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改邪归我

作者:林中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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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深至浅清溪1.3.6(粗长的三合一)


      赵无眠一手把赵靑蕖扥到背上,忙问:“公子你有没有事?”

      赵靑蕖没应声,赵无眠一边挥鞭扫退周围的捕快,一边别脸看他,又大声问了一遍。

      赵靑蕖对上她的杏眼,这才如梦初醒。他余光瞥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当头砍来,还没看清全貌就攥紧赵无眠的衣料,惊呼:“无眠小心!”

      赵无眠集中注意力,见李大顶怒喝而至,赶紧踏水而退,愤愤大喊:“李捕头好野蛮啊!”

      李大顶额上青筋直跳,大为光火,他虽手握屠刀,但一直追求阳春白雪,平日最恨人说他是粗野莽夫,一怒之下他追得赵无眠愈发紧。

      赵无眠左闪右避,不与他正面硬刚,只说他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以期分散他的注意。她施展轻功,背着赵靑蕖在水上飘,离轻舟越来越近。

      长鸣就站在船艏等她,她边跑边伸出手,一把抓住长鸣延在半空的手心,被长鸣握住拉向轻舟,赵靑蕖恰好看见长鸣握着赵无眠的那只左手红肿一片。偏偏这时李大顶突然欺近,长鸣为了护住她单手射出悬丝,赵无眠已经一脚跨上了船艏,长鸣却被李大顶顺着悬丝扯了出去,赵无眠也跟着一起被扯出轻舟摔落水。

      落水前赵无眠迅速换了个姿势,让赵靑蕖朝上她朝下。

      二人噗通一声沉入水中,赵无眠便驮着赵靑蕖,扒水调头游向轻舟。但今日当真水逆,赵真凤在岸上观望多时,见赵无眠就要逃了,当即双足发力踏水掠去,赵无眠眼见着就要上船,又被赵真凤一鞭子卷入水中,远远拖离轻舟。

      赵真凤一鞭鞭抽下来,赵无眠脑海中瞬间就浮现一句话,痛打落水狗。她可不想当被痛打的落水狗,于是抽出软鞭,又快又恨地甩出去,这一击她不再保留,软鞭一遇上铁鞭,铁鞭就倒缩回去,赵真凤手心剧痛,铁鞭脱手而出。

      赵无眠对她说了句“得罪了”,一把将水中的赵靑蕖拉起扔背上,转而去帮被李大顶压制的长鸣。

      陈连心急如焚,一时不知道是继续摇橹向前还是倒回去接应她们,只能滞留在原地,祈祷赵无眠和长鸣赶快上船。

      拖延太久,浔阳府府兵已赶至码头,赵无眠看了眼岸上,入目就是密密麻麻的青衣皂帽,她心下一咯噔,当机立断高声对轻舟上的陈连喊道:“阿连你快走!不用等我们!”

      陈连怎么可能丢下她们不管,一咬牙就要摇橹过来接应,长鸣和李大顶胶着,离轻舟最近,他肃着眉目,运力于掌心,一推河水,水流涌动,一下就将轻舟冲离几十丈远。

      “无眠!”轻舟被越冲越远,陈连趴在船板上大喊,眼睁睁看着那群府兵将赵无眠三人团团围住。

      大局已定,李大顶收刀入鞘,往河中啐了口,虎着眼瞪赵无眠和长鸣,“不是很能耐吗?跑啊!老子看你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打了个手势,六七个把刀架在赵无眠三人颈上的府兵押着她们上岸,一上岸,就意味着她们真的插翅难飞了。岸上有数十个手持弓箭的府兵,如若她们生有二心,马上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赵靑蕖腿上的旧伤复发,疼痛难当,几乎不能自己走路,押解的府兵不耐烦,一嘴巴子就要刮下去,赵无眠猛地一突撞,把那府兵狠狠撞开。被赵无眠冲撞的府兵气急败坏,矛头一转对准赵无眠,骂骂咧咧拔出刀作势要砍,又被长鸣一脚踹开。

      因为反抗,数十把弓箭齐刷刷地对准被钳制的三人,先行一步的李大顶又拨开人墙走回来,朝着长鸣的后膝盖就是狠狠一踹,把长鸣踹跪在地。

      “长鸣!”赵无眠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挣扎着要过去扶长鸣,却被左右两个府兵死死摁着肩头扭住胳膊。

      李大顶此时的脸色极为不好,为了捉她们三人,不单出动了浔阳府三分之二的官役,还闹得人仰马翻,他正有气没处撒,看什么都不顺眼。

      “再给老子反抗,老子就一刀剁了你们!”李大顶怒吼。

      赵无眠可不怕他,粉嫩的面上显露凶色,学他刚才的样子大声吼道:“李大粪你如果再欺负我们,我们死也不配合!”

      李大顶愣了愣,没想到这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还能这么凶,他哼了声,不再理她,叫人把她们捆结实绑回去。

      赵无眠三人被带回浔阳府,收押入府衙里的大牢。

      李大顶怕她们跑了,把她们三人关在铁制的牢房内,和其他犯人分离开。他亲眼看着狱卒在牢门落锁,之后才领着手下离开。

      监牢里又阴又暗,李大顶一走,长鸣就挪到赵无眠身边,两手抓住锁着她双腕的手铐,使力一扯,镣铐断成两截。

      “无眠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籍着拳头大的墙洞透入的天光,长鸣细细查看赵无眠周身,满脸担忧,“左手怎么样?还能不能动?”

      赵无眠举起自己的左手,左右扭了扭,宽慰他:“能动能动,别担心。”

      长鸣眉心却蹙得更紧,拉下她的左手,动作轻柔地揉动她手背那块高高肿起的皮肤。动作间,另一只白皙的小手覆在长鸣左手背,赵无眠也替他轻柔地揉着:“我也帮你。”

      揉着揉着,赵无眠鼻子一酸,瓮声道:“对不起。”

      长鸣抽出伤手摸摸她的脑袋,将她搂入怀中。赵无眠流了一会子泪,很快满血复活,捋起长鸣左胳膊的衣袖,帮他处理还在流血的伤口。

      赵靑蕖靠墙坐着,默不作声地盯着她二人。他不想知道长鸣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却为另一件事所惑——赵无眠胳膊上被铁鞭短刺扎出来的伤怎么不见了?!

      那条原本伤痕累累的胳膊变得白玉无瑕,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伤口。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也没多少心思去想。赵无眠已经处理好长鸣的伤势,走向他,蹲在他面前。

      赵无眠问他:“公子你还好吗?”

      不掩忧色的清丽面庞近在眼前,梦里那双黑瞳棕珠的杏眼再次出现,赵靑蕖猛然攥住赵无眠的小手,竟发现面对赵无眠的自己无法思考。

      赵无眠没察觉到赵靑蕖的异样,她回握他,再言:“腿疼不疼?我帮你看看吧。”

      “赵无眠,”赵靑蕖紧攥着她,不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薄唇翕动问出自被救到现在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回来?”

      赵无眠摇摇头,答他:“没有为什么。”

      赵靑蕖却很固执,像没听见她答案似的,攥着她的手迫她回答:“为什么?”

      赵无眠想了想,只好认真道:“我说过的,会送你回长安,我从不食言。而且你没有武功,如果我们不回来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赵靑蕖盯着她不放,追问:“你不后悔吗?因为我被关在这里。”

      赵无眠抓抓耳朵,老实道:“我不后悔回去救你,但是挺后悔骂了李大粪。他一定恨透我了,所以把我们关在这里什么也不问。”

      “无眠……”赵靑蕖渐渐松开手,喑哑道:“对不起。”

      赵无眠弄不清楚他是为了什么道歉,但也不想弄清楚,便笑了笑:“没关系。幸好不是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我们三个一起,还能互相帮衬。”

      她凑近,神神秘秘道:“我们能平安出去的。”

      赵靑蕖扯出抹笑容,不再说话。赵无眠便这么蹲着,学鸭子走路的姿势挪到赵靑蕖的腿边,试探地拉了拉他湿哒哒的裤腿,见他没反对,这才直接撩起他的裤腿。

      “有点严重啊。”赵无眠喃喃,先从衣襟中掏出手帕拧干,一下一下帮他拭掉腿上泡发成白色的药泥。

      她们身上的包袱都扔在那条载陈连离开的轻舟上了,手边没有任何伤药可以用,赵无眠扭头望向长鸣:“长鸣,你过来帮他看看吧。”

      长鸣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蹲下。他伸手摁了摁赵靑蕖的伤腿,竟没听见赵靑蕖痛哼,抬头一瞥,才发现他面色苍白,虽未作声,但确实疼得冒汗了。

      长鸣又低下头,细看他腿上的伤,半晌出言道:“没有大碍。”

      他立起身,把赵无眠也拉了起来,牵着她坐到另一边。

      赵无眠不放心,瞅瞅那头一直盯着她看的赵靑蕖,正要过去陪他,又被长鸣拽下来。

      长鸣蹙眉,“我说了他没事。”

      “可是他结痂的伤口都崩裂了……”

      “死不了。他吃了你给他的药,挺得过去。”

      “……好吧。”赵无眠耷下肩,在原地窝好。

      长鸣伸出一臂圈着她,低声问:“累不累?”

      赵无眠唔了声,点点头。长鸣便让她枕在他肩头,另一只手捉住她的,为她输送真气。

      赵无眠身上的衣裳很快就干了,她松开长鸣的手,困顿道:“你别管我,别浪费体力。我睡一睡就好。你别管我。”

      长鸣摸摸她的小脸,放柔声音:“睡吧。”

      赵无眠很快就睡着了,体温渐渐降下来。长鸣守着她,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赵靑蕖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拳心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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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眠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被长鸣搂在怀里,长鸣合着眼,她怕吵醒他,所以一直没有动,只转遛着眼珠朝拳头大的墙洞望去。

      墙洞透入天光,应该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又望向赵靑蕖所在的方向,赵靑蕖的面庞隐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只能模糊看见个身影轮廓。

      她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窝在长鸣怀中,等体温渐渐恢复,手脚不再那么僵硬,才准备轻手轻脚地爬起,哪知她一动,长鸣就突地睁开眼。

      长鸣带着她坐起身,摸摸她巴掌大的小脸,哑声问:“饿不饿?”

      赵无眠诚实地点头。长鸣觑了眼赵靑蕖的方向,从怀中拿出用布裹着的干饼递给赵无眠:“吃吧。”

      赵无眠抓着干饼,不着急下口,而是仰头看他:“你呢?”

      “我不饿。你先吃。”

      赵无眠便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但是饼太干,况且昨日浸过水,本就一般的味道愈发不怎么样,赵无眠吃了两口就咽不下了,长鸣接过剩下的,不忌讳地全部一口吞了。

      “长鸣,”赵无眠小小声问:“你还有吃的吗?”

      长鸣睨她一眼,问:“怎么?”

      “靑蕖公子还饿着肚子呢。”

      他就知道。

      长鸣拍掉手上的饼屑,答她:“没有了。”就算有也只够你一个人吃。

      赵无眠若有所思,她抻了抻手脚,感觉自己的体力都恢复了,便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从牢狱里逃出去。牢里吃不饱睡不好,比大通铺还不如。智取的办法她实在想不到,只能强攻。

      可是强攻的话就意味着她和长鸣两人要对阵浔阳府府兵几十人,而且还带着腿脚不利索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赵靑蕖,逃兴许能逃出去,但势必要吃大亏。并且逃出去后又要面临被围追堵截的困难,境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

      她正和长鸣商量逃出去的办法,牢外传来趵趵的脚步声。

      举着火把的一队人走至关押赵无眠三人的铁牢外,赵无眠一看见领头的是满脸凶相的李大顶,心下便浮现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大顶让人把牢锁解开,一步上前拎起赵靑蕖的衣襟将他提起来,二话不说举起拳头就要揍下去。

      “李大粪!”幸好赵无眠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擒住了李大顶的拳头,她怒视李大顶,怒道:“你干嘛?!想要滥用私刑吗?!”

      “女娃娃别多管闲事!”李大顶连心眉紧皱,想要甩脱赵无眠,拳头却反被抓得更紧,他暗自和赵无眠较劲,对峙半晌,哼了声,将手里的赵靑蕖扔到地上。

      “陈农已经死了三年,你冒名顶替该当何罪?!”李大顶一指赵靑蕖,怒目而视。

      赵靑蕖原在闭目养神,静听赵无眠和长鸣说话,突然被李大顶薅起又扔下,如今他冷眼看着这凶神恶煞的金刀捕快,一言不发。

      李大顶没料到这假陈农会如此淡定,他一进门就亮拳头便是为了给此人一个下马威,以期猝不及防地打垮他的心理防线,可现在看来,这招对他不管用。

      赵靑蕖越平静淡定,李大顶就越愤怒不快:“别给老子装哑巴!你到底是谁?流放犯脱逃一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不是逃犯,他……”

      “你给老子闭嘴!”李大顶猛地转身,指着赵无眠,“老子没问你,再插嘴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狱卒极为配合地亮出大刀,赵无眠看了看人多势众的府兵,乖乖闭了嘴。

      李大粪真的好野蛮!她边腹诽边担忧地望向赵靑蕖,就怕李大顶为难他。

      迟迟不闻赵靑蕖答话,李大顶所剩不多的耐心被耗尽。他急于查明事情真相,不出三日钦差便会抵达浔阳,嫌犯明明已经抓了回来,却因为怕惹祸上身的草包知府,审讯顺延,竟还说要等钦差抵达后再议?!

      草包知府等得起,他可等不起!只要这嫌犯招供了,还管他什么知府不知府钦差不钦差。

      李大顶再次将赵靑蕖拎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李捕头,”赵靑蕖终于开口,声线平稳:“你若动我,关于城外编制官员遇害一事,我便是死也不会说的。”

      李大顶气急,这厮竟敢威胁他?!他直接一拳砸在赵靑蕖面上,与此同时,赵无眠往前迈了一步,府兵手中的大刀立马欺近,长鸣反应迅速地将赵无眠扯到身后护好,密语传音道:“别冲动,他只是挨几拳,要不了性命。”

      赵无眠咬唇,撇开眼,不去看赵靑蕖玉面上被拳头砸出的乌青。

      李大顶连揍了两拳才收手,他扯近赵靑蕖,再次发问:“说不说?”

      赵靑蕖扯开抹阴沉的笑容,牵动面上的乌青也不管,只道:“恭喜李捕头,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了。”

      “王八羔子,我让你嘴硬!”李大顶这次直接往他身上招呼,打到赵靑蕖口吐鲜血,赵无眠看不下去了,她不顾阻拦,扳住李大顶的肩卡住他的脚踝一把将他撂倒在地。

      长鸣拦不住她便只能帮她,赵无眠出手的同时,他拖住那最近的几个府兵,夺了其中一人的刀,从里至外将人全部扫荡开。

      李大顶鲤鱼挺跃起,和赵无眠过了几招就旋身飞离,他没心思和赵无眠打斗,赵无眠总让他想起远在豫章爱和自己拌嘴的妮儿。

      “退下!”他喝令。

      浔阳知府虽草包胆小,但毕竟是一郡之长,他能对李大顶私下审问睁只眼闭只眼,却不代表能容忍李大顶因为赵无眠三人折损十几个府兵,闹得鸡犬不宁。

      他知道自己今天从赵靑蕖嘴里撬不出东西了,虽不甘心,但也只能撂句狠话后带人撤离。

      铁牢落锁,李大顶没落着好,气势汹汹地来气急败坏地走。

      狱卒一走,赵无眠忙扶起瘫在地上的赵靑蕖。长鸣这次无需赵无眠吩咐,便主动替他查看伤势,随后告诉赵无眠:“都是皮外伤。”

      赵无眠轻轻碰了碰赵靑蕖颧骨那块乌青,她看着都疼,可想而知赵靑蕖的感受。

      “公子,你为什么不说假话,好歹先稳住李大粪啊!”他这么聪明,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赵无眠既不解又心疼。

      赵靑蕖在赵无眠的帮助下靠坐起身,他看清了赵无眠眼里的担忧,突然感觉身上的伤痛神奇般轻了许多。

      “不必稳住他。”赵靑蕖哑声道:“他见我不肯说,会以为事情真的不简单,就不会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们身上,而是尝试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赵无眠问:“那如果他找到了其他突破口,觉得我们没有利用价值杀了我们呢?”

      赵靑蕖低咳了两声,作答:“不会。他不能杀我。”

      “为何?”

      “其一,他只是个捕快,充其量抓抓犯人,怎么样也压不过掌推勾狱讼之事的推官乃至知府。”

      赵靑蕖缓口气,继续道:“其二,押往岭南的流放犯中不乏罪恶深重之人,全因三年一度的热审才幸免于死,但现如今除了我其余人皆被杀尽,不,也不能这么说,兴许还有犯人逃了出去,若是重犯那必定要悬赏捉回。我若猜得不错,京城定已派人来浔阳彻查此案,钦差未至,倘若我这唯一的正人,或者说是罪人丢了性命,届时查到李大顶头上,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所以杀了我,对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留我,或许还能在钦差抵达之前得到对他有用的讯息。”

      听罢,赵无眠有些吃惊。原来他早就想好这些了,而且想得这么深这么远。

      和赵靑蕖相比,她觉得她和长鸣都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又听赵靑蕖问她:“刚刚,你想帮我圆谎对吗。你准备如何告诉李大顶我的身份?”

      赵无眠搔搔后脑勺,越说越小声:“我,我其实还没想好,就是怕他欺负你所以准备胡编乱造来着。如果他不信,我和长鸣就打算越狱了……”

      “无眠,”赵靑蕖触了触她的手,“不必在我的身份上费工夫了,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赵无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赵靑蕖有什么办法。

      “可能需要你帮忙。”赵靑蕖望着她,“你可以试着和冯定异联系么?”

      赵无眠抓住要点:“你要见他?”

      赵靑蕖点头。

      赵无眠迟疑道:“可是我想见冯定异冯定异不一定想见我啊。而且,狱卒不一定愿意帮我传话。”

      “那就让他即便不想见你也不得不来见你。”

      赵无眠搔搔脑袋,觉得他这句话真深奥,听起来简单实则操作起来太过高难度了。她现在是监下囚,冯定异甚至都不知道她被官府抓了,怎么能来见她?

      “公子你有什么法子吗?”

      赵靑蕖嘴角噙上抹笑意,循循善诱:“冯定异大婚,你觉得什么事会让现在的他有高空坠落之感,不得不放下一切来料理?”

      赵无眠认真想了想,对于如今的冯定异来说,他最在意的就是和药仁堂的这桩婚事了吧。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不太敢确定,便试探地问:“用祁姑娘?”

      赵靑蕖笑而不语,他脸上虽挂了彩,那股清风朗月和大局在握的风华却丝毫不减。

      赵无眠知道自己想对了方向,但她一点也不想让祁霜霜再涉及这些乌糟事,恨不得祁霜霜和冯定异就此断得一干二净,别再让这负心汉扰乱她的后半辈子。

      “公子,这对祁姑娘是无妄之灾。我来吧,就说我才是他在长安明媒正娶的夫人。”

      “无眠别胡闹。”默默听到现在的长鸣终于出声。

      赵无眠是东罗赵姓大族现任族长,身份尊贵,怎么可以为此坏了名声?况且,长鸣也一点不想让她和冯定异扯上关系,即便这关系是假的也不行。

      他问赵靑蕖:“你怎么就确定那帮狱卒知道此事后会告知冯定异?冯定异成婚,休沐七日,他不在浔阳府,就算狱卒有心传话也不一定见得到他。再者,冯定异是浔阳府的主簿,狱卒难免偏帮,假设狱卒将话带到了,难保他们不会为了封口对无眠下杀手。”

      赵靑蕖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又异常笃定地开口:“只要将话放出去,会有人保无眠平安。无需狱卒亲口告诉冯定异,只在私下议论,不出三日他便会知晓。”

      赵无眠和长鸣互视一眼,一齐望向赵靑蕖。

      “我若猜得不错,如今浔阳府最少有两方势力,一是浔阳府知府,一是浔阳府同知。李大顶或许是妄图分一杯羹的第三方势力,或许是这二者之一。”赵靑蕖一捻指尖,细细分析。

      长鸣嗤笑:“你凭何确定?不过都是猜测罢了。州郡的第一第二把手为何就不能是一条心?”

      赵靑蕖面不改色,掷地有声:“绝不可能是一条心。

      五年前新帝登基,修明法度,为防尸位素餐以及朝堂、州、郡、县各级主官大权独揽,三省六部不设主簿,惟御史台、诸寺等署有之,诸州郡以录事参军取代主簿。令虽如此,但仍有鞭长莫及之地私设冗职。

      主簿乃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名为掌户租、狱讼诸事,实则主官直隶下属,由主官认命并且只听从主官驱策。同知乃知府知州副职,原可取代主簿掌理州郡诸事,为知府知州所调遣,可浔阳的知府不一般,放着同知不用,另设主簿,倘若不是二者生隙,互相猜忌,又何必多此一举。”

      赵无眠觉得他说得在理,但还是不明白:“可能是人手不够?所以多设了一职?”

      赵靑蕖轻笑,耐心道:“我说了,主簿一职由主官认命并且只听从主官驱策,相当于主官的左膀右臂,也就是说冯定异乃浔阳知府心腹。倘若同知一人不足以处理州郡诸事,还有录事参军。你所说的人手不够确实,因为浔阳知府用不了同知,所以私设主簿。”

      长鸣紧接着道:“为何用不了?知府才是州郡的主官,同知应该也听他差遣。”

      “话虽如此,”赵靑蕖望向长鸣,“可坐堂对簿,知府在右,同知在左,除了年节、迎接新官之类,同知几乎与知府平礼相见。并且同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过问全郡的政务,知府若是因病、丧、犯法等致事罢免,同知还可代行甚至擢任知府一职。倘若你是知府大人,你敢心无芥蒂的用人吗?”

      长鸣沉默,半晌,他又问:“那这跟冯定异有何关系?你为何要见他?”

      “我为何见他无需你操心。冯定异乃浔阳知府的心腹,他入赘药仁堂,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我们怎么用它。

      他娶高堂主的千金,一定希望得到药仁堂在浔阳还有长安紫禁城的助力,如果被高堂主得知他早在长安就已与别的姑娘私定终身,就算最后不深究,恐怕也会质疑他的品行吧,到时再由有心人干预设计,此事恐怕就难善了了。即便对他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性质也大不相同。

      让狱卒在私下议论,各方耳目传递,过不了多久衙内的知府和同知都会知晓,同知可以用冯定异大作文章,以此威逼知府,就算不能将知府撂下现如今的位置,也能折去他的左臂右膀,戳他锐气,所以他会力保无眠,因为无眠的陈词至关重要。而那位知府大人,若不呆傻,定会交代冯定异处理好此事。

      所以冯定异不想知道也会知道,不想见无眠也必须见无眠。”

      听罢,赵无眠已经被兜转地懵圈了,她抓抓耳朵,见赵靑蕖看向她,只知道点头:“明白了公子,总之和狱卒说一说就行对不?”

      赵靑蕖颔首。

      长鸣眉心紧锁,并没因为赵靑蕖一席话松口,他还是为赵无眠的名声和安全担忧,不赞成此法。同时,他愈发笃定让赵靑蕖留在赵无眠身边绝对不行,赵靑蕖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且工于心计,这样的人心比天高,绝不会偏安一隅,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此人不可不防。

      “这些都只是你的分析,根本不清楚真假。既然你如此能耐,那你自己留在这里联系冯定异好了。没有你拖后腿,我和无眠越狱并不是毫无胜算,就此先走一步了。”长鸣风凉道。

      “呵呵。”赵靑蕖皮笑肉不笑:“越狱才是真正的蠢方法,倘若失败,非但逃不不去,还会直接将无眠置于险境,并且毫无回寰的余地。但是利用冯定异风险小得多,就算我的猜测都是错误的,结果无非两个,要么事情传不到冯定异耳中,要么传到了他先来对峙,谈不拢再下杀手,好歹还有回寰的余地。你口口声声说为她着想,就是这么着想的吗?”

      两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辩开,赵无眠站在中间,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觉得这个说得对一会儿觉得那个讲得有理。

      她也在思考到底怎么样才是脱离牢狱最好的方法,越狱的话,确实风险太大,她其实并不喜欢打架,但行走江湖的侠客,不以刀剑论长短那可不豪气,但她又担心长鸣被自己拖累,而且不可能真的丢下赵靑蕖不管。

      直到两人越吵越大声,赵无眠怕引来狱卒,忙当和事佬。

      她有点回过味,赵靑蕖和长鸣好像都在等她发话,并且以她的意向为第一参照,这让她有些骄傲又有些心虚。

      她应该帮长鸣么?可是——

      “我觉得靑蕖公子的方法挺好的。”赵无眠小小声道:“长鸣,兵戎相向真的比智取危险啊,所以我们还是智取吧。我相信靑蕖公子。”

      她提脚往赵靑蕖的方向挪了两步,冲长鸣露齿一笑,将他也一并拉了过来,“那就这样吧。我们先等冯定异的消息。”

      长鸣抿唇,哑口无言。大事上向来都是赵无眠做主,他极少忤逆她,并且他不得不承认,强攻确实不是好方法。

      “长鸣道长的想法也不错,不说考虑的是否周全,毕竟以身犯险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的。”赵靑蕖心中愉悦,却还以退为进,看似褒扬长鸣英勇,实则暗讽他草率鲁莽。

      若是平日长鸣不会多想多计较,但这个时候这句话从赵靑蕖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刺耳。

      品了品,他渐渐悟出味来。

      娘的,这个伪君子,李大顶刚刚怎么不打死他?!总有一天他要撕碎赵靑蕖比千面狐还假的脸皮!

      赵无眠看看长鸣铁青的面色,以为他是生气自己不偏袒他,于是伸出小手讨好地晃晃长鸣的胳膊,长鸣马上幽怨地回她一眼。

      赵无眠感叹,和事佬不是那么好当的啊。她还有一事放心不下,便问赵靑蕖:“公子,如果同知想利用冯定异搞垮自己的上司,那冯定异会有性命之忧吗?”

      赵靑蕖一愣,反问:“你担心他?”

      赵无眠诚实地点点头,“我和他毕竟是旧交……”

      赵靑蕖安静一晌,他知道赵无眠重情重义,但不知为何,一想到她除了他以外,还会同样担心甚至原谅伤害她的其他人,他就有些不悦。经年累月,他已习惯掌控,只记得掌控别人是什么感觉,却忘了被别人掌控的感觉,所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掌控了喜怒哀乐。

      “公子?”赵无眠见他不说话,便有些急了:“你的办法会害及冯定异的性命吗?”

      赵靑蕖垂下眼又抬起,“我若说会,你还愿意帮我么?”

      赵无眠啊了声,面显犹豫,“那咱们还是越狱吧……造杀业来生会堕牲畜道的,如果越狱,我和长鸣还能拿捏分寸不伤人性命,他们最多就受伤躺个把月,比死人好多了。公子你觉得呢?”

      赵靑蕖笑了笑,“我和你玩笑的。冯定异不会有事,他好歹是药仁堂堂主的半个儿子,他若死了,高堂主唯一的千金不就要守寡了么。”

      赵无眠松口气。她可不想冯定异就这么丢了性命,不然祁霜霜想找他讨回公道都没法奈何。

      “那我现在就去叫狱卒。”话毕,赵无眠就要站起身,被赵靑蕖拉住。

      “不。不是现在去。明日李大顶一定还会来,到时再伺机透露。听者众,信服度高。”

      话毕,赵靑蕖连咳几声,面显倦色,赵无眠便不再惹他说话,打算和长鸣坐到另一边。

      “无眠,”赵靑蕖出言叫住她:“能……不走么?”

      “呵。”长鸣先一步做出回应:“不就受了几拳,难不成还需要人贴身伺候?”

      赵靑蕖垂下眼,长睫微颤,默不作声。

      长鸣还以为他会反唇相讥,倒没料到他竟会摆出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女儿家作态。他本不想理会,扯了赵无眠就要走,赵无眠却定定站着,他心下一紧,扭头去看她,果然,她又上当了!

      长鸣来不及说话,赵无眠已经做出决定——

      “公子别怕,我和长鸣就在你身边。”

      她视线转向长鸣,商量着:“长鸣我先陪靑蕖公子坐会儿,你呢?”

      长鸣噎住,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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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赵无眠:我可凶了!
    赵靑蕖:→。→确实,奶凶奶凶的。呵呵,可爱,想日。
    明早8点见昂[吸住强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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