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睡觉有意思

　　周一早上顾阳照常去学校睡觉，要是有睡觉这门课，他估计能考满分。

　　踩着铃声进了教室，第一节是英语课，穿着长裙的女老师皱着眉看他落了座：“班长，还有几个同学没到？”

　　林志远扶了扶眼镜，扫了一眼全班，顾阳伸长了腿，随手拿起英语书把陈华桌子上的垃圾往他那边扫了扫，垫在桌子上。

　　“陈华，赵宁还有游一丝。”

　　顾阳抬起脑袋，看了一眼游一丝的位子，还真没来。

　　“出什么事儿了？”顾阳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这句话。

　　“行了，把名单给你们班主任就好了，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顾阳的脑袋放在桌子上，睡意全无。下课的时候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五分钟，他拎起书包准备出去。

　　刚下到楼梯拐角处，正好撞见去办公室送名单回来的班长，上课铃也响了。

　　“你干嘛去？马上要上课了！”班长义正言辞地提醒。

　　“你管的太多了吧，我有事。”顾阳随手拎着书包，准备从旁边走过去。

　　班长挪了一步，挡在他前面：“现在是上课时间，不可以随意外出。”

　　顾阳收了步子：“你现在去找班主任，告诉他我逃课了，行了么？别挡路！”

　　“你是去找游一丝同学吧？”他习惯性扶扶眼镜，顾阳都能感受到镜片背后的眼睛里发出一丝质问的光，有点奇怪的火/药味。

　　“是，怎么了？”

　　“其实，”班长好像有点紧张，吞了吞口水接着说：“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和游一丝同学接触了。”

　　顾阳一听这话反而不那么着急了，他慢条斯理地站在那，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校服扣子扣到脖子口的男生：“班长，你这话有意思了，我跟哪个同学接触，好像不归你管吧？”

　　“话是这么说，”他低下头又抬起来，捏着拳头的两只手紧紧贴着裤缝，跟站军姿似的：“可是你不觉得你会给游一丝同学带来不好的影响么？你这样的人，你和她不一样！”

　　他的脸涨红了，顾阳觉得他要是能把那颗最上面的扣子解开可能会好很多，他伸出一只手用手背推开他：“请你让开。”

　　班长脚下稍微有些不稳，他转过头来还想要拦住他：“你！”

　　顾阳扭头微微咧了咧嘴，低垂的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我劝你最好现在就闭嘴，不然我可就不只是逃课了，不巧，打架我还算在行。”

　　林志远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迈着大步转到了操场，流利地翻墙跳了出去。

　　游一丝家里的确是出事了，她爸又丢了，虽然说平常也经常发生这种情况，但是几乎都能在周边几个他常去的地方找到，可是她已经连续找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顾阳跟街坊打听知道她去了公安局报案，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出来，身上还穿着一条旧睡裙，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脸上疲惫不堪。

　　顾阳有点不敢上前，她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了他，但是也无力再跟他打招呼。

　　她就这么在前面走着，顾阳在后面跟着。

　　走了大概十几步，她停了下来：“你来干嘛？”

　　“我看你没去学校，怕你家里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你回去吧。”她坐在路边的花坛上。

　　“你，没事吧？”安慰人是个技术活，顾阳显然并没有掌握这门技术。

　　“你别管我了。”她的表情有点悲戚，“你自己的事都管不了。”

　　顾阳的表情有点愕然。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那个人是你妈妈吧。”

　　顾阳紧紧握着书包带子，有一种被人解剖开来的感觉，他倒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知道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你有伴儿了，原来这世界上他么还有和你一样过得那么悲惨的人！开心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偏激，反正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么？还是因为突然被人刺痛的感觉太过于难以忍受。

　　游一丝突然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

　　顾阳站在原地，他想抽根烟，但是没有。

　　有的时候他回想，有的孩子还在温室里享受着父母给予的一切，而为什么有的孩子要经受那么多，多么不公平。

　　她大概哭了十几分钟，顾阳站在那，什么都没有做。

　　她自己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刚才，给我姑姑打电话，我姑父接的，他说他们都自身难保了，不会再管我们家的事了。”

　　怪不得她刚才会说那些话。

　　顾阳拉着她的手腕，强行让她站了起来：“你以为这样你就没有最后的支撑了么？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你自己说的，你爸爸只有你了，你还有自己！更何况……”

　　你还有我。

　　顾阳没有说出这句话，就像林志远说的，他们不是一类人，就像游一丝说的，他自己的事都处理不了。

　　“谢谢你，顾阳。”

　　游一丝决定回到家里换件衣服去搬家之前的老家找找，就在距离这里三站路的地方，之前租的房子，因为有了扶贫房，他们几年前就搬家到了这里，现在只能去碰碰运气，等警局的消息也不能坐以待毙。

　　顾阳在门口等着，她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似乎在好奇他怎么还在。

　　“我跟你一起去。”顾阳低头，脚下有个石头，他踩了踩。

　　“嗯，谢谢。”她点点头，没有拒绝，“刚才，对不起。”

　　顾阳没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和她就像是抱团取暖的两个黑暗里的旅客，他想，就这样，一同去寻找光吧。

　　“你姑姑真的不来了？”顾阳觉得她的情绪现在很稳定了。

　　“嗯，其实这几年她也很辛苦，她自己也有孩子要养，我爸爸的病还要吃药，姑父又不能挣很多钱，总之是我拖累了他们，我可以理解姑父，能做到这里已经够了，我也很感谢他们。”游一丝一路走一路说着：“你呢？那件事情，解决了？”

　　顾阳低头笑笑：“钱还是变相被我收了，很没出息吧？”

　　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金钱是被铸造出来的自由，它可以象征自由，它本身也是自由的，所以说它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它。”

　　这就是学霸的厉害，总能找到让你无言以对的理由，即使顾阳不能理解她说的理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但是只要是她说的，他好像都愿意去相信。

　　好像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还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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