
……
“彦和大人,你怎么了?”阿丑站在她身前,被她没有生气的脸色吓了一跳,却又不敢靠她太近,只能仰起脖子眼巴巴的盯着她看,大大的黑色眼眸里盛满了关切。
江予低头,朝阿丑走近了一步,躬身抬手抚上他那对同琉璃样的眼睛,纤细的睫羽在她指尖下颤动,带起一阵轻微的瘙痒。
江予的手指冰凉,阿丑绷着一张脸,任由江予的指尖在他脸上动作。带着凉意的触感在眼旁其实并不舒服,但阿丑没有躲开,只是乖巧的拿眼睛看江予。
这还是彦和大人第一次愿意同他亲近呢。
江予逐渐由躬身变成半蹲,她收回了手,低声朝阿丑说了句话。“…对不起。”
带着哽咽的气声在耳边拂过,阿丑睁大了眼睛,像是没听清她说的话。
这声抱歉来的莫名其妙。
像极了当年月色下彦和大人那个夹着冷香和酒气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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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带着阿丑慢慢从山道走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阿丑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彦和大人好像对他格外宽和。
往常路上总是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独角戏,如今竟能得到江予的回应了。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几声短暂的嗯。
他迈着小短腿费力地爬,之前江予给他换好的道袍又变得脏兮兮,“彦和大人,我找到你说的那位仙者阿公了。”
爬的累了,阿丑停下喘了几口气:“就是刚刚带我飞过来的那位仙者,他好厉害呀,会像城主大人一样踩在剑上飞!”
“……”江予奇怪于阿丑对连辞的称呼,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那样叫仙者?”
阿丑答的很快:“城主阿公的朋友不也是阿公吗?”
江予一时间没说话,阿丑抬眼见她面无表情,突然一下紧张起来,他衣袖下的手指搅在了一起,眼底是显而易见的难过和无措。
“对不起彦和大人,我不该乱叫老城主大人。”
他小心翼翼地喊她:“你别生气,彦和大人。”
江予没有说话,迈步顺着山路继续朝前走,没有再回头看他。
过了好半天,走在后面的阿丑才听见她开口:“你没错。”
不知道是在说他叫江雁亭城主阿公没错,还是说他叫连辞仙者阿公没错。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半路。
快到半山洞口,阿丑突然听见前面的江予喊他:“阿丑。”
他立刻抬头:“我在,彦和大人。”
他看见日光下江予的背影,透出一种单薄的清减。
而她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你或许应该有一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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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啦,开心
最近很冷,要注意身体啦
对了,我盖上小黄戳啦,可以给小可爱们发红包惹
不过我要先研究一下怎么发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